21、勾魂（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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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颜衣裳是湿着的，头发也是贴着脑门，脸上还沾了香囊里头的粉，生疼，倒是没得旁的甚么。
胭脂娘瞥着他，并不言语。
喜颜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在那块站着，张张嘴也讲不出甚么，只得抬手抹了抹脸上头的香囊粉，手也生疼的了。
胭脂娘这下才又眯了眼:“方才在我后头跟着的人就是你个小怪罢。”在胭脂娘心里头这喜颜真是个小怪，又有哪个年岁能同她比肩。又拿了玲珑玉瓶把里头水给倒了喜颜的脸上头和手指尖。喜颜一下子就觉着不再疼。
喜颜觉着难过又得意，垂了脑袋，半晌抬了头:“把我带在你旁边罢。”
胭脂娘微挑眉头:“不成。”
喜颜往前一步，急急道:“我从未害过旁人，我还干净，我可助你。”
胭脂娘瞧他着急忙慌的:“你先退去。”
喜颜不肯，眼只巴巴望着胭脂娘。
胭脂娘拿了玲珑玉瓶，晃了几晃:“你进得这里头，我便带你在跟前。”
喜颜展颜一笑:“这有何难。”倏得身条抽长变细，直直钻了瓶子里头。
胭脂娘微微笑:“封！”拿了玲珑玉瓶狠命摇了几下，后开口:“你且再出来。”
瓶口被封，喜颜在玲珑玉瓶里左突右突，不得其门而出，在里头闷声:“出不来。”颇为难堪。
胭脂娘开口:“解！”又晃了晃瓶子:“可出来。”
喜颜从瓶口处一缕青烟似的飘了出来，杵在胭脂娘跟前，拿眼再把胭脂娘直直地望着，一双眼睛里头多少言语讲不完似的。
胭脂娘又讲:“平日里你得在里头。”
喜颜直点头:“行的，行的。”
胭脂娘寻思一会儿:“你得听我使唤。”
喜颜应了一声:“自然，这是自然！”
胭脂娘这算是要把喜颜带身边了。随后让喜颜先隐了去，自个儿回了屋里头。前脚才跨了屋里头，就见秀珠猛得冲了来用了狠劲把胭脂娘勒住:“逮住你了！”
胭脂娘直觉着五脏六腑移了位。喜颜匆忙现身把秀珠扯开。
胭脂娘见秀珠眼珠无神，那厢喜颜扯了她，她又痴子似的要勒住喜颜嘴里嘟囔:“逮住你了！”喜颜只得挣开，使法把她定住。
喜颜轻轻瞧瞧落了胭脂娘身旁:“莫不是失心疯罢？”
胭脂娘抿嘴摇头。
秀珠手里捞不到人，嘴里头就喊:“狗子哥，怎地不和我耍啊。不是讲逮到你就娶我嘛？你别拘着我。”
喜颜望了胭脂娘一眼，见胭脂娘没说话，自个儿琢磨:胭脂娘可是不中意我，也不同我讲话。我，我心里委实难过。
秀珠这边又喊:“狗子哥，我知你实是欢喜我。我，我也欢喜你。”
喜颜又望向胭脂娘，哎，我实是欢喜你，没来由的。
胭脂娘看了许久，缓声道:“方才没瞧出，竟是肉身里头只余魄，却无魂。”
喜颜左看右看，皆未得逞，哪里看得出来甚么缺魂少魄的。
胭脂娘捻一抹香粉点于其眉心:“道行未精！”后又唤一声开眼！喜颜用力眨眼，静心，则果真得见那人肉身里的魂魄是缺了的。喜颜想要转了身，瞧瞧胭脂娘的魂魄。胭脂娘好似晓得他，伸手按了喜颜的头:“别要瞧我！”后又将喜颜眉心上的香粉给揩了去。
这番秀珠好似不知力竭，嘴里头讲着，不耐地妄图捞到胭脂娘。
胭脂娘本意是想同上次那般用粉把她给唤回来，只怕自个儿离了去，又犯了起来。再者，这秀珠约摸不是被小鬼小妖之流缠身而失了魄的。
胭脂娘取了香粉，抛了半空，欲落之时，就听胭脂娘一声:“穿！”那些粉直都穿了秀珠的身子，从另一面又出了来，秀珠人一下子，闭了眼，像是昏睡过去了。
胭脂娘又喝一声:“引！”后同喜颜说道:“我将秀珠的魄带到粉上，你先追着粉去寻她，我脚程稍慢，随后便到。万事待我去时，再有定夺。”
喜颜点头，化烟而去。
胭脂娘只是肉身凡体，不得御风而行，也不在行遁地而入。只得用粉造了个界将自个儿封在里头，好行得快些。
寻到地儿，香粉散去。胭脂娘老远就瞧着喜颜悬于一屋顶处。
喜颜见了胭脂娘从屋顶处落了地下:“那女痴子的魄进了这家。”
胭脂娘瞥了喜颜一眼:“这家可有人？”
喜颜点头:“有的。是一害喜女子和一老妪。”
胭脂娘微微笑，眼里头神色婉转:“好。”拿了玉瓶出来，“你且躲进去。”
喜颜也欢喜起来，平淡的脸皮风流生动起来。冲胭脂娘一笑，化了烟钻了进去。
胭脂娘走到屋前头，叩门:“在下，胭脂娘。长途劳顿，望怜之，容得我吃口热茶。”
门滋拉开了，一老妪将胭脂娘上下大量一番:“进来罢。”
胭脂娘半只脚刚迈进屋里头，一抬眼就瞧着秀珠的魂魄悬在屋梁那块儿，戚戚哀哀的望着害喜的女子。
老妪给胭脂娘拿了干的吃，又把了茶，便让胭脂娘离去。
害喜女子倒是要留她:“娘哎，我都没得同岁的人跟我讲讲话，闷得慌，你让她留下说说事儿罢。”
老妪叹口气:“你那阿妹要不是痴痴傻傻倒是可以来同你说说贴己话……”说着又要抹泪，“你讲，你讲好好儿的怎地就痴痴傻傻的……莫不是被小鬼儿勾了魂去？”
老妪握了大姑娘的手:“秀玉，娘如今就只着你……生几个大胖小子，也好叫我……安安生生地到下头见爹娘。秀珠如今的模样，实在是叫我没脸见祖宗，好好儿的孩……”
秀玉也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老妪一瞪眼:“你个害喜的可不能叹气，多不好！”
胭脂娘望了呆立于空中的秀珠魂魄，魂魄一动不动只是瞧着秀玉同老妪。
秀玉见胭脂娘发愣，便道:“阿妹是打哪块儿来的？”
胭脂娘寻思几番，胡诌一通:“家里金河城的。”
秀玉惊道:“金河里这儿可远哩，怎地来这块子了？”
胭脂娘又胡诌八扯地:“家里已无人，靠此为生。”拿手指指小竹箱。
老妪同秀玉均摇头:“还得是有个地儿落脚踏实。”
胭脂娘微微笑，不再答。
一盏茶功夫，秀珠家汉子回了来。
秀珠忙迎上去:“狗子哥，家里头来人了。”说罢，对胭脂娘努努嘴，“诺。”
胭脂娘起来作揖，斜眼就瞧到秀珠有了动静。只瞧着她悬了空绕着狗子哥转，见狗子哥扶着秀玉瞧不见自个儿，张嘴喊起来。
“哎呀！甚么声？妇人哭叫一般。”老妪忙让狗子把秀玉扶床上歇着，“坏事！坏事！”
秀珠见狗子和秀玉分了开来，不再喊，落了地杵在狗子身旁，展颜一笑，低头从怀里头掏了胭脂娘先前把她的香囊出来，系在狗子的腰眼处。香囊一系上，便现了出来。
老妪又是一喊:“哎吆！怎，怎地凭空出了个粉囊子？哎呀！坏事！坏事！前些天刚好些，怎地又出这样怪事！狗子，这屋不得住！得换，得换！”
狗子忙要把香囊拿下。
胭脂娘出声道:“别个取下，免得冲撞了甚么？”
老妪见状，也讲:“放着，放着。”
胭脂娘望了老妪一眼:“常有这类怪事？”
老妪点头:“玉丫头嫁了这块子没一阵子就是了。凭空家里头就多东西，少东西，哎。珠丫头也是那阵子痴痴傻傻的，这是作了甚么孽啊！”老妪连连又叹口气，“我这眼水儿都流干了。”
狗子把从山里头老道那块儿求来的符给贴在门框上。秀珠只是一步不离跟在狗子后头，并不受约束。
弄完，见没得甚么怪事儿，就安下心坐到凳子上。秀珠找了同狗子脸朝脸的地儿站了，老僧入定般的。
胭脂娘眼珠子转了转:“珠丫头？”
老妪抹了抹眼:“我二丫头，先前乖乖巧巧的，就那一阵子过后就痴傻……”
狗子望了望躺床上的秀玉，见秀玉没甚么不妥贴的，又端了老鸡汤过去:“那会子，我为去瞧秀玉，又苦没得事由，就讲珠丫头要同我耍，就老是带珠丫头耍。”秀珠往后退了一下子，嘴张了张似要讲甚么，又摇头，复退了好几步。
秀玉噗嗤一笑:“珠丫头还闹着嫁你。”
老妪也似想了甚么事起来，脸色缓了起来:“秀珠嫁到这块子那天，秀珠还闹孩子性子，讲自个儿要嫁哩。我虎了她几下，讲大姐要先嫁。不然会有坏事。珠丫头不闹了，倒是几天不同我讲话，还去了另个屋子住，性子太坏。”
胭脂娘点点头:“哎呀！你三人讲的珠丫头可是叫作秀珠？”
老妪:“是哩，是哩。姑娘是见过珠丫头？”
胭脂娘作势想了想:“秀珠精神的很，又造饭又煮茶，能干很的！”
老妪欢喜得站起身来:“珠丫头，是住在村西头的。”
胭脂娘点头。
老妪立马走到门跟前跪到，朝着外头拜了拜:“苍天怜我，叫珠丫头清明。”
秀珠的魂魄，瞧了老妪跪地，飘儿乎的要去扶，手直直从老妪身上穿了过去。复又扭身望向狗子，眼中盈盈有泪。
胭脂娘让狗子将香囊取下，把里头的粉朝秀珠魂魄跟前一撒，念道:“回！”
在另一村昏睡的秀珠，陡然清明，双目一睁，复又流泪，且哭且笑。
胭脂娘见他三人不解便道:“少时跟从一道姑，刚有一小鬼，虽难缠，也易伏，诸位不再受怪事扰。”
老妪三人千恩万谢，胭脂娘也受了。
当晚便离了村子。
喜颜遂愿跟了胭脂娘离了村子。
这厢喜颜回了神智，又是一笑:“你转的每一世都寻到我，我同你九世缘，你到头竟要取我命！这一世也不寻我……我心里头，咬着牙恨！”
胭脂娘将头转过来，面着喜颜，虽是眼盲，却像是能够视人一般:“你今日有这般修为能耐，是因着我，你害我，我不计较。我自问不欠你。”
喜颜点头:“是了！是了！倒是我的过错！”
胭脂娘皱眉:“自然。”
喜颜呆立许久，喃喃:“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死！”
胭脂娘只是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再理睬他。
喜颜说完又往胭脂娘进了几步:“你不寻我也罢，你怎么敢再找了只狐狸精？”
胭脂娘坐了起来，通身剧痛:“闭嘴。”
喜颜看了胭脂娘一眼:“你真是要死了。”
胭脂娘点头。
喜颜又问:“下一世……寻我罢。”
胭脂娘摇头:“没有下一世，喜颜……没有下一世。”
喜颜蓦地一惊，又望向胭脂娘小指的红线，早已断裂。
胭脂娘自个儿也摸了摸，把红线拿了放到手心，给喜颜看:“看。”
喜颜:“我不看……我不看。”
胭脂娘把红线握起，收好。起身要离开:“我走了。”
喜颜并不阻拦，只是跟着。
胭脂娘顿了顿。
喜颜接口:“我得晓得你死在哪了。”
胭脂娘点头:“我很……欢喜。”
喜颜展颜:“我晓得。”
等入了前头的林子，胭脂娘体内戾气怨气四处冲撞，不消片刻，便化为齑粉。
喜颜双目赤红，拿了袋子把齑粉给装了起来:“你，你落了这个下场。”复又一笑:“怪不得不敢欢喜我，原是怕我知你会死，不让我疯癫。”讲完便痴痴傻傻地往林子最里头走了去。
狐妖衔着废了千年修为得来的红线，四肢着地，鼻子四下里嗅着，心里头寻思自个儿没了修为再也助不了胭脂娘了，可是心里头欢喜，得了这红线，胭脂娘可不死了。正寻这胭脂娘的味儿，蓦地……断了。狐妖内腹一阵翻腾，血气上涌。
一阵风吹了来，一粒小小的珠子滚到狐妖面前。
狐妖一个机灵，嗅了嗅，又嗅了嗅。
珠子:“把我捡起来！”
狐妖:“……我不该离了你。”
珠子:“我不再转世，也不除妖了，我们找个清净地，住下罢。”
狐妖扔了红线，衔起胭脂娘魂凝成的珠子，撒腿跑了没影儿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勾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