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尼斯特的旅馆》天下布攻

4、第 4 章

　　她导读的，是《亡灵诗》上的一段话，是我名字的由来，那天，教父的手按在我的头顶，授予我这首诗，它是用来讲述你的，孩子，忘掉过去吧，你将像诗中这样的活着，达葛。这是用来写你的，你是它，它也是你。

　　她不应该知道这些，这是属于我们的书，是教父用来洗礼我们而书写的，属于杀手们的诗歌。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同行，一脸阴沉的吉他手，穿着洋装抱着娃娃的可爱少女，拿着厚书带着眼镜的学生……。长管猎枪装在吉他的柄里，边发出可爱的笑声边疯狂的对着尸体猛射，以及那个用书来杀人的……是的，那是一个很棘手的活，对方是头狡猾的狐狸，没人能在有效射程内捕捉到他，也没人能走近他周围，这家伙有非常敏锐准确的嗅觉。直到大家都焦头烂额时，这个学生出现了，他看起来就是标准的书呆子，早上起来会把裤子穿反的那种，他要求将报酬寄给他的男性朋友，然后拿着一本厚书上了路，他就和那些平常人一样的路过狐狸的身边。极快的抽出书的一页划过狐狸的脖子，在他被乱枪打死后。狐狸也因失血过多死在了他身边。

　　事后我看了那本书，是一本极厚的植物典籍，里面满满都是硬质的彩页，非常漂亮，就连我都不禁用食指从上到下摸着页脚想翻看它，马上的，疼痛就从那传达过来，新切割的纸张非常锋锐，割破了我的手指，很多时候，工具不怎么重要，最重要的，是机会！还有，你杀人的执念。当你抛开性命不要的时候，你就是最顶尖的杀手。

　　看吧，其实他们都跟正常人差不多，或者说他们就是普通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睛，我能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出死神的目光。

　　我看着歌莉娅清澈无邪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杂质，连掩藏的质疑也没有的，让人无法戒备起来。教父也会坦诚的看着我，他从不鄙视谁，他看着我的眼神跟看见他的其他孩子一样，他对每个人都公平，他甚至有时候慈爱的拍拍谁的肩膀，他也不会说谁的坏话，对于那些违反规矩的，他总是在沉默良久之后，才会万分惋惜的做下决定：他迷失了，送他回家吧，孩子。

　　我默许了歌莉娅睡在了我的床上，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人之间会允许的事，虽然小时候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但随着年纪增长，大家都渐渐疏离我了。“性别倒错者”他们这样称呼我。我已经忘记了从小开始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男孩，但我现在没这么想过，可是让我穿上女人的衣服，尤其是裙子，我就会歇斯底里的厌恶，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浪潮一般的翻涌扑来，摧毁蹂躏着着我的神经。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混蛋！”
　　“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嘻嘻嘻…”我捂住胸口蜷成一团缩在椅子上，痛苦的哽咽着。

　　死吧，请让我死吧！像无数个夜晚一样，我揪着头发，捶胸顿足，我几乎痛苦的浑身震颤，用最诚恳的言语在心中祷告：神啊，要是您真的存在的话，就让我再也别醒来吧!就算是在地狱里，就算转生成牲畜，就算让我灵魂泯灭，也请别让在我在这个世间活下去了！

　　无论我多么诚恳和恶毒的诅咒自己，张开眼睛，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我还是那个懦弱得无法自杀的人。

　　我只有持续杀人，想到应该早晚会累积够罪孽，到时，天罚自会降临。

　　一阵明亮刺激我张开了眼睛，跟我带着噩梦大汗淋漓醒来的以往不同，身上很温暖，毯子十分细心的将身体盖得严严实实，桌上小茶壶的嘴巴正冒着白气，火腿被切成片和小份的蛋糕摆在小碟子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不惊动我做这么多事，尤其是盖毯子，就算是只猫蹬着它毫无声息的肉垫小脚走近我，我也一定会醒来。

　　“早上好！”她满脸愉快的指着钟，刚好5点。“为了答谢你，等下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她顽皮的看了看桌上的食物，示意我把它们吃完才能去。

　　第一次的，我有点愉快并带着期待的心情的吃完东西。我跟着她蹑手蹑脚的走下楼，在我看来，她简直就像是同行里最最拙劣的新手，弯着腰惦着脚尖，两只手像鸭子一样摆来摆去，她甚至还转过身来用手指放在嘴唇上对我嘘了一声，然后在转身的一刹那刮倒了墙边的拖把杆，直到手忙脚乱的抓住了它，才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我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她生气的使劲又用手指在嘴上嘘了一下，牵起我的手，走出旅馆。

　　电一样的感觉从手掌那里传过来，我的脚下好像每一步都踏在棉花上，我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在意，可温暖、柔软的感觉不断的冲击着我的心脏，让它咚咚的狂跳不已，它跳的太大声了，我甚至有点怀疑她都听到了。她一直拽着我走到餐馆的后门，提起地上装满面包残渣的袋子，“看，我今天真是幸运，这么大一份，这个好运气一定是你带来的！”她兴高采烈地说着，我却有点失望，她去拿袋子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松开了我的手，现在我的注意力全在她是不是会在再牵这我的手这个问题上，“你的脸有点红啊！”她伸手摸上我的额头，我慌忙的后退一步，这肯定是个挺伤人的举动吧，大概她就要跟我保持距离了，我沮丧的想。

　　“走吧！”她突然上来牵住我，带着兴奋的表情，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刻，其实活着，也不太坏。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来到市中心的广场上，在暮霭里，晨曦照耀在喷水池的雕塑上散发着淡金色的光，瞧，她张开手臂挥了几下，“嘿~来吧，别害羞，我带了新朋友！”扑啦啦，一片翅膀的声音，漫天飞舞的鸽子从四面八方落下来，落在她的肩膀，手臂上，甚至头上，她将头上那个捣蛋鬼抓住了放在我的手里，那是非常温暖的，正在鼓鼓跳动着的生命。

　　这样，她冲着我比划了一个抛出的动作，我看着手里的小生灵，轻轻的向天空扬起了手臂，我所触摸过的，都是在逐渐僵硬的□□，我所感到的，永远都是渐渐冰冷的温度。第一次，这个带着热血的生命，从我这双只会夺走人温暖的手里飞走，以更加茁壮的生命力振翅飞翔在晨光里。

　　她将面包屑撒在我手心，立刻有五只小鸽子先后的在我胳膊上落脚，它们啄面包的时候弄的手心里痒痒的，不由自主的，我微笑起来。忽地，一大群鸽子从她背后飞起来了，在淡金色的阳光下，四处缓缓飘落的羽毛包围着她异常美丽的脸，就像从天上降落下来的天使一样。

　　歌莉娅，我默念着这个来自拉丁语的音节，散发着光芒，光明和温暖的名字。

　　突然，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横冲直闯，迎头穿过鸽子群，它跌跌撞撞，叽喳大叫着，它在惊恐地跟我说：黄雀来了。

　　注：这里的《亡灵诗》，是文中教父写给杀手们的，是纯属虚构的。跟真实的同名任何作品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