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褚尔

4、苏晋远

　　他知道自己在梦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还是开的热烈的桃花树下，她侧对着他，扯过一枝开的极好的仰头仔仔细细的嗅着，依旧是一袭青黛色的长裙。风温柔的吹过，牵起一脉衣角，划出一道潋滟的弧度。
　　那样熟悉的侧影。
　　他只觉得心到了嗓子眼，沉沉的堵在那儿。
　　“若水！”
　　她没有回应。
　　他已试过千万遍。
　　想抬脚奔过去，却如往常一样迈不出步子。
　　明明就隔了五步远，他却永远走不近。
　　桃花被风一吹就飘飘扬扬的落下来，其中一瓣落在她的额头上，他连她脸上绽开的那一抹极淡的笑容都开的清清楚楚，却触不到她。
　　她还是不肯见他。
　　她还是不肯正眼看他一眼。
　　那么温柔的风，却像最锋利的刀子，第一千万遍的一刀刀的将整颗心凌迟。
　　可是那么痛的时候，他却不肯错开一眼。
　　尽管只是个侧影，也是好的。
　　至少她还肯入他的梦。不像七年前那样恨不得走到天涯海角，离他越远越好。
　　如今这番，已是他能求得的最好结果。
　　“晋远。”
　　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在这一秒全部沦为了陪衬。
　　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缓缓转过身来的女子。
　　这是第一次，她回应了他。
　　全身的血液都热起来了。
　　依旧如画的眉目，唇边一抹极淡的笑容。目光悠然的落在了他身上，那抹笑容就舒展开来，素来冷然的脸上顿时鲜活起来。
　　“晋远，你看，花开的这么好。”
　　“陛下，该起了。”
　　一连唤了几遍，他才终于从回味中睁开了眼，入目之处一片明黄，再没有一处绿色。心顿时空落了下来，泛起了疼。
　　摸了摸枕边的画轴，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他追逐了七年，她终于肯见他一面。
　　多好。只要她能夜夜入他的梦，对他笑一笑，多少个七年都值得。
　　“陛下，小殿下今早似乎又有点发热，安庆公公想向您求个恩典，请宋医正进宫替小皇子看看。”
　　小殿下。
　　想起了昨夜搬入自己偏殿的儿子，从刚才起就压在心头的疑惑终于豁然。
　　她那么爱恒儿，必定怨自己不肯好好待孩子，而今自己终于肯与恒儿亲近，她也是高兴的吧。她曾经求而不得的不正是天伦么？
　　此间的缘由，他不是没想过，没试过。可是让他与恒儿亲近，却是千难万难。
　　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她拿命换来的，就算看着那张与自己极肖似的脸他也开心不起来。更何况，恒儿与她的眼睛，竟长得一模一样。
　　他知道埋怨自己的儿子有多可笑，可他就是做不到。
　　尽管自己只会有这一个孩子，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只需抱着与她的回忆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就够了。
　　他一直这样认为。直到前段时间恒儿病重。
　　恒儿的身体从小便不好，仔细调养了这几年才渐渐好起来，一场风寒却将以前的孱弱都勾了出来。看着蜷缩在床上喃喃念着“娘亲”的小人儿，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爱这个孩子的，只是另一个人的分量太重，才让他忽略了恒儿。而不管怎样说，恒儿都是自己唯一的骨肉，是他和她的血脉的延续，是他曾经拥有过她的证明。
　　也许，是该试着亲近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