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记（女尊短篇集）》杀歌

21、血煞情1

　　漆黑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十三的左肩上还插着一支箭矢，箭羽处已经被人折断，只剩下一小节木质的箭杆露在外面。
　　她小心翼翼地夹紧了右腋下小小的一团黑影。

　　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林子里分外清晰，没有人说话，似乎连虫鸣都没有。只有黑压压的，浓得化不开的雾。

　　“唔——”一声极低的呜咽，十三紧紧咬住唇瓣，在林间跳跃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她夹着腋下的黑影慢慢朝着更浓的一团黑色走去。

　　她熟门熟路地拨开一大团黑色的藤蔓，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这是她前几日发现的山洞，不大，却足以藏身。

　　进了洞，她随手放下了那一团藤蔓，重新遮住洞口。

　　不敢生火，她摸索着前几日铺上了干草的石床，轻轻地将腋下的那一团放在上面。那一团黑影脱离了她的身边，便快速地像一只老鼠，缩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

　　“不要怕——”女人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嘶哑破碎。那一团听到女人说话，更是将自己的身子团紧了，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

　　十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闭了嘴，没有再出声。她十分熟悉这东洞内的环境，背着石床的方向，走了十几步，停了下来。

　　“滴答——滴答——”沿着石壁，有一条小小的水痕，水痕的尽头便是一处小小的水潭。

　　十三脱下了上身沾满血迹的衣服，初秋的夜里，肌肤接触了空气，便满上起了细小的疙瘩。十三跪在了水潭边，右手探到了背后的箭上，顺着伤口摸索了一圈。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深夜里，带着鬼气。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浸了冰凉的潭水，擦干净了伤口周围的脏污。

　　“噗——”那是箭矢从肉里拔出来的声音，也是鲜血从已经凝固的伤口中重新喷涌而出的声音。
　　带着特制倒钩的箭矢被女人扔在了一旁，十三咬进了牙关，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瓷瓶，用牙齿咬开了瓶塞。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处，像是石灰投进了水中。

　　一阵像是液体沸腾的声音过后，十三摸了摸额头渗出的冷汗，拉上衣服，回到了石床前。那一团黑影静静地缩在床脚，只是偶尔一阵草木的“悉嗦”，才会觉得那是一团有生命的物体。
　　十三坐在了床边，那团黑影颤了颤。

　　“过来！”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女人难听的声音，黑影又缩了缩。

　　“月儿，过来好不好？到姐姐这里来——”女人嘶哑的声音温柔了几分，带着痛苦，“我知道，是姐姐不对，姐姐再也不会那么做了，你过来好不好，让姐姐抱抱你。”

　　床脚的黑影不动。

　　“你不过来，我就杀了你！”半晌，黑黑的山洞里，响起了女人尖利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森恐怖。

　　黑影颤了颤，还没有等到它做出反应，女人便一把拖住了那一团黑影的脚。

　　“啊——放开我！你放开我！”那是一个年纪不大，身形瘦弱的男孩子，还在变声期的嗓子发出尖利的叫喊，“你放开我——你这个杀人犯，放开我——”

　　十三将男孩子拖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箍住男孩的身子。

　　“月儿，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庙里的——”十三将男孩的头压进自己的怀里，声音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姐姐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姐姐杀了她们——都是她们不好，都是她们不好——一群畜生！”

　　冰凉的液体不断地落进男孩的发间，他怔了怔，终于不再挣扎，小心地将双手环住女人的背，小声地叫着，“姐姐——”

　　“月儿，你肯原谅姐姐了是不是？”十三将怀里的男孩抱得更紧，“都是姐姐不好——”

　　男孩没有再说话，只是眼里却流出了眼泪，分不清楚是感动，还是害怕。

　　夜很深，抱着自己的女人终于因为伤口和疲倦而睡了过去。

　　小乞儿动了动，感觉女人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他瞪着一双大眼，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女人的脸，却似乎感觉到了这个怀抱的温度，他往里缩了缩。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急急地跳下石床，在这小小的石洞里看了好几遍，依然没有她的身影。

　　赤裸的脚掌踩在布满了细碎石子的地面上并没有半分的不适，他早已习惯。他将身上破碎的衣服拉了拉，尽力掩盖住裸露在外面青青紫紫的痕迹。

　　小乞儿慢慢地朝洞口走去，还没到门口，便看见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布兜进来了。

　　他急急地往后退了几步，因为女人并不好看的脸色。那是一张极普通的脸，放在人群里，一转头便能忘记的脸，并没有半分他曾在街角处偷偷看见过的士族女子的半分贵气。

　　“姐姐。”他极小地叫了女人一声，便看见原本一脸阴鸷的女人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月儿醒来啦，来，过来，姐姐帮你弄了很多好吃的。”

　　女人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像极了他曾经看见过一个被喂了辣椒水的小乞丐。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小步地走到女人的面前，不敢抬头。

　　走得进了才发现女人手中提着的那个布兜，是她的外衣，黑色的衣服里裹着满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果。

　　十三看着面前的男孩，脸上浮现出一个暖暖的笑容，她捡了一个半红的果子，拉着男孩在潭水边蹲下。

　　“这个果子很好吃的。”十三边微笑着，边把果子在水里洗干净了，递到男孩手上。

　　他的确是饿极了的。昨天白天，他没有讨到一点儿东西，傍晚的时候便在一家大户人家的墙角找了个避风的位置休息。不想却看到了不该看到了的一幕。

　　他咬得很大口，不过才那么几下的功夫，便将一个拳头大小的果子啃得干干净净，口里泛着酸酸疼疼的感觉，他看了看正微笑着望着自己的女人。她笑得很干净很温暖，完全不像是一个杀人犯，更加不会让人相信是这么瘦弱苍白的一个女人，在一夜之间杀了李员外一家上百口人。

　　十三看着男孩大大的眼睛，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又递过去一个果子，“慢慢吃，不要着急，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