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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莲落归尘终无悔(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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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看了一眼嘀嗒作响的水钟,没有叹息,也未曾流泪。只是整理整理皱起的衫领,随手梳了梳依旧柔美的黑发,插上她最为得意的金凤钗。从容淡定的走出这金慵城里最为华美的房子。
轿子上,纱帘随意的被风撩起,她只是闭上眼,不去看那外面的世界,仿佛已经绝缘。两手随意的绞着,不经意触到那道疤,它错综,扭曲,凸起,甚至在时光中变得有些晶莹,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淌下。
流苏在轿旁掀起帘,“太后娘娘,我们到了。”那沙哑的要命的声音好像敲醒了沉溺之中的她,流苏却已瞧见她眼角余光之痕,愣了愣。眼前这个坚强的女子,是自己跟了一辈子的,自从来到金慵城,泪水就再也没有袭上过她的眼角,为何今日这般?是因要诀别的痛杀心扉吗?是因要见的那个人吗?流苏无暇想,她明白,活到今时今日,三十五岁的太后已变得越来越雷厉风行,二十多年了,她们始终谨慎小心,累了,真累了。
轿中人抹掉所有的泪,连同最后一丝软弱也一起抹掉。她优雅的提起裙边,迈下金丝轿。
轿外春光无限,明媚的浓绿、艳红映的她睁不开眼,她像一个真正地掌守江山的太后那般,让侍女扶住她的手,前行。
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游云,远远地,亭子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她揉揉眼,才方知是个人。那挺拔颀长的身姿,矗于亭中,浸于满塘含苞的荷莲之中,面容有些模糊。
她提手,侍女谦敬退下,流苏却伏于于耳边低语:“太后,是先皇呢。”她点点头,笑道:“到底是不行了,只看到个身儿呢。”顿了顿,却又启齿:“他,可有白发?”这声音有些凄楚之感,流苏一震,咽回泪,摇摇头:“先皇康健,万寿无疆。”她笑:“别如此严肃,也是跟了哀家这么多年的人了。”流苏努力绽开笑。“是,奴婢愚笨。”她问:“可是准备妥了?”流苏点头:“奴婢就此告退。”“就此”两字狠狠地捶了一下她的心。半晌,她抬手“去吧,你以后得好好活着,你还要帮我完成事儿呢。”临走,流苏突然跪下,“砰砰砰”连扣三下头。最后一次说道:“太后娘娘千秋万代。”她又是一提手,流苏哭着退下,只剩她孤零零伫立,艳阳高空,她抬头,泪满衣襟。
九曲桥,细琐弯。她熟练地任裙摆旋过一道道弯,灵巧的闪于荷塘之间,轻盈的来到他面前。司马炎静静抬头,看到他朝思暮想了两年的脸,那依然绝美勾魂的脸。腮边挂着淡淡的笑。
她终于见到了他,心里没有想象的那么波澜壮阔,而是似乎觉得释然了。他的目光依旧亦柔亦刚,瘦削英俊的脸庞依旧透着冷傲。只是经过光阴的打磨有些憔悴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边,“流苏还骗我呢,说先皇没有白发,那些是什么?”她哭了,真的哭了。没有啜泣,没有号啕,这种哭泣,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司马炎轻轻俯身抱起她,皱眉:“似乎轻了不少,怎么连流苏都照顾不好?”随即伏上身来轻吻住她温软的唇,互濡无尽的思念,酣畅淋漓,难以取舍。“这种吻,只有你能给朕。”司马炎将她轻轻放下,“胤儿,随朕回去吧,朕不再怀疑任何事了。”
她笑笑,笑中透着难以捕捉冷淡,“臣妾写信请皇上来,另有他事,并无回宫之意。”她轻推开司马炎,转身。“况且历代并无此规矩。”司马炎扳过她的身。“这晋朝江山是朕打下的,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她依然淡漠摇头,司马炎觉得如同在仰望一朵孤傲的红莲,红莲,这是她一生最喜欢的花啊,桀骜,出众,凌厉,妖冶,和眼前的人儿如出一辙。
他皱眉,转身走出几米,又回头“胤儿,你非要朕承认此事?”半晌,她在身后淡淡的说:“请先皇准奏臣妾表演最后一次幻术。”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滴泪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曲。
这一刻,月亮山的长叹,宫闱的长叹,江湖的长叹,都深深化作这个拥有椒房之美女子的挽歌。
是是非非,都再与我无缘,莲开莲败,灰飞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