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鞘》一茶顷

13、不了了之

　　“住手！”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情形下猛然地加入，显得格外地让人心惊：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声音也让胖子和瘦高个儿一顿，舒俶微微一怔，不过舒俶没有像胖子他们那样惊惶回望，因为那个声音他熟悉。
　　因此，在胖子他们因为这个声音晃神而动作滞住的那一瞬间，舒俶动了，竭尽全力快速出拳，一击便击落了胖子手里的匕首，拳头内折，余拳全力袭向胖子胸口。
　　在胖子捂着胸口倒退五步，四仰八叉跌到地上之后，舒俶熟练地又将拳头积聚的能量再从拳头迅捷转移到了左腿，左脚，侧身抬腿，一个半弧残影之后，那一脚准确地踢向瘦高个儿颈项间的动脉处。
　　一前一后两声哀嚎，瘦高个儿和先前矮瘦子一样倒地不起，陷入昏迷，舒俶已经有闲暇分^身一跃，欺身上前，准备制住地上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的胖子。
　　一擒一拿，既黏又贴，瞬息之间，舒俶就将那胖子双手反锁背后，右腿膝盖顶着胖子后项，死死地将其摁在地上，不得动弹。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舒俶空出一只手抹了一把额际的汗，再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今天的姬高阳，他还是舒俶上次最后见到他一面时的装扮，只不过头发似乎修剪得更短，差不多成了寸儿头。
　　那张冷冰冰的脸这会儿也被炭灰遮住，留下那双舒俶不敢对视的狭长丹凤眼——姬高阳只是淡淡地扫了舒俶四人一眼，舒俶顿时就跟着那个眼神无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姬高阳身上那一套深蓝色的矿工工作服，虽然算不上太干净，却也不至于像其他背篓那般被污垢敷掉了本来颜色，一双及膝的黑色大雨靴贴实地穿在脚上，加上他比这边一般成年男子身高都要高出一头的身型……即便是这般打扮的姬高阳，却让人恍然觉得根本不是煤矿那些贫苦的矿工，不是那为了生存，小小年纪就承担家计的苦孩子，而是……而是某某帅得一塌糊涂，型到男人吐血的明星不到位的装扮。
　　姬高阳手上抓着一根托杖（这是劳动人民的发明，这边山地居多，背篓也不同于其他地区的背篓，而是夸张的漏斗形状的背篓，篓沿大如大锅饭的铁锅，篓底却只有成人蒲掌大小，因此为了方便休息，发明了一种爬山时当拐杖，休息时当背篓托底甚至板凳，方便人随时随地歇憩的“丁”字型奇异拐杖），背上背着一个于舒俶而言相当大的大背篓……现下背篓已经空了，只有用来固定炭的绳索悬悬地挂在背篓边沿，舒俶估计姬高阳至少已经卖掉了一背煤了。

　　“放手。”
　　姬高阳扫了地上两人，盯着舒俶的双眼似乎多了一丝了然，然而语调却一点也不客气。
　　舒俶微微皱眉，如果单是看到姬高阳这身行头心生怜惜的话，那么，在姬高阳这句明显是冲他来的话之后，舒俶对姬高阳那一丝丝的怜惜烟消云散。
　　看了看身下被压制的胖子，又抬头望了一眼姬高阳，嘴巴一撇，舒俶冷哼一声，却也真的推开了胖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尘。

　　胖子得到自由，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舒俶一眼，将地上的瘦高个儿拖到矮瘦子身边，让两人躺在一起后，露出一口黄牙对姬高阳又是感激，又是谄媚地笑道：“啊，姬少爷，原来是您。”
　　姬高阳并没有接胖子的话，而是眼底多了一丝狠戾地看着胖子，一字一顿地道：“彭东海，我让你住在腊喏，不是让你来腊喏干你那些龌龊事儿的。”
　　胖子彭东海闻言一愣，眼底多了一丝畏惧，也顾不得用眼刀子杀舒俶，连忙道：“姬少爷姬少爷，别生气，别生气啊，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你朋友，对不起啊姬少爷。”说完，彭东海见姬高阳的脸色并没有因此有一丝好转，也不管昏迷的两个人，嗵地一声已经跪在了地上，对着姬高阳就是咚咚咚地一阵猛磕头：“姬少爷，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留我在这里吧，要是离开腊喏，我，我，我……求姬少爷看在我跟了姬老板，为姬老板出生入死的面子上，不不，求姬少爷看在姬老板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舒俶闻言一愣，觑了一眼姬高阳。
　　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后，舒俶盯着地上磕头磕得额头都破了的胖子彭东海微微皱眉。
　　——姬高阳这什么意思？
　　——彭东海这种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人一直跟着姬高阳他父亲的？
　　——难道姬高阳他父亲真的是那种罔顾人命，只要赚钱的黑心煤老板？！
　　——或者，姬高阳根本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艰苦，造就了这一切的，指不定就是奶奶所谓的因果报应，谁也不落。

　　想到这里，舒俶没有多话，只是冷着脸绕过这对“主仆”，弯腰捡起了散落一地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装进塑料袋里。
　　这次过来腊喏矿探望姬高阳和他生病的父亲，舒俶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他心里已经在方才这事儿后，有了一些膈应，无论如何也摆不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更甚者，若不是还带着舒成兰的交代，他更想直接把塑料袋塞姬高阳手里，然后转身就去搭乘机车回旺镇……那些什么姬高阳或许是他朋友的念头，也烟消云散，恨不得压根儿就没升起过。
　　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都装进塑料袋的舒俶，拧着塑料袋起身看了看还在咚咚咚磕头的胖子彭东海，和依旧COS雕塑的姬高阳，神色淡淡地道：“你家在哪边？”
　　姬高阳越过彭东海，与舒俶擦肩走向前：“这边。”
　　舒俶也懒得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气闷地跟在姬高阳身后。

　　一路沉默。
　　姬高阳没有根舒俶说一句话，即便说了，舒俶估计也不会回答一句话，或者一个字。
　　于是。
　　穿梭在油毛毡棚户区的两人只听见对方与自己的脚步声。
　　走了没多会儿，舒俶也懒得去问还有多远之类的话，而是无聊地盯着姬高阳背着的背篓垂下来的绳索，似乎想要把那条黑糊糊的绳索盯出一朵花儿来。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已经被油毛毡棚遮住了身影时，胖子彭东海才停止了磕头的动作，缓缓抬头，起身。
　　那张满是油腻横肉的脸此刻完全不复方才的卑微，一脸阴沉，眼底储满阴郁憎恨地眼神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腮帮子快速蠕动，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伴随着一张一合的厚嘴唇吐出了一句话：“M的，还真以为自己是那个姬少爷啊，我呸，不留老子，以为老子真乐意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哼哼，如今煤矿倒了，姬茂昌也瘫了，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姬高阳，老子自己会走，你要赶老子走，你还嫩了点，哼哼，等老子回来的时候，就是要你好看的时候，哼哼哼……”
　　阴森的空气中还残留着彭东海阴阳怪气的“哼哼”笑声，他人却早已经不知所踪，只有还躺在地上的瘦高个儿和矮瘦子身上多了几个明显的脚印。

　　两人亦步亦趋地走了二十多分钟后，走出了油毛毡棚户区。
　　舒俶迷惑，却也懒得问，只是继续跟着姬高阳的脚步，默默走着。
　　出了油毛毡棚户区，舒俶这才发现姬高阳带他来到了腊喏矿矸石山（矸石是煤炭采掘过程中出现的废石，不能像煤炭那样燃烧，因此大多煤矿在采煤选煤之后，都把这样的矸石堆在煤矿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往往一个煤矿旁边都会有这样的废石山一两座）附近，心里生出一份警惕。
　　姬高阳带着舒俶绕过了矸石山，又顺着一条泥泞山路，走向另一座小山坡。
　　直到翻过了小山坡，舒俶这才愕然地发现山坡下有一个比油毛毡棚还破烂，只是用木料和碎片片的油毛毡搭成的棚户。
　　姬高阳径直走向那个棚户，舒俶按捺住心底的震惊，一步一滑地顺着山路追赶姬高阳骤然加快的步伐。

　　姬高阳一到棚户前，先是半掀当成门的油毛毡毡毯，探头对里面轻声喊了一声：“阿爸，我回来了。”
　　这时还在一块木头上刮着鞋边沾的黑泥的舒俶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与咳嗽声中断断续续的虚弱的男音：“幺幺（本地人对儿子的昵称）回……咳咳……来啦，阿爸……咳咳咳……在锅……咳咳……里给你煨了酸菜豆汤……咳咳咳……现在还热着呢……咳咳咳咳……”
　　舒俶看到姬高阳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快速地把背篓放到一边，从毡毯旁的油漆桶里拿起一个塑料水瓢，舀了一瓢水起来，就着水瓢冲干净手后，弯腰掀开毡毯进了里面。
　　等姬高阳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铝盆。

　　姬高阳把铝盆放在油漆桶旁，舀了两瓢水在里面，抬头对舒俶道：“你来洗一下手吧，鞋子一会儿用水刷才能刷干净。”
　　说话间，姬高阳望了一眼舒俶那双明显是新买的白色皮鞋一眼，两道如同利剑一般的眉头又皱眉一下，道：“来矿上最好不要穿白色的，占了炭泥很难洗出颜色。”
　　舒俶闻言尴尬地缩了缩脚，却也没多做别扭，上前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姬高阳，落落大方地一边洗手一边低声道：“白色大的那个塑料袋里面是姑姑给姬伯伯买的东西，不是你的。黑色的那个塑料袋里面才是姑姑给你买的秋衣秋裤。”
　　舒俶没有看姬高阳的脸色，只是看到姬高阳拧着两个大袋子站在一边不动，也猜到估计是这家伙不太乐意接受施舍，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别以为是专门买给你的，是我姑姑给我买了衣服之后，看见那边降价才顺手买的，姑姑说平时这些要几十块钱一套，今天才九块钱一套。”

　　舒俶的话一落，棚屋内才平息的咳嗽声又响起。
　　姬高阳的父亲想是听着舒俶的声音，这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在里面带着责怪地温柔语气训斥姬高阳：“幺幺，是你朋友来了吗？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喊人进来烤火？你这个伢子啊，真不懂事。”
　　听到这话，舒俶反倒是神色复杂地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接话：“姬伯伯你好，我是姬高阳的同学，我叫舒俶，今天来打搅你们了。”

　　——姬高阳父亲的声音听着……好像是一个慈蔼的人，难道不是那种黑心煤老板？！
　　舒俶再次迷惑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话说。╭(╯^╰)╮
努力吐稿的存稿君有话说。(*^__^*)
——剧情发展比较慢，所以看文滴亲们表催哦，某只狂躁滴生物思路虚弱，一催又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