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菩萨》章鱼壶

6、前尘章03

　　人日那天，非本家的孩子送走各自的父母，准备开始新的课程。张海客也准备作别父亲和妹妹，但是族长突然派人送信来说，他不必在学习了，可随他父亲离开大宅。

　　张海客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妹妹，摸摸妹妹的脑袋，“海杏，等我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咱一块儿回家。”

　　海杏有点疑惑，“哥哥，你不是还要受训吗？成人礼的时候不是还要过一关吗？”

　　张海客摇头，“哥哥这关已经过了。”

　　张海客回了房，清点了一下自己的随身，发现其实自己没多少行李。让小厮送箱子先出去，他还想去某个地方转转。

　　花园里的雪还没化，白莹莹得反射着日光，看久了刺得眼疼。可张海客还是张望着，因为他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可他找不出来。

　　他看了很久，久到海杏都来找他。海杏走到张海客面前，问他：“哥哥，看什么呢？”
　　他突然间知道了，原来是到了冬天，藤萝都枯死了。

　　张海客笑笑，跟着妹妹回去了。

　　族长问看着两兄妹背影的小孩儿，“值吗？”

　　小孩儿没有回答。

　　甲组少了张海客，其他孩子面上不说但是私下都对小孩儿有些非议，不过非议终归只是非议，他们已经不敢在小孩儿面前造次，因为小孩儿精纯的麒麟血裔，因为小孩儿已确定是下任张起灵。

　　小孩儿不在乎这些。他还如往常一样受训，而且长辈们授课时也不因他的身份对他格外照顾。每日缩骨练习时，他还是要让自己浑身的关节脱臼错位，和其他孩子一样。练习破拆机关时，他还是要学习如何让自己右手的二指更准确地感知那些精巧的小装置，还要学习如何更好提升二指的爆发力，好能轻易毁掉那些碍事的石砖，就算指骨受伤，只要没有骨折骨裂，就要练习下去，和其他孩子一样。武械课上，虽然他少了对练的同伴，但是独独练习武术格斗时，他接受特训。族长叫当兵的瑞叔教他巴西柔术，说这种擅用巧力的搏击术最适合他。小孩儿很听话，就算对练时被打倒在地疼得半天起不来身还是会等缓过气后对着一脸心疼的瑞叔说，“再来。”

　　瑞叔总是在上完课给小孩儿做放松按摩时说他几句，“你个熊孩子干嘛这么拼命。”
　　小孩儿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只是偶尔会回一句，“叔，我欠他的。”

　　小孩儿一天天长大，同训的少年们渐渐忘记甲组张海客，现在惹人注目的是甲组的准族长，那个走入大家视线的张起灵。

　　只等到小孩儿十八岁行了成人之礼，他就是家族真正的张起灵。

　　可是上天就是讨厌按部就班，或者小孩儿其实是天煞孤星，没等他成年，抚养他的族长就走了。

　　其实这代族长没有纯粹的麒麟血，只是辈分高手腕强，把张家打得如同铁盘一样。外面前清的兵痞也好，闹事的流民也罢，就算是手里有枪的胡子和日本人，都不敢把张家怎样。他们都知道无论是谁操掌东三省，都不能得罪鬼影一样的张家。

　　而今那个铁腕的老头儿要死了，他的继任是个未成年的娃娃。

　　老头儿临走的时候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了小孩儿在身边。老头儿把身后事都交代清了，脸上不自主地挂上笑，然后他招招手，“小坤，过来……坐我边上……让我看看你……”小孩儿坐到老头儿的床边，用淡然如水的眸子看着老头儿。老头儿缓缓气，“你别怨我……我欠你……你别怨我……”

　　小孩儿摇头，“我欠您，我欠张家。”

　　老头儿突然老泪纵横，“不怨你……是命啊……铜蝎子……命啊……”

　　小孩儿不再说话。

　　老头儿流着泪，摸摸索索抓住小孩儿的手，“……乱世……张家怎么办……”

　　“我不放心你……”

　　老头儿的呼吸愈发困难，回光返照般，老头儿抓紧小孩儿的手，“我对不起你父亲……别怪他……别怪他……”小孩儿点头，然后老头儿的手脱力，再也抓不住他。接着小孩儿清楚的听到老头儿死前痛苦的喉鸣。老头儿的呼吸断了，肌肉还在震颤着，等老头儿的身子完全静下来，小孩儿起身对着老头儿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等他出了老头儿的房间，他看见守在外面的瑞叔。瑞叔张开怀抱了抱他，然后松开小孩儿，后退几步，向他行礼道：“族长。”

　　小孩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