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重山烟雨时》轻嵬

26、往生花（二）

　　百鬼身上蛛毒发作的比预想的还要快，长逸不愿再去央求师父，他自然明白师父要他做什么，可是在他眼里百鬼已不是初见时的小跛子。老鬼王冲他摇头，这孩子实在过于执着，有些事情终归需要有人来了解的。
　　夜半，有人潜进百鬼的房间，看着熟睡的孩子来人犹豫片刻，似是叹了口气，出手扼住了百鬼的喉咙。
　　“呃… …”百鬼从睡梦中惊醒，喉咙已然喘不上气，“师…父….”老鬼往见她醒来手下用力，百鬼双手胡乱挣扎，眼里满是惊恐。
　　“师父！”长逸深夜未睡，见师父进了百鬼房间心起疑虑跟随而来，竟见师父要杀百鬼急忙出手阻止，“师父！你疯了！”
　　“咳咳…咳”长逸迫使老鬼王松了手，百鬼慌忙躲到长逸身后。
　　“逸儿！疯了的人是你！血蛛之毒无药可解，她若留在世上日后定是祸害苍生的根源！”老鬼王大怒。
　　“既然这样师父当初为何又要救她？既然出手相救，为什么不能救她到底！”长逸一手将百鬼护在身后，这是他第一次违逆师父，为了这个让人疼惜的女孩。
　　老鬼王苦笑，他何尝不想救下百鬼，“当初只怪我一时心软，看她是个弱质的孩子这才出手相救，谁知她竟然中的是血蛛之毒，连医圣也束手无策，只给了一个字，杀！”
　　“师父，还记得那日徒儿说过的话吗？百鬼，由我来保护，日后也不会改变。”长逸字字铮铮有力，百鬼在身后紧抓着他的衣袍，泪眼朦胧。老鬼王瞪着他二人，一个是自己的爱徒，一个被自己当亲生女儿养大的孩子，实在难以抉择。
　　“冤孽啊，一切都是天注定，老夫也无可奈何，你们走吧！带着百鬼去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免得日后伤了无辜的人，我又后悔今日的心慈手软！”
　　“谢..师父……”长逸双膝跪地长叩一头。

　　长逸带着百鬼离开罗刹殿，一路向北。不过两日功夫 ，百鬼就变得焦躁起来，一时竟咬伤了长逸。
　　“师兄…”百鬼看着长逸手臂上的鲜血，对师兄的愧疚，对鲜血的渴望扰得她几乎崩溃。她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才会这样伤害了长逸师兄。
　　“百鬼，师兄没关系，过来。”长逸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百鬼看着他拼命摇头，不能过去，不能过去！这样的自己又会伤害师兄！百鬼紧握拳头，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百鬼！”长逸一惊，急忙去追，可是四肢却不听使唤，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登时昏迷不醒。半晌过后，百鬼才返现自己在山上迷了路，瘫软在地上，淘嚎大哭。这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师兄开始对自己越来越好，可是自己却成了这幅样子！
　　“我不要变成这样子，不要不要！”百鬼狠狠揪扯自己的头发。
　　“姑娘？”有人凑上前来，“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哭？”说着伸手去碰她。
　　“你走开！”百鬼抬头怒视他，看样子是个商人模样的，可是看她的眼神却带了几分轻薄。
　　“小姑娘，我看你是不是迷路了，不如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出去？”男人伸手去拉百鬼，却被狠狠的咬住了手背。
　　“啊！你个臭丫头快松口！”说着用力踢了百鬼一脚，却不见她松口。忽然感觉不大对劲，这个丫头竟在吸食自己的鲜血！男人大惊，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体变得僵硬，“啊！妖怪！妖怪啊！”
　　长逸昏昏沉沉醒来天色已经漆黑，身边噼噼啪啪响着树枝燃烧的声音。火堆旁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用树枝翻着火堆。
　　“百鬼！”长逸急忙翻身起来，却发现眼前的并不是百鬼，顿时失意。“是你救了我？”
　　“顺手，”听声音还是个稚嫩的孩子，脸上却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
　　“多谢。”
　　“你不必谢我，咬伤你的人呢？”小孩子说话冷冷清清，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说百鬼？我不知道，我现在就要去找她！”长逸听她问起心里惊慌，不能让她伤了别人。
　　“这个药拿去给她吃，或许现在还不晚。”说着扔给她一只白瓷小瓶。
　　“这是什么？”
　　“毒药。”孩子依旧低头拨弄着火堆，丝毫不顾长逸诧异的表情。
　　“你也要我杀了她？”长逸紧握着瓶子，师父是养育百鬼多年，却要亲手杀了百鬼，这个孩子连百鬼的面都没见却也要他杀了百鬼，难道这偌大的世上就容不得她一个小女子吗？
　　“这种人原本就不该再活着，”孩子话语间带了惋惜，扔掉手里的树枝站起身往树林里走去。
　　“你是谁？”
　　“凉君，”孩子停住前行的脚步，微微侧头，“你会后悔的。”这样的肯定，像是认准了长逸不会让百鬼吃下那瓶里的毒药，说罢继续前行消失在黑夜里。会后悔吗？可是即便后悔也要放手一试吧！
　　小镇里一时间流言四起，城外的树林里出了个吃人的妖怪，红发红眼睛，路过的人都被吃掉了，没有人逃得掉，整个小镇变得人心惶惶。
　　“小二，谁见过这吃人的妖怪？”
　　“呦，瞧着您眼生，是外地来的吧？哪有人见过这妖怪还能活着回来的？只要被它看一眼就是是想跑也跑不了。”小二打量着这异乡人，衣着打扮就像是家世子弟，容貌竟是凡人比不得的，不禁让人自惭形秽。
　　“你知道这妖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好像就是这两天吧，以前也没听说过树林里还有什么妖怪啊。”
　　“多谢！”长逸自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匆忙离开。小二看着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挠挠头，模样一等一的好却是个怪人，饭也不吃只打听妖怪吃人的事。
　　这片树林里变鬼走失的地方并不远，想来当时她并未走远，只是藏了起来不远见他。吃人的妖怪？难道她真的伤了人？长逸不敢往下想，都是他的错，他还是没有保护好百鬼。血迹？长逸蹲下身查看，还是新鲜的，一路滴向树立深处。长逸急忙往前走去。
　　“妖怪！看你往哪跑！”壮汉飞出手中的银钩刺向缩成一团的身影。‘叮’的一声被一柄长剑击落，一个身影轻飘飘的落在当中。
　　“你是何人！”壮汉见有人就下这妖怪心下大怒，“既然出手救他，想必也是乌合之众！”
　　“银钩祭天？”长逸看清那人手中的兵器。这人竟是‘银钩祭天’铁连英。
　　“你竟然识得我？”铁连英皱眉，他从未见过这人，一个丑陋不堪，一个竟是俊美无双，果真是有问题。长逸不愿与他出手，算起来师父老鬼王与铁连英还是同门，现在出手难免伤了和气。长逸一手抓了身后的小人，趁势跃上了树梢，几个闪身消失在了树林中。
　　“百鬼？”长逸轻轻拨开遮住脸的长发，果然是她，可是三天未见百鬼的容貌竟然发生了变化，脸上满是泥土。
　　“不！不要！”百鬼看清长逸的摸样，慌忙推开他，双手捂脸蹲在地上惊叫起来。
　　“百鬼！对不起，是师兄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长逸轻轻搂住她，听着她抽泣。
　　“百鬼杀人了…杀人了……”
　　“不怕，不怕，以后不会了，有师兄在，以后不会了。”长逸搂紧怀里颤抖的孩子轻轻安慰着。
　　长逸带了百鬼找了处无人的荒山，在树林中请人建了座木屋，与百鬼暂住了下来。百鬼不喜欢有水的地方，他们就远离湖泊溪流，百鬼不愿见人他们就躲到树林深处。可是百鬼性情还是越来越暴躁，时常摔东砸西，而后躲起来偷偷哭泣。还有她的容貌，变得越来越丑陋，只躲在房里不愿见长逸。
　　“师兄，”百鬼正站在他的身后笑着叫他。
　　“百鬼？你……”长逸难得见她这样对他笑了，惊喜之至。百鬼看着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师兄，我没事了，我想吃蜜糕，好久都没吃过了。”百鬼低头，似是在撒娇。
　　“好，我现在就去买！在这乖乖等我。”长逸欢喜她这样的转变，匆忙赶往镇上。这些天百鬼气色好了很多，不在随意发脾气，时常对着他笑，放佛回到了罗刹殿的时候。
　　“师兄，我来给你梳头，”百鬼抢过长逸手里的梳子，轻轻梳理那一头及腰的墨发。
　　“师兄，我梳的可好？”铜镜里映出两人的容貌，百鬼笑的很甜，她不再害怕与他同照一面镜子，还笑的的这样开心。镜子里的笑靥竟多了几分俏丽，什么时候百鬼竟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梳的真好，”长逸称赞。百鬼在背后轻轻搂住他，“师兄，你等我，等我变得很漂亮很漂亮的时候，我们就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傻丫头，你看现在，我们不就是神仙眷侣？我的百鬼是世间最美的女子。”长逸轻笑。可是他却不知又将会有什么样腥风血雨在江湖上骤起，他要守护的这个人，守护的这个信念终究会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