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谁又堪是怜香人 ...
-
房中添了几个陌生的婢子,年纪都不大,约莫十来岁,清一色的百合髻,青纱衣,瘦削的脸几分可怜。其中一个婢子从阿碧手中接过碗去,恭敬地退下去,看如今,阿碧和馥湍她们也都是家中的老人了。
馥湍瞧我笑了笑,又说:“小姐,你是不是瞧着外间的几个婢子眼生呢,这些都是李管家这次从南关那边带回来的。”
阿碧也接了话去:“现在买进来的丫头身价可便宜,比不得我们那时。”
馥湍脸色有些沉:“这个世道,有口饭吃就差不多了,多少当爹的想把孩子送进来,只是南关那边难民太多了,我们也招不了那些个人,所以争来争去这个价就压下来了。一个女孩才一两银子!造孽呢……”
阿碧却不以为意的样子说:“你没听李管家说嘛,有的人家买了去的价格比这个还低呢,便是连十文钱二十文钱的也大有人在的……你可知道……好多城内的妓院、酒坊往打那里的心思,托了贩子带人来,当爹当娘的舍不得把孩子卖给这些地方又怎样,出价高啊,底价就是三两呢!”
外间的女孩听见屋内在议论,一个个眸中闪着光来,怯怯地往屋内瞟。
恰时正在打盹的福妈妈醒了醒神,轻咳了咳,她们又收了目光像石像一般各自站好,不再顾盼。
福妈妈看了眼,自是觉得很满意,又继续支着脑袋靠着柱子打盹。
馥湍和阿碧对了对眼神,嗤笑了会。
今日又是雨天,断断续续、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湿了竹节,涨了青池,寒了房室,从幽兰殿传来的琴声多了分沉淀的味道。
一个灰衫的长仆进来了,我正在嚼桂花糕,侧头看了馥湍一眼,她会意,不等那长仆开口便说:“这会子依旧是好得很,胃口好,精神气好,你回去禀了去,莫多嘴了。”
那长仆抬头,二十出头的脸上绽开了淳朴的笑:“明白,小姐好着呢,我都看在眼里呢,这白里透红,好看着呢。”
馥湍哧了声:“行了行了,这快去回话吧。”
阿碧等人走了,才开口说:“这人倒是好笑,他们怎么打发这么样的人来问话,愣头愣脑的。”
馥湍嗔了阿碧一眼,阿碧邪魅地一瞪,捂着嘴吃吃地笑,又看了我一眼说:“难不成馥湍姐姐喜欢这人,想替他鸣不平吗?”
馥湍闻言一惊,脸红了一红:“好你个蹄子,恁不正经,也不怕旁的人听见了!说我的不是倒罢了,只是这教坏了外间的,都学你这般放肆可得了。”
两番发病,龙野涎更是派人一日三次过来问候,李世兰说他这天观察父亲有难掩的忧色,怕多半是因为我的缘故,担心我这次会真的熬不过去死了。
这乱世病死的小孩也不在少数了,我也自小便三灾五难的,虽说每每看上去都险象环生,但后来总会奇奇怪怪地好了。而今龙野涎担心着,更多的,可能是怕我死了便无法和蜀国联姻吧,毕竟已经与卓盐城定了亲,隔些年嫁了韵茹去,我之后便没有旁人接替了。
母亲怎么会喜欢上这样薄情的男子,口上说着因父母之命不得已娶了几个姨娘,可如今栖凤阁那位无权无势,也并无韵茹的母亲六娘那般的身手。失言了,有辱六娘之嫌,这二人远不能比,要知道六娘可是有墨蝶之称,与蝶舞前辈比肩的江湖二蝶之一,她的家族统领的杀手组织与庶人谷可谓是分庭抗礼。而栖凤阁的那位,虽是醉心阁花魁,也不过貌美有些才情而已,这些却是龙野涎几位夫人并不缺的特点。
花容月貌,才过豆蔻年华,而且闺名正是红莲。
那么,焕生口中的“莲子”是她,是她。
那个在船上红着眼睛,照顾了墨宇珀一晚,又和南宫宜岚、焕生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我靠在软靠上歇着,把弄着一根绣线,今日见着韵茹拿它当武器来着,使了一招“漫天飞雪”,三根绣线一出手,我那个装乌龟的缸子就钻了好几个洞来,接着就碎了。
李雪狐三天没回来了,不过,从上次谈话来看,八成是跟仇颜有关系,应该有那么一套“拯救仇颜”的甲乙丙丁戊步骤,也须得几日耗的,四百年的心结哪里能一时半刻就解开。
“馥湍,怎么这几日少见母亲来看我了?”
馥湍坐在桌前,托着下巴,一副不解的样子回我:“哪里知道夫人在忙什么,这几日夫人也是怪怪的,不大出来走动。”
立在一旁的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开了口:“小姐,我有话想禀报。”
福了一福接着说道:“听说前日里夫人忽然心口一阵绞痛,吓得一屋伺候的人魂都不见了,不过大夫去瞧了之后只说是旧疾无大碍,夫人嘱咐了不让外传的,但是小姐,奴婢觉得您还是去瞧瞧的好,大概夫人是怕小姐担忧,可这最贴娘心的不就是女儿么,是最好的药了……”
这话一出口,我倒真有几分担心,什么旧疾无大碍,肯定是没有让大夫把脉,大夫受她之命才说旧疾,要知道容貌可以仿,但是这脉象骗不过多年伺候娘的家医。如果是真的生病了,可不能拖。
外间有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地,阿碧出去了,小丫头便说:“碧姐姐,听栖凤阁的丫鬟说,七奶奶这几日身子不好,今日大夫又过去瞧过了,只说,只说是七夫人年纪还小……怕是这胎生下来会折损身子。”
阿碧点点头,闻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有什么事情继续过来禀报。”
小丫头低首一福:“是,叶儿退下了。”
那丫头走后,阿碧进来,瞧着我:“方才小姐可听见了。”
我不说话,沉默地看着窗外好一阵子。
焕生的劫,有没有可能是龙野涎授意呢,这般借红莲之手杀人诛心的,即便是父亲也是极为可怕。那年宜岚与她,与墨宇珀,究竟又在绸缪些什么。
至于那日借了墨宇珀的身子,那感情也是感同身受,他是想保护红莲的,哪怕红莲意不在他。
于焕生来说,倘若是真的,多年的感情究竟葬送了谁。
待到荷枯碧池空,谁又堪是怜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