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月，井梧桐》抓住夏天的尾巴吃西瓜

56、菊茶香飘清河城

　　四死七伤，众人魂不守舍，皆以为刚才一切是异域蛊术所致，产生幻觉，而被踏成肉酱的人马尸身、乱飞的树他们并不能合理解释，只说着可能是深厚内力所为。自然他们并看不见气剑，恰好玉白剑损，气光微弱。

　　所以女子定不是山间住民，李世兰也没有去购买补给，其后路上也越发提防行人，甚少交道。大约认定我们必死无疑，半月间再无庶人谷杀手追来。

　　半月后天明时分已经到了清河的泗水河段，遥遥菊香。

　　不远处的清河城，是龙涎城东南方向最外最偏的属城，每年斥资万两巩固的边防重地，更有万数士兵扎土于此。

　　此外城主固伦颐和，常年辅助龙城将士镇守此地，庸碌无所长，不事武功道术，只是个年近五十的好色男子，明里暗里的姬妾有五十之数。据我所知，这也和清河城秉承“繁茂后嗣”的观念分不开。

　　但不知怎么地，清河城却繁盛不起来，虽说水土好，滋养得皮肤细嫩，但一般人往往五十左右便死了，听闻多是得了种腹胀病。

　　从前娘只说起，与他们喜食生鱼片的饮食有关，龙野涎也下令军中将士少食生鱼，但依旧不可避免的染上此病，故此戍守此地的将士俸禄比别处丰厚，戍边年限也缩短了些。

　　泗水河边，李世兰命人略作休憩，饮马的子弟兵正在河边捞鱼，我担心着前去探看。

　　大约他们没料见我会涉足烂泥之地，深草后的水中，顾自地评头论足于我，无羞耻、残忍、变态、妖孽之说，讨论着万一传闻中从不吐口的庶人谷杀手，落在我手上会是个怎样的结局，毕竟连赖康那样不怕死的泼皮户也栽在我手里。

　　没听多久我折返回来，我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变成他们口中那般的存在，我只是想救下那些被拐卖的人，只是想惩治恶徒，阻止邪恶蔓延。可是为什么，好像我的所作所为更加值得人害怕？

　　越过城防，百米外的泗水塆脚，居民三两户，李世兰让人停在一户门前。

　　我正觉得奇怪，撩开车帘远远地见着李世兰着人拿了三张银票，递给那户夫妇，二人眉眼含笑地对着李世兰磕头，起身后将约莫和我同岁的女孩推到他面前。

　　我站在车旁，接过阿卢递过来的冷食糕点，听阿卢说：“来路匆忙，其实早有这个打算了，只是没想到杀手也来得那么快，并着小姐当日才救下人，师傅也不好主张，只得缓缓。”

　　瞧着李世兰引了那小女孩走了过来，荐说之间，得知是买了她做我的替身，防的是庶人谷下一波杀手。

　　“我们会在清河城多呆一日，清河城虽小，但是千面圣手却是在这里，呆会着人请了来与小姐做个面膜给她戴上，倒是能以假乱真。”

　　她似是听懂了李世兰的话，小小的脸上神色凝重，微微用眼睛扫了扫我。

　　我尴尬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怯怯的口吻说道：“奴家姓魏，名唤一心……”

　　“爹娘，你们怎么可以卖了妹妹！”吼声来自于一个背着□□少年，那时他立在夫妇面前，摔掉了猎来的山鹿，更见大捆柴枝多于门前，他怒狠狠地看了爹娘，手中的木斧丢了老远，夺过了银票，疾步走近。

　　登时，我身子僵了一僵，手上的糕点掉在了地上，滚了一圈，变成了一个灰坨。于眼下来说，我与深深憎恨的人贩并无不同。可是我也没有信心能够抵挡连番而来庶人谷的攻击，妖术如此可怕。

　　焕生说：“李爷，先上路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焕生与阿卢都是李世兰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不同的是阿卢自小便跟了李世兰，而焕生不过数年，已是七营的教头。

　　焕生左臂上绑了白纱，依旧隐隐见血，虽有龙城秘药，但伤口依然愈合缓慢，听说是庶人谷兵器有毒所致。他眉目清冷，打量于远处的少年。

　　李世兰令人赶车，又道：“大局为重，有了这个小女，兄弟们不用死拼，略施小计便可以保众家仆的性命无忧。再者，这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发生在您身上，夫人会如何，老爷又会如何？”

　　“我知道。”径自蹬上了马车，阿卢拉下了帘子，车外李世兰嘱咐完事情，让一心上来，她的眼睛已被点上药水，瞳色渐绿。

　　那药水若非是司阴调制的，如果是坊间的话便极其伤眼。

　　我终究变成了自己厌弃的样子，原来只需要一个理由，我便失去了惩治罪恶的底气。

　　命运的嘲讽，安排得令人措手不及。我的命并不比一心的重要，我内心深知这一点，因为深知，所以越发厌恶自己。

　　……

　　固伦宅邸，房舍华丽，临水而建，更有构造奇巧的纳凉亭，夏天可通过水轮引水，自上而下倾洒，宛若雨幕，避暑极佳。

　　李世兰引见了一心，而我以李世兰义女翠儿的身份跟随其右，自是与一心换了名姓。外称虫酸伤了脸面，一直发束长巾罩面垂至肩头，恰好我脖子上还有一片溃烂未能痊愈可以佐证。

　　宴飨中一心扮相行止无丝毫破绽，并不知李世兰是怎么教与她这些礼节的，便是我也做不得周全。告知了李世兰勿要食用生鱼片，便自得自在周游于此。

　　凉亭三丈外，寻见固伦府邸单总管正在药房，派发一种□□干花与众奴才，说是泡茶饮下可防治腹胀之病，要我也多拿些。

　　见他又包好一些红菊递与主家各房来人，我问他为何区别对待，他只说□□和红菊都有效，不过□□的效用没那么厉害，倒是易得便宜，奴才也只用得起这个，有效就行。

　　“可是并不见这药治好百姓，城中许多老人看上去都腹部臌胀呢。”

　　单总管闻言，尴尬讪笑：“这药虽有效，但并不会根除病根，只是治标，所以城中人多少有些残病，老者体质弱，就越见臌胀了。”

　　“噢，那可曾找大夫看过，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单总管手下没停，大约也烦了我诸多问题，冷言直道：“已寻过大夫了，城中的有名的陆柳仙，陆神医早断症了，是毒，开了这花茶，利气泻毒。”

　　我皱眉：“可是菊花茶不过是散风清热、清肝明目之用，消火而已，没有解毒之效呢，龙城……”

　　“这里是清河城。”单总管打断了我，不悦地将手中落账的笔摔在了案上，却和色道：“小姐见谅，我还有别的差事要做，失陪了。”

　　无聊的我又往凉亭寻焕生与阿卢，两人眼下乌黑，应是睡眠不足所致，正打量那新巧的构建，观赏水幕。

　　水声喧闹中我问他们：“你们概是一日一夜未曾合过眼了吧，不去休息？”

　　阿卢轻声接道：“回小……瞧我，这都习惯了……忘记要……嘿嘿……哪里能让固伦家察觉我们赶路呢，不过这没有什么，今夜就可好好休息了。”

　　谈及庶人谷的杀手，阿卢道：“那日李爷点了我们几个出来，都是亲信，不可能泄露风声，迎接之事也矫做采办，故此带了吴伟磊那小子，最可疑的人便是他。”

　　我想着阿卢的话，盯着一处发呆，无意中发现凉亭砖石钩合的缝隙里积攒了好些水，而那里面有着微不可查的虫物，透明飘渺，与田间何如曾指给我看的相似，只是这只不似从前椭圆头、扁长身，而是螺状，有尾，未停留多时，又打着转儿被水冲了下去，掉入清池中。

　　我想了想，走出凉亭，伏于院中井口，打了半桶水上来，仔细查看并没有虫物。走近水轮引水的溪池，石边、水草缝隙却有大量的虫物栖息其间，聚集的白色的影子攒动，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