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你什么时候弃文从商啊,你去做商人才能引发强国支线啊
顾芷容沐浴更衣,换下紧紧黏在身上的湿透的里衣,呼出一口气。
蘅芜阁的采光并不算好,屋外遍地的绿树葳蕤,枝繁叶茂,各种香草枝叶互相交缠,簇拥着中间的阁楼。虽然绿意盎然,富有野趣,却也阻挡了阳光的直射。在晴朗的时候,这里是纳凉消暑的好地方,可一旦太阳娇羞地躲在云后,除非掌灯,否则屋子里定是昏暗一片。
此刻,屋子里就阴沉沉的,顾芷容推开窗棂,沿着墙壁攀爬的藤萝从窗檐上方垂下来,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吐露着芬芳,悬挂在枝头,一眼望去,如一片灿烂的云霞。屋外各种树木点缀着苍翠的叶芽,远处昏黄的云翳沉甸甸的遮蔽着天空,淡淡的霞光隐隐约约。
时间进入七月,大周的天气越发的诡秘起来。
前一刻还是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的一汪清潭,后一刻就会在噼啪一声石破天惊的电闪雷鸣后,倾盆大雨哗啦啦从天而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炎热而湿润的触感,空中无风,闷热的空气叫人心生郁气。
初雪见她移步至软榻上软软坐下,忙将放在各处的风车转了个方向,不敢让凉风对着顾芷容吹,怕她受凉过了寒气。
“都说酷暑难熬,我总是不以为然,如今算是知道了。”她摇着团扇,水润的双唇颜色淡淡的,“真不明白往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为人妻妾和为人子女,所受到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在娘家有爹娘宠着,日子过得舒坦,嫁了人,就要伺候夫君皇上,显然差别极大。”迎蓝笑着道,“况且小主身子还虚着,这才觉得和往年不同。”
“可不是。家里只有小主和大小姐两位掌上明珠,大小姐是庶出不说,年纪比大少爷还长三岁,一早便出嫁了,府中常年只小姐一位千金,老爷夫人自然更疼宠一些,有什么好的不说大少爷有没有,定是先送到小姐院子里的。”
“就你多嘴!”顾芷容嗔笑地看了初雪一眼:“看看夏姑姑说的条理分明,你是怎么说的?西京要比京城更热些,小主定是水土不服!用不下饭,你是怎么说的?小主用不下饭,是不是又有了!”无奈地瞥她一眼,“幸好我还知道些道理,要是真信了你的话,去寻了太医来,我是再没脸活了!”
初雪鼓起腮帮子,不依道:“小主就会拿我开玩笑!”迎蓝在一旁见了,抿唇一笑:“小主是暑热才没胃口吧,也不能硬撑着,还是去让太医看看才好。”
“那倒是不用了,”初雪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道,“子夜也算做了件好事,天花粉清热泻火,和生地、山药、五味子做了玉液汤,清热生津倒是极好。”
“子夜?”迎蓝疑惑地看过去。
“是我以前身边的宫女。”顾芷容淡淡道,没再多说,问初雪,“听说你每晚都会掌灯到半夜,是在屋里看医术?”
“那是。小主不是常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奴婢多看一些,小主就更安全一点。这副玉液汤的方子,就是奴婢从书里看来的。又去问过随行的温太医,这才敢用的。”初雪咬牙切齿道,“再叫小主被奸人害在这上头,奴婢便把这医术咽下去! ”
顾芷容看她那模样,捂着腹部直笑。
迎蓝道:“温太医,可是温实初温太医?”
“那奴婢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初雪道,“不过奴婢是听说他家世清白,跟宫中的各位娘娘并无什么瓜葛,这才敢去问他的。怎么,他有什么不对么?”她想起来小主曾关注过迎蓝的过往,就多问一句。
“要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那位温实初温太医长得温文尔雅,又是青春年少,一表人才,本身家世也不错,来行宫伴驾好几次,不少行宫中的宫女都对他芳心暗许呢!”
顾芷容正在喝凉茶,闻言忙用帕子捂着,笑道:“宫中皇上、亲王不说。就是銮仪卫、羽林郎也能看到,他们怎么对一个太医刮目相看?”
“宫女们整日待在宫里,能见到几个人呢?皇上、亲王我们这些奴婢不能肖想的,”迎蓝笑着贡献出宫女们私下的言谈,“羽林郎、銮仪卫也都是世家子弟,只有太医,是实打实靠医术成为太医的,家世薄弱。宰相门前七品官,有些得宠的娘娘小主们身边伺候的宫女,倒也能和太医配得上!这不就动上心思了。”
“这些宫女倒也知情识趣。”顾芷容笑了笑。
身边的宫女对皇上有所图谋,那只会叫各自的小主主子对宫女厌恶警惕,而宫女对太医有想法,娘娘们不仅不会反对,说不定自认能拉拢太医,还能传为美谈,成全一段佳话。
“毕竟宫女和太医都是伺候人的,”迎蓝含蓄道,“在宫中,总要有自知之明才好生存。宫女们是最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的。”
又是这样。
迎蓝总是会故意在顾芷容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她的兴趣,却又不说透。顾芷容没兴趣陪她玩这样的游戏,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记得三弟明年似乎就要下场科考?”
“小主何必为三少爷担心,三少爷那可是从小就知道以物易物的!”
“以物易物?”珠儿呈上一只白玛瑙的缠枝碗,疑惑道
“可不是!”初雪让出软榻上的小几,让珠儿将小碗放上去,细细解释道,“三少爷带着一颗核桃去了太学院,和人换了一颗枇杷,又用枇杷换了一颗橘子,用橘子换了一颗桃,用桃换了一颗苹果,……最后换了颗新鲜的甜瓜回来!”说的眉飞色舞。
“行了行了,乱说什么呢?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到处乱说,也不怕被人听见笑话。”顾芷容笑眯眯地拿勺子挖了一勺冰碗,“还是珠儿体贴,知道我正热的心烦意乱,就送了冰碗来,凉凉的倒不错。”
“这不是奴婢在夸赞三少爷机灵么?”
“这有什么好夸赞的。”顾芷容蹙眉道,“以小换大,颇有点行商的意思,自小就有这种苗头,难怪祖父觉得他会走上歪路。湖广商人众多,也不知爹娘看不看得住他。”
珠儿见她面带愁绪,就道:“前几日皇后娘娘又分了不少水果过来,奴婢仔细看了,还有两只这么大的瓜。”在胸前抱了个圆形,比了下大小,“奴婢具用井水湃起来了,小主是要做成汁露,还是切成片?”
“你看着办吧。”顾芷容道,“也不知翻月湖的荷叶叫雨水打残了没有,你去看看,采些新鲜的回来晚上熬汤喝。”
珠儿就笑道:“奴婢在家乡曾听过一种吃食,食用瓜皮做的,小主可要尝尝?”
顾芷容点了头,正说笑间,有皇后身边的内侍来:“皇后在风光霁月殿宴请岐山王王妃和其长子,请顾婉仪前去作陪。”
顾芷容接了旨意,让初雪打赏,仿若不经意地问:“公公是从曹嫔那儿来的吧?前些天听说曹嫔不舒服,先下可还好些?”
“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只是看着曹嫔气色不错,想必是华妃娘娘吩咐太医用心伺候了。”内侍垂头道,“华妃娘娘刚刚还说了,叫曹嫔早点去。”
“这样,”顾芷容对初雪道,“那待会儿就和曹嫔一起走吧。”
初雪镇定自若地应了是,等送走了内侍,这才道:“皇后宴请岐山王王妃,怎么要妃嫔们一起陪坐?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啊!”
岐山王王妃和皇后都是正妻,仔细说起来是妯娌,互相宴请是正常的交际,让主位妃嫔陪着也还说得过去,可叫顾芷容和曹嫔这两个手无金册的宫嫔去,就有些奇怪了。
从蘅芜阁去风光霁月殿是定要经过烟雨斋的,看到顾芷容,曹嫔笑着从芭蕉树下迎上来:“姐姐身上这股冷香是愈见浓郁了。”她笑道,“妹妹去水绿南薰殿伴驾,就闻见满室冷香,皇上还说了,妹妹如今是如愿以偿,果真是‘留香三日’!”
“你居然也跟着取笑!”顾芷容拿团扇假意拍了她一下。
曹嫔就笑道:“妹妹可不是在取笑,是在羡慕呢!水绿南薰殿中香气久留不去,一嘛,是香味馥郁,经久不散,第二嘛,就是姐姐伴驾的时间长啊!”她眨了眨眼睛,“华妃娘娘最近口中也颇多怨言呢!”
顾芷容将衣袖捧到鼻尖前,闻了闻:“上个月华妃不是被翻了五数次牌子?皇上专心朝政,一共也就来后宫十数次,算起来她占得天数也不少吧。”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你自己哪闻得出!”曹嫔漫不经心地嘲笑,“屋子里那么重的香味,就算皇上一个月全都翻她的牌子,华妃也非得生气不可!姐姐想想,你若是伴驾的时候,在殿内看见其他宫嫔留下的物件,可不得着恼!”
顾芷容没说话。
上辈子她在去锦冷宫中,看着那么多鲜嫩的闺秀被选入掖庭,听着她们晋位生子,在上林苑和皇上卿卿我我,弹琴饮乐,早就没感觉了。
曹嫔没注意到她的沉默,径自道:“不过姐姐别担心,妹妹出手帮了姐姐一回。”回头看到顾芷容挑起的眉梢,就笑道,“不是姐姐说的话么,要早作打算,所以妹妹要好好讨好姐姐,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啊!”
背主之人不讨人喜欢,但曹嫔这么直白的说出自己的目的,顾芷容只能哭笑不得:“你真是……”
“我们是一样的啊,所以对姐姐怎么说话才最管用,妹妹是最清楚的。”曹嫔眼神柔和地看着她,脸庞在昏黄的日光下白皙而柔软,“而且妹妹也是在帮自己,看跟随华妃到底值不值得。当华妃知道丽姐姐已经不能任意摆布的时候,她会怎么做呢?”
风光霁月殿近在眼前,曹嫔双目眼波流转,异彩连连,如蜜桃般的双唇翕合:“没有谁会不想出人头地,丽姐姐已经有这个机会了……,真是太让人期待了。”她的情绪很激动,神态却格外冷静。
“如果让华妃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曹嫔轻笑,“妹妹只是依附华妃的小小嫔位,为了共同的利益才出谋划策送丽姐姐一场富贵,又怎么成了妹妹的错。”
顾芷容在心中腹诽,觉得曹嫔是在玩火自焚,华妃显然并不是好相与的。但想到曹嫔一贯冷静淡然,被华妃怎样利用也冷静相对,好像就是因为自己后来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不断挑动她敏感的思绪,她才开始冲动鲁莽,不禁又升起几分愧疚。
到了风光霁月殿,才知道,原来岐山王从江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