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后街》温美人儿

110、分明的立场

　　边走边想着那完全没有必要打的官司，走到了三院的门口。安晴已经出院了吧，是不是该去她家看看她？温暖犹豫徘徊着，既然到都到了，要不要去看看易瞳和他的师弟。想起易瞳，温暖又是一阵头疼，这样下去会长肿瘤吧，算了。
　　昏睡了一晚上，他确实太累了，早上才醒过来。之前的事情他记得真切，只是周边陌生的环境还是让他不安。易瞳站起身，拔掉了手背的输液管向外走去。
　　终于找到了师弟周岳锦的病房，随着事情的完结，已经从特殊护理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洁白床上的岳锦打着呼依旧熟睡着，五大三粗的身体和毫无防备的脸被绷带和胶布五花大绑着。是第几次看到他这个样子了，易瞳站在门口已经红了眼眶。
　　轻轻走进去，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套在塑料袋里的保温瓶，是谁来看过他吗。搬过椅子在床头边坐了下来。床头边的小柜子上，一个装着大半杯水的不透明铁水缸子里泡着一排假牙。
　　看着那七颗假牙，易瞳陷入回忆中。
　　刚满十八岁那年，易瞳一人和一帮混混打架，周岳锦为了帮他被对方打掉了五颗牙，对方的七个人中有一个是富二代，他的律师随即赶来不依不挠，听他话中，似乎易瞳把他们其中三个人打成了轻伤，两个轻微伤，而周岳锦也是轻伤，这样肯定是要追究易瞳的责任的。
　　当时周岳锦抱住对方律师的腿拦住对方，“你是说我掉的牙数不够是吗？”他抬起全是血渍和泥土的脸，拿起手边的砖头，照着自己的门牙就拍了下去，顿时连同鼻子血流如注，一颗断裂的牙被从嘴里拿了出来，“够吗？”
　　易瞳被律师带来的人控制着，脑袋暴着青筋嘶吼着红了眼地想要杀掉所有的坏人。
　　“不够吗？”岳锦的胖脸因为疼痛和麻木有些颤抖地扭曲，“这样呢？”说着，又是一砖，血水顺着口腔流入气管，呛得他如煮熟的虾一般蜷缩着咳嗽着。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也许打架也许闹事，也许伤胳膊伤腿，但是这样虐心的血腥还是让他们心惊胆战。他们惧怕了周岳锦的威胁，然而，周岳锦只是真心地问罢了。
　　他们松开易瞳走了，易瞳呆呆地站着，看着不停抽搐的师弟，他想杀了他自己。
　　最终，因为周岳锦掉和断裂性损伤牙齿七颗构成重伤，如果重伤就要对对方所有人刑事拘留，如果轻伤及以下只能对主犯逮捕，而那个富二代不是主犯，为了把自己摘出来就把事情压了下去。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给十七岁的周岳锦留下的是一辈子再也长不出的缺失的七颗牙齿，和十八岁的易瞳一辈子心里的愧疚。
　　易瞳吸了吸鼻子，本想蹭下眼睛的手臂却因为被绷带缠得僵硬无法自如于是有些突然的急躁三两下拆了个干净。
　　来复诊的安晴得知了易瞳和师弟的情况，买了粥上来，又下楼打热水。她想着，打完热水不能耽搁就要赶快走了，趁着易瞳不在。她不知道他已经清醒过来。
　　拎着水壶快步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曾经为了看温暖自己来了多少次，安晴有些苦涩，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那么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小周对自己一直是很好的，既然来了，她应该过来看看他，只是他没醒，就不要叫他了吧。虽然易瞳的事也没办法从他嘴里听到了。
　　“安晴？！”马上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叫自己的声音，虽以为听错还是下意识停下回了回头。
　　温暖站在楼梯的转角处。
　　可能直接从单位过来的吧，她束着卷黄的长发穿着职业装面色有些疲惫。
　　走廊中部和尽头的两人就这样隔空对望着，她虽苍白疲惫却依旧美丽，她虽未完全病愈却面色红润。
　　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温）
　　她，怎么也来了。（安）
　　她，还在恨自己吗。（温）
　　她，一定要在自己成这样的时候还这么漂亮的趾高气昂吗。（安）
　　仿佛有暗流在涌动，不用言语，明者自明。
　　安晴转过身去，那一刻的漠然让温暖心底冰凉且憋屈。她紧走几步，拉住了她。
　　“安晴！”温暖小心且轻柔地拉着对方的手，仿佛让彼此都寻找着曾经在学校的熟悉亲近的触觉，她试探着呼唤着，用尽她内心的温度。
　　安晴转过头，表情依旧如见陌生人。
　　“安晴，你别这样。我们，不是朋友吗？”看着那冰封般的眼神，温暖感觉自己被伤害了。
　　“呵。”安晴冷笑一声，“你是天真还是傻！”转过身看着她，附在她的耳边用恶魔般的气声，“朋友？只有我欠你的，你不欠我的，怎么做朋友！”
　　她紧盯着温暖的眼睛，目光中带着嘲笑和怜悯，攥住温暖拉她的手腕甩开。
　　“安晴。”那样的话确实让温暖意外又刺痛，每次和安晴的对话总能让她发现自己以前没有想到的部分。
　　“你别这么想！”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她以为安晴不能原谅自己是因为易瞳，还有自己曾经对她的忽略，可她也觉得会对自己不安，那么，还有她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呢，双方都有的抱歉情绪不就完全足以和解了吗。
　　“怎么想！你以为世界上七十亿人，是两个人就能做朋友吗？你是个有生活的人，而我有的只是生活而已，那样差距的朋友，你见过吗？”安晴也红了眼圈，有些哽咽地说着。
　　这样的安晴让温暖心酸，她伸出手再度抓住了安晴的手臂，她想安抚她，她希望她们能平静地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把所有莫名其妙的误会都说开。
　　“放手！”这样的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亲昵让安晴觉得反感，她愤怒地大幅度甩开温暖，温暖毫无准备失去重心跌倒的同时，安晴手中的暖水瓶失手滑落在脚边的地上“嘭”一声炸开。
　　安晴一惊，向一旁跳开，温暖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伸出手臂挡住脸颊。
　　突然易瞳出来在温暖身侧蹲下身来，迅速查看着温暖的脸和手有没有被玻璃划伤，有没有被开水溅到。
　　他紧皱着眉头，从一开始听到声音就站在门口怕出什么情况，如果不是自己被绷带缠得浑身僵硬，断然是不能让温暖面临这样的危险的。看着温暖脸上不到一厘米的小划伤，他愤怒地攥紧了拳头，生气自己没能更好地护住温暖。
　　这突然的情况让安晴也吓了一跳，她迅速躲开靠在了墙边，假发掉落下来，头顶的疤横七竖八的还未完全长好，开水溅湿了她右侧的半截裤腿。
　　刘铭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毫无停留地从温暖身旁跑过直接跑到安晴身边，弯下身捡起地上的假发给安晴戴好，然后紧紧地揽住她的双肩。
　　安晴仿佛一个牵线娃娃般，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和嘴巴面对着目前的情况，大滴的眼泪流了出来。
　　虽然她早就知道易瞳对温暖的心意，但是这样明确的态度，这样尴尬的局面还是让安晴觉得被凌迟般地残忍。
　　温暖看着安晴的假发和凹凸的头顶，胃一阵阵抽搐，这样从未有过的狼狈，她是那样在意这些的人，这对她将会是多大的打击。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她的头发......
　　温暖被这一连串的意外惊到有些腿软，站了一次还是跌坐回了易瞳的怀里。
　　“还真是柔弱啊，连发狠都那么柔弱！你这是在努力和我做朋友吧？！你觉得我可笑吗，看看我的样子，你觉得我可笑吗？！”安晴瞪着暴着血丝的眼睛眼白大睁整个面容扭曲地挣脱刘铭儿的搀扶一把扯掉了假发跌跌撞撞地扑向温暖。
　　“你看看！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拜你所赐！”安晴发疯般地嘶吼着要去扯温暖的头发。
　　易瞳转到温暖身前抱住温暖用身体护着。安晴一阵猛烈捶打全落在了易瞳受伤的后背上，伤口裂开血浸湿了病号服透出了巴掌大小的一片血痕。安晴停下手看着自己的手和易瞳的后背发着愣，虽然生气但是她却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真伤害温暖，只是易瞳一挡她更生气，可是看到他流血她却心疼着。
　　“够了吧。”易瞳沙哑着嗓子幽幽地开口了，这完全出乎安晴意料。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动手了。”他抬起疲乏发红的双眼，此时双眼皮又多双了好几层，“你知道我没有原则下限的。有下次的话，你会再住院。”
　　说完，易瞳抱起温暖转身向自己的病房走去，看着温暖掉着眼泪儿目光一点儿不离地巴巴儿望着安晴，他毫不避讳地心疼地轻吻温暖的额头遮挡住她明明会换来更多伤痛却固执的目光。
　　安晴愣了，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可是，她到了这样的境地，他难道就没有责任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心疼温暖讨厌自己。即使从没喜欢过，可是名义上总是在一起过，他一直只喜欢别人的心难道不能有丝毫地掩饰吗，一定要自己被背叛地这么众目昭彰吗。
　　刘铭儿扶住安晴，面色沉郁严肃，他一眼都没有看温暖，全心都在安晴身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浑身发抖，听着她的哭声回荡在整个住院部三楼的走廊。
　　此刻，走廊的一切被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周岳锦看得真切。他一脸了然且偷偷难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