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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黯然琴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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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听听,以前说过他的话,他现在还记着仇呢?”皇后笑盈盈地说,“臣妾看六弟脸都红了,虽然没醉,但这样也不好,六弟不如就在宫中多逗留一会儿,去湖边走走吧。吹一吹风,也好。”明烜点了点头。明烨此时此刻第一次感受到了坐了帝王之位后的家人的温暖,这时他才觉得又回到了从前,没有君臣之礼,他看着月瑶渐宽的腰身,知道自己即将为人父,他总在彷徨,害怕失去,把喜怒哀乐都隐藏起来,此时他却只想把心中的幸福与喜悦都流露出来。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对明烜说:“你皇嫂身体多有不便,朕就不陪你去走走了。朕叫小路子跟着你,一来你还不熟悉皇宫的路,二来得有个人跟着,留神你别一个眼花,掉到水里去。湿嗒嗒的,朕可不认你。”皇上说的一行人都笑了,难得连明烨也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却只有明烜一个人笑得最勉强。
深秋后的凋零,连金盏菊都开得不如先前那么盛。只有这一树一树的银杏,像一把把精致的小扇子,在瑟瑟的秋风中抖动着,摇摇欲坠,仿佛风再大一点,它们就会打着旋地离开树;又像一树的蝴蝶,紧紧贴在一起。湖面上吹来的徐徐清风有些凉,脸上的红已渐渐褪去,心却和这秋水一样,无法平静。明烜沿着湖畔,走走停停,眼前的诗情画意,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嘲讽。你永远猜不到眼前的叶子什么时刻会开始下落,就向你永远也猜不透一个女人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更猜不透她什么时候就变了心思。记忆中的冰若总是那么明艳,那么灿若朝霞,简单纯粹,好像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今日宴席上冷漠的冰若,让明烜觉得陌生,她明明看到了自己,一瞬间滑过自己脸庞的不经意,却还是狠狠地刺痛了明烜。即使是怨恨、愠怒、依恋、甚至是嘲讽,都不如这好似从不相识的淡漠让他感到心痛,嫣儿,难道你真的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过去,彻底的忘了我吗?
兴许是看王爷一路无语,太过安静,小路子见王爷驻足湖畔,以为王爷是在欣赏这清冷的秋景,于是便插嘴道:“王爷,要是看这沿湖的秋景,到底还是来晚了些,要是早些时候,那枫林的枫叶红得正盛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漂亮!”
明烜继续沿着湖走着,问道:“哦,是吗?那看来本王已经错过了一番好景致,来的不是时候啊。这湖叫什么名字?”
小路子见王爷似乎有了兴致,便高兴地说道:“回王爷的话,这湖叫滟波湖,是这宫里头最大的湖了。奴才听主子说过,因为这湖水在阳光下照的时候特别漂亮,所以叫滟波湖。好像还是古人一句什么词儿来着,叫……叫……什么水光好,山色好……”
明烜见这个小太监为了逗他开心,这么卖弄着,忍不住笑了,说:“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吧?”“哎哎,是是是,就是这两句。哎呦喂,瞧奴才这蠢笨的脑袋,还在王爷您面前卖弄,真是让王爷您见笑了。要不怎么王爷就是王爷,奴才就是奴才呢。”
明烜笑而不语,忽闻远处飘来一阵琴声,飘渺悠远,配在这湖光山色中,如天上的仙乐,却不知是什么曲子,貌似灵动逍遥,然而又带着一点莫名的哀伤。明烜被这琴声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循着琴声的方向走去。“都道世间鸳鸯好,相伴不偕老。杏林汀岸宫墙柱,愁妆残照,为谁强欢笑?犹记少时朱颜俏,轻负韶华了。安能欢笑复明年?桨楫轻舟,听雨入梦瑶。”
“愁妆残照,为谁强欢笑?”明烜轻声地念着这句词,心里思忖着,这好像是一阕填词的《虞美人》,唱歌的女子是在诉说,世人都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却偏说做神仙好。如诗如画的风景却与宫墙极为不映,何须强颜欢笑给别人看?还不如逍遥自在泛舟听着雨在梦中进入瑶池仙境。一个宫里的女子为何会有这般心境?而这阙词听起来好像是很淡泊、坦然、看开功利红尘,其实更暗含着一种无奈,想离开,有宫墙柱;羡鸳鸯,不偕老;负韶华,怕红颜易逝。只能安慰自己不如洒脱,沉浸在美景中睡去。这种无奈与此时的自己是那么的相似。
“王爷,王爷。前方就是银霄宫了,您不能再往前走了。”小路子见王爷沉浸在歌声里,不得已小声提醒道。明烜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驻足不前,远远地望着那座湖畔孤零零的宫阙,好像想从那歌声里寻出些什么,欲转身离去,却又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这是后妃的宫殿,难道是一个冷宫的妃子?不应该啊,二哥从前的几个家眷自己都见过,那些新进宫的贵人们不可能一开始就有打入冷宫的,前朝的就更不可能了;瞧着这宫殿,虽位置偏僻,但也不想冷宫那般破旧,而且既然可以弹琴唱歌,说明不是冷妃,明烜心里好奇极了,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路公公,这银霄宫里不知住的是哪位主子呀?”
小路子回头看了银霄宫一眼,说:“王爷,这银霄宫里住的是洛嫔娘娘,就是今日在遥音馆来迟了的那一位。”
“洛嫔?”是惜影?明烜惊诧极了,却又不得不表现得一脸平静,问道:“这位洛嫔娘娘不得宠吗?”
小路子像是接着了话茬,连珠炮儿似的开了口:“哪有啊?要这阖宫上下看来,这位洛嫔娘娘本来应该是最得宠的才对,没经过选秀就直接被封了洛嫔,接进宫中。这一进宫呀,皇上就安排她住了懿安宫。这懿安宫好呀,高大宽敞、富丽堂皇不说,还离皇上的寝宫近,这多少人梦寐以求呀。可这洛嫔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愣是搬到了最偏远的银霄宫。皇上说是洛嫔娘娘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就给搬过来了;奴才还听说,好像是得罪了敏妃娘娘;还有说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可是奴才呢,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哦?那是哪回事”明烜心里很是难过,却不得不装作一脸好奇地边走边问小路子。
小路子平时就喜欢到处听别人嚼舌根,耳朵长,眼睛亮,宫里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这时他便有几分得意地说:“那日是奴才通报的万祺瑞万公公,洛嫔娘娘是一个人在宫里淋了雨,淋病了,才去请的太医。后来皇上立刻放下奏折就去了懿安宫,听说下午敏妃娘娘去闹过,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皇上为这事生了敏妃娘娘好大的气。”
“是吗?”明烜心里暗暗为惜影感到心疼,惜影,你在宫里过的并不好吗?想起那日在狼爪下救她,那个身着男装,英姿飒爽的女子,想起那些在赫连府邸的画面,想起她画的兰、荷叶,她是这样一个倔强而又清高的女子,如今却被冷落在深宫里。他后悔,觉得自己又辜负了一个女子,却又说不清到底辜负在哪里,。让他在惜影进宫前就娶了她,不让她重复冰若的悲剧?可是自己毕竟不是救世主,不是为了阻止一个女子的悲剧就要娶了她,接着开始另一个一生的悲剧。因为自己真的没有爱过她。她不是冰若。
想到这里,他只好叹了口气,朝回去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