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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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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喝掉了余平山一口一口喂下的蛋花汤,冰凉的身子恢复了一些温度。看着余平山眼底的担忧和掩不住的疲惫的脸色,安嘉沉到冰水里的心似乎醒了。
他是一个病人,从身到心都是疲弱的。
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可他那时已经记事了。他记得妈妈给她喂米粥的样子,记得妈妈和爸爸争吵的夜晚,一切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只听别人说妈妈改嫁了,到了很远的地方,爸爸也外出打工了,再无音讯。他一个人小小的影子呆在家里,哭哑了嗓子直到饿晕过去。醒来后就在孤儿院了,诺大的孤儿院,几十个孩子分享着不过两三个阿姨的爱。他想叫妈妈,可是阿姨会厌恶的瞪他一眼,转身离开。他记得有一次饿就问阿姨要饭吃,阿姨哄他说乖等一会儿就吃饭了,他不听话的掏阿姨的书包,掏出一包别人送来给孤儿院的零食,可他平时从来吃不上。他拿着零食问阿姨可以吃吗,阿姨却气急了,骂他是小偷,甩了他一巴掌,从此阿姨没有来过孤儿院。后来他才知道阿姨有两个小孩,却没了男人。阿姨在孤儿院打工工资不高,活儿很累,总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围着,阿姨脸上少有笑容。他却记着阿姨有一次照顾他发烧,唤着他夜里喝药,量体温,给他掖被子。他不恨阿姨,甚至他责怪自己偷偷拿阿姨的东西。尽管总是吃不饱,他知道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阿姨走后,他很愧疚,一度话很少,也没有人在意他。同一般家庭长大的孩子不同,没爹没娘的孩子要受很多的苦,他们会很小就有心机。那些日子里,一个人看着日出到日落,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模模糊糊懂一些死亡,就想着是不是人一辈子都是这样,静静的守着荒芜,落寞的死去。一个小孩子想这些煞是可笑,他只有一次说给朋友听,朋友笑笑,说他太多愁善感,像个女孩子,不是勇敢的男孩子。他却不这么想,如果做一个女孩子能被人疼爱的话,他愿意啊。为什么要做坚强的男孩子呢,如果男孩子必须自己面对寂寞,必须假装不寂寞,不能说出自己的伤处,那他宁愿做个女孩子。小伙伴又是一阵大笑,说他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却不接话,只是仰头望着窗外,又是一片黄昏的天色,日落无声。不曾有人过问,日子就溜走了,这是宿命吗。他喉咙里呜咽着想喊爸爸妈妈,却只是狠狠咬着自己的口腔四壁里的肉,一个人默默忍受。眼睛里亮亮的,不知是不是泪。因为话少,安静柔弱的像女孩,安嘉小时候屡屡被其他孩子欺负,因为他最好欺负。一群没爹娘的孩子把怨气撒在他头上,记得那一次他才刚四岁,一个大孩子拿了锤子砸他,他吓得躲在桌子下面,只有屁股露在外面,却还是躲不过,那大孩子一下下砸在他屁股上,他又疼又怕不敢出声的啜泣,喉咙里呜咽着。他不曾向人说起,但其实从小就懂了疼痛,他的眼睛里经常有一种言说不出的痛苦在活动,他让身边的人觉得喜怒无常。
也许是注意到安嘉的陷入沉思的脸,余平山又伸手捋捋安嘉的后背,瘦削的身子脊柱硌手的突兀。余平山无奈,安嘉的瘦弱硌疼了他的心。他认真的看住安嘉的脸,他脸上有一点点憔悴,他一直都是有些病怏怏的样子,却又坚强死扛,平时从来不说他有什么需要。
“乐乐,你不能再这样了。”余平山开始碎碎念,吓唬安嘉再不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身体就让医生来打点滴开很多药给他吃。乐乐是安嘉父母曾经起给他的小名,安嘉从进了孤儿院便再不提起。但余平山有一次问起,安嘉流着泪不语。最后余平山抱着他哄他,他闭着眼睛,泪还趟在脸上,轻轻的说乐乐。他说妈妈小时候温柔的叫他乐乐,爸爸却总是阴阳怪调的讽刺妈妈在把一个小男孩养成女孩。妈妈砖头便与爸爸吵起来。他拉着妈妈的衣角,喊妈妈想让妈妈不要生气,妈妈狠狠甩开他的手,对爸爸大喊:要不是给你生了个讨债的儿子,我早走了,谁愿意跟你,一辈子受苦。爸爸更狠的骂起来,而他呆若木鸡的缩成一团,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安嘉应和的皱皱眉,表示很怕,随即把头一歪,靠在余平山的肩膀上。余平山的身子一动不动,享受着他们宁静的温馨时光,安嘉像个小弟弟一样卸去了全身的盔甲,安心的靠在他肩头。时光似乎倒流回从前,那时候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年纪,安嘉就喜欢在他肩上靠着,靠好了伸伸懒腰埋怨说你的肩膀好硬啊。
安嘉的小名叫乐乐,余平山也是在和安嘉相处很久之后才无意间听安嘉说起的。余平山开玩笑说乐乐很像狗仔的名字,乐乐、乐乐、小乐乐的叫个不停,安嘉却一点也没有笑意,他似乎凝固住了,落在一个久远的地方,眼神飘忽,脸色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