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还忆旧时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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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年初春的一个清晨，四五个健仆簇拥着一辆简朴大方的马车，停在了东平县最大的酒楼仙客居门前。先是下来了一位中年女子，装扮虽不十分华丽却颇为不俗，显然是大家仆妇。接着是两个年岁尚幼的丫头，一个身穿草绿色长裙外罩蝴蝶花纹坎肩，挽着双环髻发间还有一支七宝珊瑚簪，杏脸桃腮柔静如水。另一个却是通身桔红色纻丝杂花盘领锦袍子，镶着各色珠片的额箍下只是两条油光水亮的大辫子，柳眉星眸娇俏可爱。
最后从车中出来的却是一个年仅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一双大大的丹凤眼，顾盼间宛若繁星点缀在雪白粉嫩的脸庞上，一头乌发盘成百合髻两侧还坠着小巧的翠玉葫芦挂玉色流苏。碎金孔雀蓝的苏绣木槿花暗纹锦袍,外面披的是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装点的如同玉娃娃一般。
仙客居的掌柜正在门口欠腰行礼：“早早的备好了上等的热水茶食，韩小姐里面请。”说着便领了一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原来这是苏州望族韩世轩韩二老爷家的大小姐，因其母乃是保定小王府的贞格格。所以每岁来往便会路过泰安，仙客居的祁老板与韩二老爷以前正是旧时同窗互有往来，家里便嘱咐了只在他这里落脚。
这韩小姐在外祖家过完年节，便带了家人匆匆上路以期能在祖父周年祭礼之前赶回苏州。刚刚梳洗完，就有人找了来。原来是仙客居老板祁宗琨的小女儿祁芳两人一向交好此时正好也在东平县暂住。
“雪妹妹，今日正好是庙会。赶早不如赶巧，你陪我去吧！”蜜合色的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儿，葱黄绫子棉裙衬得刚满十岁的祁芳格外亭亭玉立，隐约有了少女的风姿。
雪亭含笑望着她一脸的雀跃，向来是家里约束的很难得能够任性游玩一次所以才拿了她来做借口:“你不用陪着大姐姐么？小心她知道了说你。”
“没事，姐姐在家坐月子，她婆家是东平的大户正好在这次庙会施了粥。姐姐知道你到了，让我好好陪你逛逛呢！”说完便拉了雪亭出门，两个小丫头急急拿了随身的物件追了出去。
东平县每隔三年一次的庙会举办在城隍庙外的大街，因过年闲下来的人们皆出门前来上香或是游玩，因此甚是热闹。城里的富户便会借机施粥以博得好名声，还有一些商户摆出稀罕之物买卖。一路走过，只见众多杂耍、说书、货摊、还有琳琅满目的小吃。玫瑰糖炸糕、五仁包、糖酥杠子头火烧、泰山豆腐面、芙蓉烧麦、荷叶粥、枣庄菜煎饼、保店驴肉、乐陵金丝小枣，几个人到时吃了个不亦乐乎，刚好走到一家鸡丝馄饨的小摊便停下来要了几碗热汤。
“真好玩，这么热闹姐姐都不能出来。也幸亏是爹不在，要不肯定不让我出来。”祁芳嘴里不停说话还一手芙蓉烧麦，一手舀了一勺馄饨吃的很是香甜。
“是呀，小姐。这些吃食都和咱们韩府、荣府的都不一样呢！”宝音看着自己面前的汤里，点缀着青翠的香菜红艳的辣椒十分诱人也不禁夸赞道。
另一个丫头乐儿却是将擦拭过的勺子递给雪亭，才另端一碗细细品尝。雪亭觉得这馄饨确实味道鲜美，但她一向不喜食鸡肉。宝音却是一向稀罕这个，雪亭吃了两三个便推给一旁的宝音丫头，宝音刚好吃完一碗冲着自家小姐憨笑接了过来，另一边的金婶子看了也只是摇头笑笑。
正在此时，一旁的烧饼摊却乱了起来，原来是两个小乞儿偷了别人的钱袋，被抓住正要打个半死。看着那两个小孩虽然被辱骂着却目色清明直挺着腰背不肯跪下求饶，雪亭心中一动转过头向守在一旁的侍卫鄂山低声吩咐了几句。
过了一时，鄂山走到人群中冲着被盗的汉子握拳：“这位大哥，我家主人看这两个孩子可怜有意为他们求情，这是三两银子刚好给大哥作为赔礼还望笑纳。”这汉子本是平凡人家，一年所得也不过七八两而已，现今财物没有丢失还平白能有三两银子到手，早就心中欢喜，忙忙拿了鄂山手中的银子转身离开。
鄂山带着两个乞儿来到了馄饨摊:“小姐，事情已经了结，只是这两个乞儿执意要见您。”两个乞儿跪倒在地叩首道谢。
雪亭让鄂山扶他们起来，道：“既然刚才没有求饶，现在又为什么下跪呢？这只是一件小事，你们快起来吧。”
两个小乞丐对望一眼又看到这群人对待自己神情态度，却并不起来只又行了一礼：“刚才之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小姐大恩我们无以报答。只是小姐仁慈，还望能够救救石婶。”说完眼泪涟涟叩首不止
原来这两个乞儿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流落到东平之后好心的石家婶子便收留了他们，管他们吃住。说来这个石婶也是一个可怜人，早年家人丈夫俱亡，只留下了一个小儿子小名石头在县学读书，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家中一贫如洗，只能靠给别人缝缝补补才能维持生活，石婶虽然人穷心底却十分善良，收留了两个乞儿狗子和小菊，一家人也是过了几年好日子。谁知道因家务操劳，石婶早就重病在身，天冷时得了风更是一病不起。家里没了依靠又没攒下钱财，现如今连看病抓药的钱都没有了。石头在家守着母亲，两个孩子着急就想着能偷到钱来应急，谁知道却失了手被抓，幸而有鄂山为他们求情。
听闻这些，雪亭和祁芳商量着各拿了五两给他们，还让鄂山陪他们一起去药铺延请大夫为石婶看病。
第二日，祁芳早早去了姐姐家里看望侄儿，雪亭便让家人准备马车启程。刚到城门口就看到狗儿和一个少年站在路边，想来便是那石家儿子。石头来到车前深深的施了一礼：“昨日之事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不用多礼，是你们母子种下的善果。你母亲怎么样了？”雪亭轻掀窗帘，看着面前这个比她还要大上几岁的少年，尚有几分稚气的脸庞或许是在学堂读书的缘故眉目间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石头并没有想到原来他们的恩人居然只是这么小的女孩，略愣了愣便低下了头：“昨日大夫开了药，母亲吃完已经好了很多，现在有小菊守着。听说您今日要离开东平，母亲便让我们一定要来送行。”说着脸色微红，将手里的布包递给了车上的金婶子：“家中清贫，身无长物，这是我亲手所作，不值分文只能略表心意。请您千万不要推辞。”
金婶子打开布包一开，竟是十二个形态各异的仕女木偶，木料虽然平常,雕工却十分生动精致，想来他的手艺确属不凡，宝音接过看到这么漂亮的木偶喜欢不已欢喜的向雪亭炫耀。
“有劳了，其实不用这样，好好照顾你母亲就可以了。这二十两银子你拿去买些吃用之物”看他还要推辞，金婶子就将银子塞到了狗儿手里：“石婶的身体还要好好调理，还有你们平日的生活，不要为难自己，快拿去吧。”
“时候不早了，小姐我们该起程了，以免到不了下个城镇落脚。”鄂山看着日头渐高催促车夫前行。
石头和狗儿静静站立一旁看着金婶子将窗帘放下，石青色的马车渐行渐远，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原来冬天已去，春天才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还忆旧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