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裕佳理

39、第 39 章

　　去的路上很顺利，义心堂的王大老板也很客气，一个劲地对不起，承认自己太大意，估少了量，保证一装好车马上就给游侠堡发货，这可是他多年来的大主顾，得罪不起，但筹备起来还需要点时间，风笑天问铁斧＂我们要等么？＂

　　铁斧道＂不用，他们自会送去，一直如此，这是义心堂的信誉，完全可以放心，我们先行回去向大小姐回复即可＂

　　风笑天道＂是＂

　　铁斧看看他，这小子其实挺温顺的，一路之上很是顾及他的感受，怕自己累了渴了，老问他要不要歇一歇，他这么懂事听话，铁斧倒也不好太难为他，反倒怕赶路太急，把这小子累坏了没法跟大小姐交代，所以回来的路上倒不着急，缓缓而行，两人此时坐在这辆马车上，铁斧驾着马，风笑天昨天晚上一夜未眠，今天又赶了许多路，现在马车一颠簸，他昏昏欲睡，铁斧道＂你上里面睡会儿，到了我喊你＂

　　风笑天确实困了，应道＂好，我闭会儿眼睛，你若累了，就叫我一声＂

　　铁斧心想我哪象你这么不经扛，才颠了两下就睁不开眼睛了，说道＂别废话，去睡吧，离游侠堡还有段路＂

　　风笑天刚一睡着就梦见了浑身是血的五哥，在落入悬崖的那一刻向他伸出血淋淋的手，吓得他一个激灵又醒过来，看看四周，一切如常，叹了口气，五哥是他永远的痛，如果那时候他的武功再好一点，赶到的再及时一点，五哥就不会死吧？他常常因为这个而恨自己，不能想，想着想着，就会心痛，想着想着，眼角都会湿润，真的有点累了，片刻过后，他终于再次睡着。

　　铁斧不疾不徐地驾着车，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那小子又睡着了，倒落得清净，话说回来，就是有那小子在边上，他也一点都不吵人，安安静静的。

　　前方不远处的道边，似乎倒着一个人，铁斧微微吃惊，如今是太平盛世，路有冻死骨的事情可不常见，是谁这么不走运，也可能突发了什么急症，不知是生是死，等靠得近了，他跃下马车，伸手扶起那人道＂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一句话尚未说完，砰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在他身边炸了开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漆黑的浓烟已带着刺鼻的气味迅速蔓延开来，那拉车的马受惊，狂嘶人立而起，瞬间便掀翻了整个车厢，车身侧翻，摔得七零八落。

　　铁斧大惊，正要出声断喝，猛然一阵头晕目眩，顿时便知不妙，来不及看清敌人是谁，一步抢到摔碎了的大车旁，大手一阵猛扒，找到了里面的人，一看之下，果然刚刚还安稳地睡着的人，此刻已是脸泛黑气，四肢无力，慌乱中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伤处，铁斧明白这是着了暗算，没时间多想，趁着毒气还未攻心，现在只能快逃，不可恋战。

　　一念及此，他手臂一环，已将人横抱在手，撒腿就跑，脑后有人大叫＂想跑？你中了我的穿肠散，看你能跑去哪里＂风声呼呼，似是有人追赶而来。

　　风笑天睡得正沉时听到了那声巨响，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已吸入了毒烟，跟着便被压在车下，全身都发软，还有几处生疼，正不知遭了什么暗算，就见那大块头扒开废了的大车，抱住自己便跑，他暗中吸了口气，知道刚才那烟雾中有剧毒，他吸进了些，再一看铁斧脸上，果然也有黑气，他只怕比自己吸入的更多，而他此刻这般抱着人飞奔，只会加速毒气上升，一旦攻心，势必难救，一惊之下彻底醒了，急道＂快放我下来，再跑你的命都没了＂

　　铁斧何尝不知这么疾奔不妥，可是不跑就更是等死，两个人都中了毒，此刻手脚麻痹，胸腑气血逆流，几欲喷薄而出，这毒竟然这样厉害，看来对手是要治自己于死地啊，自己一死，怀中这人也不能幸免，大小姐还在等他回去呐。

　　风笑天大急，他知道铁斧是想救他，可这样，谁也跑不了，再叫道＂放开我，要跑你自己跑＂

　　铁斧生怕一开口说话，自己的血会喷了他一身，强行忍住，只是手脚已经迅速无力，速度慢了下来，心中不免想道＂这下糟了＂

　　风笑天一咬牙，使劲从他怀中挣脱，摔在地上，直滚出老远才收住势，铁斧大惊，还道是自己手中无力将他跌落，忙扑过去护住他道＂对不住，摔了你吧？＂

　　风笑天摔得金星乱冒，眼前发黑，听得他问，说道＂我没事，你如何了？＂

　　铁斧终于忍不住喷出口血来，苦笑道＂不大好＂

　　风笑天见他毒气上行，很快便要攻心，比自己要严重得多，情急之下不容多想，塞了颗药丸到他嘴里，铁斧吞下之后才惊问＂那是什么？＂

　　＂保命用的，你不可再动，运气逼毒＂

　　铁斧一怔道＂那你的呢？＂

　　风笑天道＂你别管我，打座要紧，不然真的会死＂

　　铁斧变色道＂难不成只有一颗？你想死么？＂

　　＂不想＂风笑天喘息着＂我中毒没你深，暂时还不要紧，你先保住了性命，才能救得了我＂

　　一人哈哈大笑＂保命？中了我的毒，哪里还有保得住命的道理＂

　　铁斧喝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偷施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狂笑＂谁他妈的的说我是英雄好汉了，老子不施暗算，又如何解决你这大块头，话说回来，当年你暗算顾老大，又能算哪门子英雄好汉了？＂

　　铁斧心中一拎，来人已追至眼前，三十七、八岁年纪的汉子，铁斧一瞧那人模样，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你，你居然没死＂

　　当年顾老大手下有四大金刚，他和石宝生算两个，另外一个在当时老鹰殷世勋带领的六扇门的绞杀中身亡，他以为眼前这个排行老四的章节也一并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这人惯爱用毒，武功也不弱，看来是被他侥幸逃了十五年前那一劫，现在要找自己报仇来了么？

　　章节冷笑道＂你们以为我死了，就高枕无忧了么？要不是顾老大被你们这两个叛徒出卖，我们又怎会被老鹰赶尽杀绝至斯，你说，你该不该死？＂

　　铁斧漠然道＂我们是做了叛徒没错，却不后悔，姓顾的天良丧尽，早就该死，可恨我们跟着他，没少为恶，早该下手除了他才是＂

　　＂你说什么？＂章节暴怒＂死到临头还嘴硬，老子当年被你们害得重伤差点死掉，这笔帐得好好跟你算算，怎么样，老子毒药的滋味，还不错吧？哈哈＂

　　铁斧瞧一眼身边的风笑天，他原本白皙的脸上黑气涌现，眉心微皱，自然是在强忍痛楚，这毒之烈，自己尚且承受不了，他又如何能挨得住，本与他无关之事，倒是自己将他害了。

　　铁斧大咳两声，道＂你的毒术又精进了，这次又是什么玩意？＂

　　章节面有得色＂如何？不好受吧？此乃剧毒，一旦吸入，立刻手脚麻痹，五脏六腑如同火烧，越是乱动，毒气上行得越快，而且＂他冷冷一笑＂没有解药＂

　　铁斧浑身一震＂你说什么？这毒无解？＂

　　＂无解＂章节咬牙道＂毒本来就是用来杀人的，要他妈的解药干什么，多此一举，说实话，论打，咱不一定打得过你，还好咱有这一手，你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这这等着你吧＂

　　铁斧咳道＂正是，你的情报倒也精准＂

　　章节看看他＂本来有人花钱请我来对付他的对头，老子收了钱，才知道要对付的居然是你们，正好，得来全不费功夫，公事私事一并了断，他买你残废，我嘛，自然要得多点，你这么大个头，就算砍你几刀，你那铜皮铁骨的也不会知道疼，现在怎样，难受得要死吧？哈哈，别急，还有一会儿，你块头大嘛，比平常人，能多熬小半个时辰也说不定＂

　　铁斧向他怒目而视，却又无法，伸手将风笑天拉至自己身上靠着道＂你自己，没有药么？＂

　　风笑天摇摇头，他的解毒丸是柳夫子配制的，对一般寻常的毒药都有功效，可此毒如此之烈，闻所未闻，即便服了，有没有用，都很难说，偏偏他只剩得这么一颗，方才若不给铁斧服下，照大块头这般跑法，这会儿就得去阎王那里报道了，而他此刻还能说话，证明多少有些药效。

　　而他自己，虽然没有解药，但如果能让他心无旁焉地打座一、两个时辰，他至少能将体内的毒逼出大半，此刻最忌讳地是乱动，动得越多，毒性发作得越快。他已经在暗暗运气逼毒，只不过这毒真烈，五脏六腑，跟火烧针刺般疼痛，很不好受。

　　铁斧见他不说话，只道他已然不成了，不由得愧疚之意油然而生，因为自己的个人恩怨，倒害他丢了小命，想起临行前石宝生的话，这小子还是大小姐的最爱呢，没想到就得陪自己葬送在这里，唉，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大小姐啦。

　　章节恶狠狠地道＂解决了你，再去解决姓石的，以后得了空，连什么老鹰小鹰一并解决了，让你们知道知道，谁他妈的得罪了老子，都得死＂

　　铁斧喘息道＂我还道你是为了顾老大报仇，说到底，还是为你自己，从前你就自私，现在也还一样，半点没变＂

　　章节跳起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顾老大的仇要报，我的气也要出，咦，不对啊，你怎么还有力气废话，看来块头大就是占便宜啊，好吧，夜长梦多总不大好，老子就发发慈悲，亲手送你上路好了＂

　　他大概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走上两步，挥掌便劈铁斧头顶，铁斧勉强抬手一挡，却被他震得滚了两滚，吐出一大口黑血来。章节得意非常，道＂老子的掌法，是不是也有进步啊？以前我可是占不到你半点上风的哦＂跟上一步，又是一掌劈下。

　　风笑天深吸一口长气，忍住剧烈的眩晕疼痛，强行跃起，左手一挥，硬生生地将这一掌接下，章节本来使了八、九分力，被他一挡之下，居然后退了四、五步，方才站稳，一惊后叫道＂谁敢阻挡老子？＂

　　铁斧看到风笑天这时候还能跃得起来，已是惊诧，再看他竟然能将章节的那一掌化解，更是瞪大了眼不能相信，这小子会武功么？怎么可能？

　　风笑天摇摇晃晃，勉强站稳，却用手一指章节道＂你若识趣离开，我可以不杀你＂

　　章节不怒反笑，好似听到了笑话，这小子一脸黑气，中毒已深，还敢信口开河，就算他是个练家子，此时此刻，又能如何，于是笑道＂你能奈我何＂

　　风笑天道＂你不是我对手，奉劝你知难而退＂

　　章节大笑不止＂喂，小伙子，毒气入脑神智不清了吧？这话好像应该是我说才对，我本无意杀你，是你自己要跳出来的，死了虽然有点冤，但是也不能都怪我，要怪就怪、＂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张大了嘴，脸露惊愕之色。

　　对面那小子只是默默地弯腰在地上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头，就随意地在手中那么一捏，坚硬的石头宛如粉末般从他指缝中滑落，洒了一地。

　　章节大惊失色，这份手劲，太过惊世骇俗，这真是一个中了剧毒垂死的人么？有没有搞错？

　　不要说是他，铁斧更是惊到无法言语，这小子在变戏法么？他怎么办到的？连石宝生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手吧。

　　章节倒退了半步，脸色发白，风笑天直视着他，目光坦然，却让这人背后掠过一阵凉意，章节两下里看了看，脑门上竟渗出冷汗来，风笑天道＂我虽一时不察，中了你的暗算，但就凭这么点毒物就想杀人，那还要看你杀的是谁，碰上我，你真不走运＂

　　他语气平淡，并无起伏，却足以让对方心惊，章节狠狠一跺脚，向铁斧道＂算你运气好，妈的＂转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他们面前，铁斧大张了嘴，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半天方有些回神，道＂他走了？＂

　　风笑天道＂走了＂

　　铁斧怔怔地道＂他、他为什么会走？＂

　　风笑天道＂大概是怕了吧＂这句话说完，身体一晃，直直地便倒下来，铁斧大惊，急伸双手接住，让他跌入自己怀抱，慌忙看时，怀中之人双目微闭，气息奄奄，眉心黑气大作，竟是不支的模样，慌得他连声唤道＂喂，你怎么了？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风笑天轻声道＂我、我强行运功吓唬他，恐怕、恐怕毒已攻心了＂

　　＂什么？＂铁斧心往下沉＂毒攻心了会怎样？＂

　　＂明知故问＂风笑天惨淡一笑＂还能怎样，唯死而已＂

　　铁斧铜铃般的眼睛直视着他，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一直不大喜欢这小子，可现在，这小子就要死在他怀中时，他才反应过来，其实这小子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并不象他刚开始想的那样讨人厌，甚至在自己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原来他不但会武功，好像还是个高手，对了，铁斧这时才想起这小子的名字应该是叫阿洛，便唤他道＂阿洛，你要死了么？＂

　　风笑天苦笑＂只怕快了，想不到我会、我会死在你面前，我、我、＂咳了两声，接不下话去，气息更弱，惊得铁斧将他一通猛摇道＂喂，别死，你忘啦，大小姐还在等你回去＂

　　风笑天扯开一个无力的笑容，没有回答他，铁斧正要再唤，就听章节的声音疯狂笑道＂好啊，差点就着了道，你小子演的好戏＂声到人到，他又已站在他们面前，这一回意气风发，一扫刚刚的胆怯，趾高气昂地打量着这两个人，就象渔夫在打量他自己网中的鱼。

　　铁斧不由得搂紧了怀里的人，这一回，说什么也要将他护好了，风笑天挣扎了一下，却似乎已没有了动弹的力气，喘息着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章节冷笑道＂我能不回来么，老子要是信了你的把戏，那就对自己的毒药太没信心了，中了那般剧毒之后还能逞强的人，天底下不可能有，所以，小子，你输了，不得不说，你装得很象，我一度就信了你，幸亏醒悟得及时，这下看你们还有何处可逃？＂

　　风笑天道＂你别过来＂他越是这样说，章节越是偏偏要走上几步，离他们已是极近，几乎伸臂就能够到的距离，冷笑着道＂老子偏不信你，偏要过来，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