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裕佳理

3、第三章

　　知客弟子一边头前引路，一边问那为首之人道＂喜宴已过半，范师兄怎会姗姗来迟＂

　　被问到的清剑流大弟子范非自己还纳闷呢＂本来家师和我们讲好今早一起出发，可自打一早起来，就没见他老人家踪影，找了一大圈，于是我们这些作弟子的只好自行动身了，还想着，是不是他老人家等不及，先来了这里＂

　　知客弟子道＂没见仇大掌门啊＂

　　清剑流仇自习掌门，与关老爷子数十年过命的交情，照理说不会无故迟到才是，而且仇大掌门有个习惯，爱养信鸽，随身总带着一两只，动不动爱给弟子们来个飞鸽传书什么的，今日未见鸽子传话，想必没什么大事，可这老爷子，跑哪儿去了呢，范非还真是很伤脑筋。

　　说话间来至前院，黑压压的，几十张大桌上，早坐满了人，新郎新娘拜天地仪式已结束，开怀畅饮的各路豪杰们谈笑风生，场面甚为壮观，程子卫溜到角落里，找着个不起眼的位子挤进去，四处张望。

　　江南本富庶，关家家大业大，拿出手招待客人的，自然都是好的，醇香的酒，名厨的菜肴，时鲜珍果，应有尽有，管吃，管喝，但求尽兴。

　　乡下少年程子卫倒不急着动筷，因为要看的东西太多，两只眼睛忙不过来啦。

　　关老爷子领着女婿，一桌桌的敬酒，一桌桌的打招呼，老爷子今天是真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忙得脚不沾地，也不觉着累，这么多江湖朋友给面子，让他激动之余心怀感激，当然，微微有些美中不足，比如说，圣水教终究没能到场，不免略有遗憾。

　　其实老爷子与上一任陆铁岭教主有过不错的交情，可不知为何，自十年前教主之位易人之后，反倒俩下里疏远开来。至于风笑天本人，老爷子是见过他的，但居然没留任何印象。

　　这不能怪老爷子，实在是因为，陆铁岭的七个义子中，这个排行最末的孩子，当时真的太年幼了，而且总默默地站在几位哥哥身后，平静而沉默，不见半点锋芒，以至于连他的眉眼，老爷子都没记住，任凭如何挖掘，也回忆不出关于他的点滴。

　　而对于老友的这个决定，他也曾经强烈怀疑过，只是，十年人事几番新，从前不起眼的少年，迅速成长为当下人们心中，不世出的天才，对此，怕只能去感慨岁月的神奇，造物的精妙了吧。

　　而年轻的教主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拽加清高啊，他真象江湖传闻的那样，从不屑参加任何聚会么？可此时，他才是能最大限度给自己面子的人啊。

　　好在身旁英气勃发的女婿还是令老爷子十二万分满意的，将他介绍给在场的同道认识，是老爷子目前最大的任务。

　　程子卫这桌上挤着三、五个仙灵教弟子，另俩个是湖岳帮的，还有三个来自黄山派，他们的师尊们自是坐了主席，年轻的弟子们挤在一处，丝毫不觉生分，聊得甚投机，浑没在意多出来的这个无门无派的新人。

　　仙灵派中一个道＂关二小姐美则美矣，只是未能算得绝色＂

　　另一人瞪眼道＂什么？还不够漂亮？＂

　　看金剑门大弟子那般风光，早羡煞一众光棍，人家门当户对不说，新娘子还貌美如花，怎不叫人心痒难熬，先前那人道＂且听我说完，去年小弟路过洛阳，正赶上牡丹花会，洛阳城的世家豪门差不多来齐了，于是小弟有幸，见了文大小姐一面＂

　　＂游侠堡的文冰文大小姐？那可是武林中公认的大美女啊＂

　　＂虽只远远的瞧到一眼，但小弟敢说，再不会有比她更美的女子了＂说话之人颇为自满。

　　＂兄弟你好福气＂众人表示羡慕＂不过，听说文大小姐脾气暴躁，蛮横无理，是不是真的＂

　　＂那应该没错，绝对不好招惹的主，不过，你们想想，这才有趣不是，又辣又野的妹子，才够劲，够味＂

　　众人笑＂去你妈的，刚才你还说，娶妻要娶江南女子，一句话的功夫，又改主意了＂

　　那人自己也笑＂江南小家碧玉，各有各的好，兄弟都喜欢，都喜欢＂

　　众皆大笑＂你老兄，看得见，吃不着，就图个嘴上痛快罢了＂

　　程子卫不觉跟着傻笑，细瞧之下，今日到场的女中豪杰也不在少数，容貌端丽者颇多，豪放之处却不输男子。

　　关老爷子敬了一圈酒，正要回主桌坐下，一名知客弟子火急火燎地直冲过来，大声道＂禀老爷，圣、圣水教拜庄＂

　　这一嗓子，比敲锣打鼓还管用，嘈杂的院内，瞬间，安静了许多。

　　老爷子当然也怔住，反应过来之后，喜出望外，忙道＂快，快，有请＂

　　随着话音，已有几人从庄门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个女子。

　　陆明玉是陆铁岭的掌上明珠，也是十年前，江南武林中被赞为第一美女的，圣水教大小姐。

　　关老爷子快步迎上，难掩激动＂大侄女，你怎么来了＂

　　明玉微笑＂关叔叔大喜，关月妹妹大喜，侄女我当然要来＂

　　岁月总是眷顾美人，她虽已三十出头，光阴的痕迹在她身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记。自她一进门，她的容光，立刻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她还象多年前，关老爷子认识时一样，明媚如仙，风采照人。

　　明玉能到场，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老爷子望着眼前明眸皓齿，浅笑依依的女子，不由道＂不敢当，不敢当，劳动大小姐大驾，怎么好意思＂

　　明玉曾是最有资格接掌圣水教教主之人，说来奇怪，她非但未争未抢，反而力排众议，支持她父亲的决定，力挺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握权，要知道教中和她父亲同辈的，长老级的人物大有人在，要说服他们谈何容易，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有些顽固不化，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明玉指挥身后的年轻人，将两口大箱抬至跟前，用手一指，道＂这是笑天送给妹妹的贺礼＂

　　＂这、这、小女受不起，受不起＂关老爷子受宠若惊之余，竟有些发懵，不知如何是好了。

　　＂都是寻常之物，心意而已＂明玉笑道＂叔叔不必见外，倒是笑天自己说了，这几年，生疏了许多老朋友，都怪他年轻不懂事。本来嘛，这孩子的性子，原是太淡泊了些了＂

　　她比风笑天年长十岁有余，但大庭广众地称呼他孩子，还是让人惊掉了下巴，没人敢这样叫吧？那可是富甲一方的一教之主，是孤高到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啊，即便他再年轻，十年来因他的出世而造就的神话，是多么地耀眼，多么的不可逾越。

　　＂快去叫你师妹出来见客＂老爷子边吩咐手下弟子，边让明玉就座，因打量她带来的这几个年轻人，都是清一色寻常教众装束，二十前后年纪，明玉道＂是这样的，黄河水患，二弟三弟他们，自上月赶去，至今尚未归教，所以只好我这个闲人独自前来了＂

　　＂原来如此，老朽也知大侄子们教务繁忙，真没敢奢望太多，没想到大侄女你，唉，这么有心＂老爷子由衷叹息。

　　其实黄河水患，与圣水教教务并不相关，但自上一代陆铁岭起，便有个惯例，一旦水大成灾，教中必备衣粮钱物，赈济灾民，即便明知是杯水车薪，但年年照做，这一举动，无关名利，求的只是一份心安。据说他兄弟几人，每年轮番替换前往，每次回来，都要塌一层皮，人偶尔做次好事不算什么，贵在持之以恒，看来老友虽身故十年，传统仍在。

　　当然关老爷子自己，一样有悲天悯人的心肠，银子也没少捐，但说到底，规模上没法和圣水教比拟的，青叶山庄充其量不过一二百号人，而圣水教分舵众多，教众逾万，风大教主只需手臂一挥，谁不听他号令，当然，有没有能力是一回事，愿不愿做又是一回事。

　　院中回过神来的众人，又恢复了方才的喧哗，很自然的，主题转到了明玉身上。

　　程子卫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如此美丽的女人，心中想道＂老天，大概不会再有比她更美的人了吧，刚才他们说的那个文大小姐什么的，难不成也能长成这样？＂

　　周围大起赞美之声，的确，明玉的容貌，足以让今天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相形见拙，再次证明了人比人气死人这句话。

　　关老爷子陪明玉说话，心中却想＂怎么月儿这丫头还不来，真不懂事＂正要再派人去催，却见刚刚遣去传话的弟子，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来至跟前禀道＂师父，师妹她不在房里＂

　　＂胡说＂老爷子斥道＂刚拜完堂，她不在洞房里还能在哪儿＂

　　那弟子擦汗＂真的不在，弟子前后找了一遍，没人，怕师父担心，先来回话，已另叫其他师弟们去找了＂

　　＂这孩子＂老爷子直跺脚＂什么时候了还没点分寸，不好好呆着，瞎跑什么，真是失礼，太失礼了＂向明玉道＂你看这、这，成何体统，大侄女莫怪＂

　　明玉尚未觉得怎样，又见几个弟子来报＂不在＂＂没找到＂众人面面相觑，前面明明看她被喜娘扶去了后院喜房，怎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关老爷子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与自家女婿飞快对视一眼，转头吩附一干弟子＂速去找你们师妹，叫她立刻来见我＂

　　可是找遍了前后院，竟然真的找不到新娘子人影，这一下，连宾客们都隐隐约约瞧出有些不大对劲了，纷纷望向主桌这边，老爷子彻底上了火，怒道＂平日里胡闹也罢了，今天这日子里也好寻开心么，没规没距＂

　　明玉正想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一个似金属撞击般刺耳的声音，出现在人们头顶。

　　＂不用找了，她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