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女》吖丫头

125、拈花微笑

　　高高的树下，黯淡的月色里，站立着一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小船王．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他慢慢地走过来，把手轻覆在我的肩膀上，感受到我微微的颤抖．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记得他说要我们好好的生活着吗？不离．＂他的声音浅淡着落下来．

　　我轻轻摇着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开你，躲开一切．一年了吗？可是我总觉得还是在昨天一样．＂

　　＂你想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勉强你，可是如果你总是逃避，那么你只会一直活在痛苦里，你以为长恭他愿意看到这样的你吗？＂他的眼睛直视着我，象一泓深深的潭水，清澈见底．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以为在这里，会安静下心情，可是我发现我不能做到．你先走吧，让我安静下．＂我还是背过身子不再看他．

　　＂好，这就是你的回答，我知道了，我走好了．＂小船王低低的说完后飞身离开．

　　肩膀上他手上留下的余温还在，我的心却无法恢复平静，那之后长恭的安葬，全国举丧三天．士兵和民众的哭声我都不在意了．我只知道我一直看着他入睡的样子，双眼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表情安详，我始终认为长恭就是睡着了．

　　无法接受，无法相信，常常半夜呜咽着醒来．心口窒息般地疼痛，脸上满是交错的泪水．湿了月光．
　　然后我就离开了那里，来到千里之外的这座小寺庙安住下来，只有这里早起的钟鼓声声，木鱼的轻敲．诵经的声音能让我的心暂时平复下来．

　　小船王来了许多次，每次都只是安静地站在树下，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让我的心情恢复起来，可是我做不到，我每每闭上眼都是长恭的脸，微笑的对我说丫头的脸，假装生气的样子，心疼我的眼神．．．．种种都汇聚成现在让我想起就是无法抑制的心伤．

　　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就这么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那么活下去的人呢？要怎么继续安然生活？长恭，你该告诉丫头．丫头真的不知道．．．．．

　　喝着酒，在泛着清冷色泽的杯子上画圈，一圈又一圈，寂寞而寥落，没有任何的声响．
　　只有自己，一个人喝酒．
　　想起之前对你的误解还有和你打过的架，高长恭．你说我小船王是不是很无赖呢？
　　我们成为兄弟后，一次次喝酒畅谈，月下舞刀弄剑，那种日子是何其的潇洒自在！
　　可惜，为什么相遇总是那么迟，而你的离去又是那么的突然．
　　你让不离彻底的崩溃绝望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举起酒杯，对着月空，长长的洒下去：＂算我先敬你的，你怎么不回敬我呢？回答我啊．＂这样说着说着，小船王忽然就低垂下头，有热辣的液体随着脸颊滴落下来．掉落在酒里．
　　喝下去，真是很苦涩的味道啊．．．．．

　　又是一个早晨，不离起身梳洗后换上一身素白衣衫，将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手中的篮子里放着一束香和祭奠的物品．

　　黄历上记载着，今天是你的周年忌日，
　　春，夏，秋，冬．四季循环
　　又是夏日，一年的时光过得那么快，快得让人无法适应就已来到．
　　无法去你的坟墓前祭拜你，长恭，你知道，丫头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我怕．．怕看到那墓碑上面真实的你的名讳．而今只能被石板冰冷的印刻在上面．
　　所以我在这里祭奠你吧．跪坐在地，点上香，就有袅袅的轻烟升起．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念着：长恭，你离去这么久，可过得还好？
　　你说过要我好好生活下去，可是我却不知道如何回到那个有你的痕迹的地方，面对那个没有你在的－长安．
　　我也伤害了小船王，他一直那么认真的对我，也许我该回去看看他，不再让他为我伤心了．香火还在慢慢地燃烧着，就当是烟熏红了我的双眼吧，最后哭一次，丫头我就不再掉眼泪了，我会坚强起来，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吧！长恭，我得走了．．．．．．

　　脚下真切的踏在长安的土地上，有种时光倒转，世事而非的错觉，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一切似乎又都变了．

　　来到兰陵王府邸．大门紧锁，有蜘蛛在匾额上来回爬行着织着细密的网线．灰尘落满石狮子身上．轻轻用手拂去．心底暗伤如潮水隐隐涌上．＂长恭，我来看你了．＂不离站在门前看了很久，很久．
　　周围的喧嚣，街巷间的叫卖和吆喝声都与她无关，只有此时，闭上双眼，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曾经有过的短暂却耀眼的快乐．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长恭，你没有离开，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在我的心里．丫头会带着你的嘱咐好好的生活下去，勇敢，坚强的生活下去．
　　那样你也会微笑的吧．

　　不知道站了多久，然后才慢慢地回转过身子离开这里，坐着马车来到昌平王府，那门上的环扣刚扣响，就有人开了门，是福伯，他浑浊的老眼再看到不离后立刻张大，然后喊道：＂王妃！是不离小姐！不离小姐来了！＂

　　＂什么！是我儿媳妇！我看看！＂仿若是一阵旋风般不离的身子被整个拥进温暖的怀里，一个女人带着欣喜的声音说道＂真的是你呀～傻孩子，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不要四娘了！＂

　　＂不会的，您看，我这不是来了吗？四娘．＂不离轻轻笑了，这是多久没有笑过了，然而在这个一直都是对自己如娘亲的女人面前，不离是无法不笑的．

　　＂来。来，进屋堂里说．＂四娘拥着不离进了屋堂，屋子的一角墙壁上摆设着几把宝剑，桌上还有本剑谱和别的书胡乱放在一起，而其他摆设则很是简单自在，不离慢慢地看着然后开口说道：＂四娘，这屋子是小船王的吗？＂

　　＂对呀，对了这孩子又跑到哪里去了，你先坐着，我亲自给你做点好吃的点心去！等我啊！＂四娘笑呵呵的示意不离坐下，自己则一阵风的出了屋堂．
　　原来真的是你的屋子．难怪透着武侠的气息．窗边有丝丝缕缕的光线渗进窗格子，带着正午阳光的温暖．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

　　随手翻开桌上的书，却发现那是本旧年黄历，在这一天的下面用朱红色毛笔批注：一年一度的出海日．谨记．小船王留．并被折叠过．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三年前的这一天，难道今天他不在是去？一股难以预料的复杂心绪在心里泛涌起．紧张无措间不离忙起身想离开这里去找他，却不提防身子一撞，桌上的书籍全被碰翻在地
　　手忙脚乱地蹲下拾起，却突然发现书籍中夹杂着一堆宣纸，站起身仔细看着，然后突然不离就睁大了双眼．手中的宣纸呼啦落下，这些纸张如蝴蝶漫天飞舞，又象翻飞的花朵，最后象雪一样无声的坠落在地上．

　　只见每一张宣纸上都用黑色的笔墨浓重工整的写着四个字：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不离不弃．不离不弃．．．．．．仿佛听见空气中隐约有个清澈的声音在轻轻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不离，我不会放弃你，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啊．
　　这么久以来，他的身影从来都是这样守侯在自己的身边．任时光流转，都不曾别离．
　　终于明了，他是那个曲终人散，即将离席，在自己黯然回首以为仍然是孑然一身的时候，却一直都有他的身影站在那，等着自己．

　　不顾一切冲出屋子，险些撞到四娘：＂不离，你去哪里啊？＂
　　＂我去把小船王找回来！！！＂不离一边跑一边喊道．
　　＂找回来？等他自己回来不是更好嘛．＂四娘歪着头想想不解其意．

　　海岸边，潮水一波又一波击打着礁石，带来咸湿的味道．不时有船离开岸边，粗硬的石子磨着自己的脚下，然而已经顾不得这些，不离见到一个渔民或者水手就问：＂请问，你们看到一个个子高瘦，眼睛细长的男孩子吗？＂

　　＂请问．．．．＂不离不迭声地连续问着，却得到别人的摇头．
　　心里很焦急．求求你了，小船王，千万别出海！我回来了！
　　我们再也别分开了！

　　＂请问您看到．．．＂＂哦，好象上了一艘船，那船刚刚出海了！小姑娘！＂一位老渔民说道．一面指着海上的船说

　　什么？你真的走了啊．
　　身上所有的力量仿佛都在此刻流逝掉了，虚弱无力．

　　想有你陪着我一起
　　早晨看日出，在风中看着我裙角飞扬的样子．
　　正午一起赏花，闻花香四溢的气息．
　　晚上看星星，说着只有我们才能懂的言语
　　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飞翔，却在长恭离开后再次失去了方向，而你总是带着我飞离那些伤痛和过往．
　　小船王．．．眼眶开始发酸，不是说好不哭的吗？可是颓然的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到那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傻瓜，我们一起回家吧．＂
　　猛地抬起头，是那微笑如初的眉眼．

　　＂你，没走？＂傻傻地问，揉了揉双眼再仔细看分明．

　　＂没啊，怕你哭，所以想了想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小船王伸出手来

　　＂不要牵手，要你背着我！＂我忽然扬头对他这样说道．

　　＂好，好，只要你说．都可以！＂塌实的后背上有我熟悉的味道，什么时候这脊梁变得让人越发信赖和依恋了呢．

　　昂起头，看向远方的海平面，＂小船王，你说长恭能看得到我们现在的生活吗？＂

　　＂能，他一定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永远都能看到我们，守护着我们．＂

　　这次我终于可以放心地把手放在你的手心，从此无论人世沧桑世情冷暖，都可以放心地顺着你的牵引悠然地前行，直至年华老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