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大人上上座》竹叶糯米君

6、出世（2）

　　黄阳与老道行这一路，路过许多村寨。老道逢村必入，逢人必看，一路下来，已是多出不少同门。这些孩童最大不过十岁，最小有五六岁，俱是一脸踌躇忐忑的鹌鹑样，想来都是不怎么讨人疼的种子，命数不说大凶，也是有异。
　　黄阳在这里面算是最大的猴儿，按照老道收人的标准，算是大得出奇了，大一点的孩童，根骨越发难炼，底子起得晚了，所成应是有限，只是难得遇上这般命数，也应有所补偿，谁又知晓后事如何呢！若是能有个晚成大器，岂不皆大欢喜！何必因为一点因循拘泥，失了这等良机？
　　岂知贪多不烂的道理，若是大道易就，世人还不都去求仙？岂用在这红尘里生老病死的挣扎过活？这老儿求徒若渴，恐怕门派有恙，不是门庭中落，便是另有他求。
　　不过如黄阳一般，一辈子未接触过道术的凡夫俗子，使个粗浅法术也能看作是仙家手段的水平，哪里能看透这些背后的用意，只是心中念着曹师临别赠的那句人心惟危，凛然醒悟这世间剥去面上的一层粉饰，尔虞我诈之险恶比之林间吮血猛兽毒牙更甚，只是这老道貌似道行颇深，于凡世行迹，大多为人敬慕，受人供奉，奉鬼神为尊的凡夫见了通玄解患的手段，除了敬畏，哪里生得起一丝疑云？
　　故而这些可怜娃儿们虽怀着离家无根的伶仃之感，胸臆之中也不无期待豪情，求仙问道，成为像老道这样受人尊敬的高深仙长，比之困顿苦厄受人欺凌的悲惨境地，简直如同做梦一般，走路都在打着转转，飘着。
　　他们这一路不须多，两月有余，道长使出御虚仙法平地而起，一天可行千里，赚得这些孩童瞪大眼睛更是不知所然。
　　这天已是正午，骑着灵墟拂尘的孩儿已增至五个，比之他这些日子辗转不下千万人的村寨，确是少的可怜。老道却面有侥幸之色，仿佛很是满意，他回头望望这些崽子们，一个个俱是瘦骨伶仃，不似有福之相，此番孤注一掷，不知是福是祸。
　　黄阳一行六人，除去那老道，其余为四男一女，山野乡里的土孩子，有个诨名，也不去计较什么好听，更甚者连名字也不须有，家里辈分算下来，有两个老二，一个老大，余下那两个总算有个狗儿猫儿的名叫着，老道满意的点点头，于俗世牵扯越少，才越容易入道，孩子大了心也不似小时纯粹，有许多杂念拖累，多一分杂念就少一分坚持下去的可能，须知这条路千难万险，何况在此之上，还需要那份悟性和玄之又玄的机缘。

　　“娃儿们，且随我回长焦玄德——今后尔等祸福旦夕，系于苍生——”言罢灵墟瞬息化为长虹一渐，已是不在原地了。

　　遥遥见东方紫绽金雷，辉盖日月，声势浩大且威势凛人，只朝露瞬晞，倏忽大改，腾云霰雾，唯余薄暮纭纭，这般奇异之象，看得一行人目眩神迷，杳杳无声，老儿但笑，也不说话，只把灵墟收了，一袖清风送他们下地，整个人便不见了。
　　“求仙问道，应求恒志，过耳纷纭，勿使劳心，非毅力超群心无旁骛之辈不能走得——上山的路，便要靠你们自己啦！”
　　余音未消，眼前景色已是大变。
　　证道之途，在于己身，黄阳走到今日，恍然一切身不由己之感，他女身男命，酒肉朋侣，自是有几分叛逆心思。如今转头世外，竟也有一番别样天地。那深深压在心中的枷锁无声散落，放眼望去，再无半点窒涩。
　　以前他轻文士，恶清谈，诗文不过耳，骈俪不着四六，如今一朝看开，竟也想吟咏一番，以抒胸臆。料想以往心有偏见，妄论臧否，轻狂无状，却也是少年意气，美得很，如今想造作造作，水平也是有限，他也不拘媸妍，随口一张，信手拈一绝句：
　　一线拂云水，
　　一点破苍穹
　　空有凌云志，
　　而今笑东风
　　——
　　且狂且住，一路上那仙山去了。

　　八柱三丈殿中，一面雾法镜，正映着这六人前路，殿上四人呈围坐之势，偶尔开口，也都是低语两句，那老道在其中，变换一番，也不是老朽之态，年轻许多，威势已显，慈蔼之意就没那么浓厚，不易坑骗住见识没多少的凡人，料想这一番改装，定是熟练混迹世间，坑骗顺手之下的结果。
　　旁边青玉冠的道人干咳一声，打破这般不正大光明的行迹，面色古怪的开口：“陟衍还在五柱闭关，我等也不必这般小心吧！”
　　其余三人皆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看向他，红玉摆摆手，端出一向清淡的风范：
　　“我等谋事磊磊落落，何谈小心与否，”神识却迅速在周围巡梭一圈，确保万无一失，才接下去道，“倒是青玄，才要矜恪，我玄德中古至今，还未有这等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