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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柔 ...

  •   邢谐回去之后,真的就肆无忌惮地睡了一整天,第二天下午两点半,他终于被饿醒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他开始考虑是去吃四块钱的蛋炒饭还是两块钱的馄饨。
      正在看网吧的不是老板娘,而是她那个在本地上中专的侄子,平时也常带朋友来免费上网,和邢谐当然是认识的。正和朋友兴高采烈玩着游戏的男孩看到邢谐从洗手间出来,马上朝他嚷道:“赶紧吃完饭回来交班啊,困死老子了。对了,上午有个戴眼睛的小白脸男人来找你,看你还没起来就又走了。”
      “哦。”邢谐放在身侧的一只手悄悄攥紧了衣角,大步走出了网吧。

      蛋炒饭和馄饨大战三十回合之后,蛋炒饭大获全胜。邢谐正坐在一个客人也没有的小饭馆往嘴里扒着饭,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上方,瞬间遮住了所有光线。
      邢谐抬起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头发剃得极短,穿一件没有袖子的黑T恤,露出的胳膊上布满了花花绿绿的纹身。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蚂蚁:“你就是那个小鞋吧!跟我出来,哥哥有事找你。”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对方明显是不怀好意故意来找茬的,邢谐用最快的速度往嘴里又塞了几口炒饭,在桌上放了四个硬币之后老老实实地跟上了那个大个子。
      那人走在面前,带着邢谐拐进了一条堆放垃圾用的小巷。绿色的铁皮箱挡住了街上大部分的视野,没有被运走的垃圾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巷子里还有两个混混,正捂着鼻子挥手赶苍蝇,看到两人过来,立马绕到邢谐背面堵住了他的后路。
      带他来的大个子开口道:“知道哥哥们为什么找你吗?”
      邢谐摇了摇头。
      “李蓉你还记得吧,那是你大哥我的干妹妹!听说你小子昨天把她给弄哭了,啊?”
      邢谐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香喷喷的牛肉拉面和一个化烟熏妆的长发女孩儿。
      他点点头:“我忘记谢谢她请我吃饭了,所以她才哭了么?”
      大个子没打算真的跟他理论,朝后面的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马上前,一人架住他的一只胳膊把人推到了墙边。
      穿黑T恤的大哥抬起刺满纹身的那只胳膊,毫不含糊地一拳揍上他的侧腹。
      巨大的疼痛瞬间在身上蔓延开来,邢谐闷哼了一声,长长的头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来,遮住了整张脸和所有表情。
      黑T恤大哥的一拳只是开头,见邢谐丝毫也不挣扎,架着他的两个人便松了手,开始了一轮密密麻麻的拳打脚踢。
      踢了一会,两人都有点大喘气了,蹲坐在地上的邢谐却还是一声不吭。一个扎着小辫子的混混眼睛往旁边一瞥,有了主意。
      “成哥,既然这小子不怕拳头,咱就给他来点别的怎么样?”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少了一小半的砖比划了两下。
      叫成哥的大个子看了眼邢谐,想起别人说他妈是个卖的,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早就没人问没人管了,这才双臂环胸点了点头。
      小辫子混混示意另一个人站开,对准邢谐的头顶就砸了下去。
      粘稠的鲜血立刻就沿着他的额角蜿蜒而下,一直不动的邢谐猛地抬起头,尖下巴高高扬起,被血染红的一只眼睛露了出来,活像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魔。
      拿着砖头的混混被那只眼睛盯得,脊背上瞬间窜上一阵恶寒,他的同伴怕邢谐被惹毛了会拼命反抗,赶紧掰过他的右手腕用膝盖压在了满是碎石子的水泥地上。
      成哥见差不多了,正想让他们都收手,一个身影突然从大路上冲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开压住邢谐手腕的那个混混,将邢谐整个挡在了身后。
      来的人正是蒋征,他看起来虽然很瘦,但毕竟是个将近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被他踢了后背的人马上就痛得缩在地上起不来了。
      “秦川,报警!”蒋征不等剩下的两人作出反应,放开声音就朝马路的方向大喊一声。
      “成、成哥——”
      邢谐额头上的血已经在地上滴了一小滩,黑T恤的男人一听蒋征叫人报警,立刻当机立断,和小辫子架起地上的人跑了。

      他们一走,蒋征马上蹲下来去看他的右手腕,好在上面只是被碎石子微微擦破了皮。满脸的血虽然看起来很吓人,拨开头发才发现伤口并不算严重。蒋征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墙坐好,又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把他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动作轻柔地一点点把血迹擦干。
      简单地处理好之后,蒋征才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马上来接我,对,开车。别问那么多了,先过来再说,动作快点。”
      邢谐闭着眼睛靠墙而坐,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蒋征是第一次看见他完整的脸,薄薄的一层皮肉之下骨骼的形状清晰可见,眼睑四周的黑色深刻得像是永远不会消失,也许是身上不舒服的原因,眉头皱在了一起,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轻轻颤抖着。
      “骨架其实很好看,就是太瘦了点,骷髅架子一样。”这么想着,蒋征就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邢谐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终于半睁开眼睛看他。
      蒋征把眼镜向上推了推,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能站得起来么?我们去路边上等车来。”
      邢谐看着那只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握住它:“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虽然看起来不严重,最好还是检查一样。”
      “我要是付得起医药费的话,就不会不还手了。”
      “我——”
      “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是不用了,不需要。”
      蒋征被这句话噎得再也不敢乱开口了,又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不去就不去吧,但是至少跟我上车,我帮你清理一下。总不能就这样让伤口一直流血吧?”
      “......好。”邢谐看了看那只顽强地疆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还是握着它,勉强站了起来。
      蒋征微微一笑,刚想顺着手上的力道扶住他的肩膀,邢谐就已经松开了手,退后两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
      蒋征的微笑带了点无奈,只好在他的注视下先走出了小巷。

      秦川的动作果然够快,蒋征他们刚走到路边,昨天那辆黑色轿车就稳稳当当地在面前停了下来。
      蒋征拉开车门,看着邢谐摇摇晃晃地钻进后座,才关上车门,从另一边的后车门进去,坐在他旁边。
      秦川大老远就看到了自家老板身后跟着那个奇异的少年,正挂起笑脸打算打招呼,就冷不防地看清了他那张很有惊悚效果的脸上蜿蜒而下的血迹。
      “老板,这是怎么了?要去医院吗?”
      蒋征从车上的抽纸筒里又拽了几张纸巾递给邢谐,对着后视镜里的秦川摇了摇头。
      “待会再说,先回酒店,路上随便找个药房或小诊所停一下。”
      “知道了。”

      随着车子的发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又慢变快地向后退去。邢谐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坐过这种小轿车了,他专心致志地盯着窗户外面发起呆,耳边是蒋征和秦川的说话声,车子中途停了几分钟,秦川下去买了些东西,再启动起来之后没过多久,蒋征温和的声音就提醒他已经到了。
      这是一家算得上豪华的四星酒店,蒋征从秦川那里拿了房卡和刚买的东西,领着邢谐走进了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接待大厅,坐电梯上了17楼。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为了突显空间感,四面墙壁的上半部分都被做成镜子。从一楼到十七楼需要些时间,蒋征打开塑料袋翻看着里面的东西,邢谐则盯着灯光下映在镜子里的两人的身影。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在十七楼停了下来。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像迷宫一样弯弯绕绕,蒋征把袋子挂到手腕上,不假思索地拉起邢谐的手腕就走。
      用房卡开了门,邢谐被拉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房间。蒋征住的是带有沙发和小客厅的双人套间,被服务员打扫过的客房里干净舒适,书桌和行李架上整齐地放着些东西,窗户被打开了一半,有阵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来。
      蒋征把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在茶几上,脱下风衣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旁,一转头才发现邢谐还站在门口一动也没动。
      蒋征冲他招招手:“过来坐,伤口还流血吗?”
      邢谐点点头,又摇摇头,慢吞吞地走到沙发前面坐下,蒋征也半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道已经止血的伤口。
      “稍等一下。”
      他走进洗手间,水龙头发出哗哗的声音,很快又安静下来,蒋征手里拿着一条沾湿的白毛巾又回到沙发前。
      暗红色的血有很多已经结成了硬块,粘在发丝中间很难弄掉。蒋征手里的毛巾是温热的,也许是怕弄疼他,或者担心伤口沾上水,头顶上擦拭的动作无比轻柔。沙发设计得比较低,软软的一坐就会陷下去,由于姿势的关系,蒋征的胸口几乎遮住他所有的视线,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邢谐微微动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头顶擦破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蒋征迅速拿开了手。
      “弄疼你了吗?”
      “没有...”
      “那就好,把右手给我。”
      邢谐乖乖地伸出脏兮兮的右手。
      蒋征把沾上血迹的毛巾展开,换了干净的一面给他擦手。手擦干净之后,他又拿起茶几上的棉球和酒精给擦破皮的四方消毒,最后又贴上了块创口贴。
      “头上的伤口用酒精可能会比较痛,你要不要自己来?”
      “没关系。”
      蒋征只好尽量小心地给伤口消了毒,打开一管半透明的药膏,用手指慢慢涂匀。
      “用这种药膏的话,明天伤口应该就会开始结痂。身上还有哪里疼吗?”
      “哦,没有了。”
      “没有了?”蒋征冷不防地伸出手,冲着他的胳膊和肩膀毫不客气地捏了几下。
      “嘶————”邢谐痛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你真是,痛就和我说,来都来了还不肯听我的?”
      “......”邢谐低下头躲开他的眼睛,蒋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换成了跪在地毯上的姿势,纤细的腰线在白衬衫下若隐若现。
      又过了一会,就在蒋征快拿这个淡漠固执的少年没办法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邢谐才猛地抬起头,亮晶晶的灰色瞳仁直勾勾地盯住蒋征。
      “蒋先生,我不是流浪猫。”
      蒋征被那道视线看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又失声笑道:“当然,你是人。我做这些并不是出于可怜或同情。我说过,我看上了你在电竞上的技术和潜能,想要诚心邀请你来EA,仅此而已。”

      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秦川领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冲了进来。
      “Boss,东西都买齐了!”
      蒋征从地毯上站起,走过去接过几个袋子看了看。
      “嗯,动作挺快的。和网吧的张老板说过了吗?”
      秦川关好房门,把所有东西都拿到了沙发上坐着的邢谐的旁边,对蒋征笑道:“说了,我办事,您放心。”
      不等蒋征开口,他又自然无比地一屁股坐在了邢谐旁边,一双小眼睛在他脸上看来看去。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怎么总觉得哪里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呢。刚才伤到哪了?还痛不?肚子饿不饿?”
      蒋征好笑道:“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让人家怎么回答你?邢谐,我们跟你张老板说过了,让你在这住一晚。你先去洗个澡吧,洗完吃晚饭。”
      秦川赶紧点头,拿过一个塑料袋打开给他看,诱人的香味飘出来,居然是A市最有名的小笼包和两个凉菜。
      “秦哥哥给你把要用的东西都买来了,去洗个热水澡,我们等你一起吃啊。”
      蒋征不赞成道:“叫他老鼠就行了,还秦哥哥,也不怕吓到人家。”
      秦川哈哈大笑:“敢和你蒋队长抢金矿的人才不会怕我呢,对吧小邢?”
      邢谐想到双人对战的时候自己半睡半醒之间抢了蒋征的金矿和资源的事,幸好蒋征的实力摆在那里,不然他们肯定输得让人笑掉大牙。
      “行了,别逗他了。”蒋征弯腰翻了两个购物袋,拿出一双黑白两色的拖鞋,“邢谐过来,洗澡了。秦川,你拿上证件去前台再要个单人间吧。”
      秦川应了一声,马上开门出去了。

      邢谐看着满地的购物袋,知道这里面很多都是蒋征让买给自己的,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男人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装修也十分不错,巨大的镜子占了半面墙,大理石的洗手台上被蒋征摆了一排东西,浴缸十分干净宽敞,毛巾架上有六条大小不一的浴巾。
      蒋征从台子上选了几瓶沐浴用品放到浴缸边缘,弯腰打开水龙头,调好水温之后盖上了下水道的橡胶塞。
      “你头上的伤口不能沾水,淋浴就算了,先泡个澡吧。门不要锁,我一会给你把换的衣服拿进来,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
      “好。”邢谐点点头。
      蒋征笑了:“不用这么紧张,我没那么可怕。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吧,什么都不用想。”说罢径自走出洗手间,顺手把门带上。

      被他这么一说,邢谐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
      居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吗?
      摇了摇头,邢谐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从脑袋里清空,开始一件件地脱自己的衣服。

      虽然平时也偶尔会去公共澡堂洗澡,但是他今晚睡的不是储物间里那满是霉味的木板床,而是那个男人安排的大床,邢谐下意识地把自己全身上下都认真洗干净,温暖的水包围着他骨瘦嶙峋的身体,沐浴液和洗发露的味道他不久前还在蒋征身上闻到。安静明亮的浴室就像一个梦境,邢谐隐约觉得,这个场景曾几何时真的出现过——在他的美梦里。
      门外传来两声“咚咚”的敲门声,蒋征温柔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我把衣服拿进来了?”
      邢谐刚把自己往水里缩了缩,门就被打开了,蒋征换了件一字领的烟灰色长袖衫,单手托着一叠码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就进来了。
      “不知道你穿衣服有什么习惯,样式和大小都是我看着挑的,你穿着有不合适的告诉我一声就行。”
      “嗯,谢谢。”
      蒋征把衣服放在大理石台上,又转过身,透过白蒙蒙的水雾看邢谐露在水面上的脑袋,问道:“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我已经让秦川把他的东西都搬走了。”
      “好。”......都搬走了才来问,他还能说不吗?心里无语地想着,邢谐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

      邢谐的这个澡洗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浴缸里的水换了三次,又避开伤口冲了个淋浴,等他穿好衣服,用浴巾把镜子上的水雾抹干净之后,愣是差点认不出镜子里无比陌生的人。
      虽然还是那张瘦得像鬼一样的脸和浓得化不开的黑眼圈,但皮肤在温水长时间的浸泡下变得不再黯淡,眼睛也不再是诡异的无机质玻璃珠,浅棕色的头发湿答答地落在耳侧,精致的脸型完全展现出来,稚气还未褪尽,线条却已清晰可辨。
      蒋征选的衣服出奇地合身,邢谐原本以为他会买的衣服只有正装和衬衫,没想到拿给自己的几件却十分休闲,黑白双色的条纹背心,米白色连帽衫,布料舒适的黑色长裤,甚至还有一条别致的金属项链。
      邢谐用右手慢慢抚摸着胸前的项链,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门外那个斯文俊秀的男人是怎样认真地一件件选出了这身衣服的。右手腕上的创口贴已经被水泡得掉了下来,如果走出这个门,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再次温和地为自己贴上一个新的吧。
      就像热爱电竞的那些人评价他的那样:
      “蓝鸟是最有耐心的猎人,他喜欢戴着最温柔的面具,一旦猎物放松警惕,他的温柔就会立刻变成最冷漠的残忍。
      他喜欢主动出击,最享受操控全局时高高在上的感觉,而处于被动地位时则会用尽一切手段反击报复。
      蓝鸟绝大多数的对手都对他这套战术风格深谙于心,然而幸存者却仍旧少之又少。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擅长掌控人心——他是魔鬼中的天使,也是天使中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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