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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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彼时懵懵懂懂，只是扯着母亲的衫袖大步地往房门走去，将将走到房门，正见爹爹沉着脸色疾走而来。
“爹爹！”我唤他。
阿爹担忧地看我一眼，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小沉乖，随娘亲去。”
我不明所以，只有应诺。
娘亲深深地与爹爹对视一眼，坚定地点点头。
阿爹抿抿刚毅的唇，转身大步向大堂走去。
我转头看着爹爹愈走愈急的颀长背影，心中没来由一阵恐慌，却只能被母亲牵着往与爹爹相反的方向而去。
“小沉。”娘亲轻唤我，将我的飘渺神志拉回，我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竟是随着母亲来到了后花园的假山旁，这是爹爹和娘亲常与我玩耍的地方。
娘亲蹲下身，只手抚上我稚嫩的脸颊，轻语道：“小沉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娘亲眼圈顿时红了红：“原想将小沉送得远远的，谁知他们…”娘亲咬牙：“小沉答应娘亲，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不要出声，悄悄躲在洞中别让人发现，知道吗？”
“娘亲…”我被爹娘的反常吓住，心中一阵阵的慌乱，眼泪也快要流下来。
“听着小沉，就算小沉听见什么或是看见什么，都要忘了它，而且要忘得干干净净，要和以前一样快乐地活，无忧无虑地活！知道了吗？”
“娘亲和爹爹不要小沉了？”我眼泪倏地流下来，话也都带着颤音，紧紧拉着娘亲的衫袖：“小沉以后不偷跑出府了，小沉以后会乖，会听话，不气爹爹了，娘亲…娘亲…”
娘亲一把将我揽入怀中，落泪哽咽道：“小沉是爹爹和娘亲的心头肉，又怎会舍得不要小沉？”说着，娘亲又用力抱了抱我，狠狠心，将我拉开一些距离，抚上我的脸：“以后不管爹娘如何，都是爹娘的选择，我们不会后悔，如今爹娘只要小沉过得快乐…明日，你师公明日应当到了，他会带你走，你…”
“快！将所有人都抓起来！”
不远处火把渐亮，突兀的叫喊声也由远及近…
娘亲咬牙，一把将我放倒，将我连着小包袱一同塞进了假山下的洞中。
这是个我曾经多么熟悉的空间。
四岁时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可以容纳十岁孩童的小洞，两旁有小树掩盖，十分隐秘。我躲进里面睡得香甜，任由爹娘和下人们找我找得人仰马翻。
我还记得爹爹将我从这个小洞中轻拉出来时，我睡眼惺忪，由着娘亲紧抱着纳闷的我哭得又悲又喜的情形…
我趴卧在地面上，耳听得外面惊叫声哭喊声一片，双眼却只能看见洞外一双双的鞋，有爹爹的，有娘亲的，有红绡和符府其他下人的，然而最多的，我却不认识。
吵闹持续了好一会儿，待四周静下，一个略带阴险得意的声音突兀响起：“符闻康，你也有今天。”
爹爹沉着声音喝道：“黄炳仞，天子脚下，你竟敢无故乱闯命官府宅？！”
“无故？哈哈哈!那我就让你看看我今日来此的缘故！罪臣符闻康接旨！”
爹爹似是楞了一下，领着母亲和一众下人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侍郎符闻康食君之禄，不思为君国担忧，与乱臣贼子苏煌羽勾结，妖言惑众，欲颠覆我盛昭国之大统，其行可伐，其心可诛。现将罪臣符闻康一家打入天牢，秋后审判，若遇抵抗，就地立斩无赦！钦此！”
读完，那个阴险的声音似是顿了一下，又阴冷道：“符闻康，接旨吧。”
爹爹并未应答，却是站起身来：“臣不服！”
“哼！”我只听到“唰”的一声，那个人似是将圣旨在爹爹面上一扬：“有圣旨在此，你服也是服，不服也得服！”
“黄炳仞，你与右相勾结，做出诬陷苏大将军如此迫害忠良之事，天理不容！迟早会遭报应！”
“报应？”那人冷笑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符闻康，如今遭报应抄家的，可是你呀！” 说着，黄炳仞咬牙，低声切齿道：“右相看你也算是个人才，前些日子特意设宴款待与你，招揽之意昭然，你当众让他难堪，却忘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
爹爹声音依旧从容，厉声道：“我要面见圣上！”
“你以为右相还会给你这个机会吗？”黄炳仞冷嗤，一把将手中圣旨撕成碎片。
“黄炳仞，你！”
那人却充耳不闻，转身走入身后的御林军中，冷冷道：“传我令下，符闻康胆大包天，撕圣旨，伤命官，就地，立斩无赦！”
“诺！”
诺！诺！诺…我脑中回荡的便只有这个“诺”字。
我眼睁睁看着眼前熟悉干净的土地慢慢被血色晕开，看着我的小婢女红绡躺在地上满是鲜血的脸，仿佛前一刻才坚定地和我说过：“小姐，老规矩！”
红绡红绡，我给你带好吃的糕点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
崔伯伯仰脸倒下，张开着双手，似又要将我从墙头抱下，然后无奈又伤神地斥责我：“小姐怎么可以做这般危险的事？”
那我再也不爬墙了，崔伯伯是不是可以再次开口，宠溺地叫我一声“小姐”？
一个个地倒下。
然后是绿蔻姑姑，哑厨娘，小洛…
我忽而睁大双眼，眼泪更似决了堤般汹涌，娘亲…！
我猛地捂住嘴巴，狠狠地捂住，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娘亲清秀姣好的脸庞，如今满是血污，就这样面对着我，躺在我眼前。
“画琪！”
我看着爹爹扑在娘亲身上，紧紧将她拥住，闷哼出声，身后的刀却不停，一刀一刀在爹爹娘亲身上划出血流…
爹娘却似不觉，二人紧握的手伸向我，我看见他们说：“莫要报仇，莫要报仇，好好活。”
我也对他们伸出手，想让他们站起来，过来抱抱我也好，他们却不理我，满是不舍担忧的眸深深地看我一眼，缓缓闭上…
“轰隆隆…轰隆隆…”天上雷声响动。
莫要报仇，莫要报仇。
我睁目呆愣地看着眼前无声相拥着的爹娘，只是盲目无声地重复：“莫要报仇，莫要报仇…”
好好活。
“轰隆隆…”
“报告将军，符府上下乱贼共十五人，均已毙命！”
“十五人？！竟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混账！”黄炳仞想了想，忽而眼中精光一闪：“可曾发现符闻康独女？”
“府中小女童共三人。”侍卫铿锵答道。
“带我去看！”黄炳仞一甩盔甲后摆，大步上前查看，一会儿怒道：“没有她！立马给我搜！一个小小女童，能有多大能耐？仔细地搜！搜到之后立杀无赦！决不可留下任何隐患！”
“诺！”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伴随着闪电在我眼前、耳边炸开，将爹娘的脸也照得从未有过的清晰。
天上豆大的雨滴不多时便和着杂乱的脚步在我眼前晃动，将地上晕开的血渍冲刷成一条血河，带着刺鼻的血腥味，流入我所在的这个小空间…
“报！并未发现罪臣独女！”
“一群废物！”“哗哗”的雨声中，黄炳仞暴怒的声音险被掩盖：“马上派人到城外追查！再给我把现场处理干净！明日之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眼前的亲人一个一个被拖走，我看着离我愈来愈远的爹爹和娘亲，眼中早已没有了眼泪。
“叮…”我麻木垂眼，胸前佩挂着的月上石不知如何掉了出来，浸在水里。
我一直看着它，颤抖着伸手，将它紧紧握住。
雷声不断，溢进洞中的水一将我趴卧着的一半身子淹没。
我冷的发颤，却也无法，唯有紧紧抱着娘亲给我的那个包袱和手中的月上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雷声渐歇，喧闹声也渐歇，唯剩“嘀嗒”的落雨声。
夜色苍茫，我微微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不想却传来一阵阵刺痛。
我低头，月上石的尖角已然刺破我的手心。
我却只感麻木。
我悄悄从洞中探出脑袋，屏住呼吸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先轻轻把包袱往洞外推出去，我往前慢慢挪动身子，出洞之后想要起身，却转眼看见娘亲躺过的那片血水中，浸着一只快要编好的草蚱蜢。
我顿住，眼泪倏地又下来，融入落在我脸上的雨水：“娘亲…爹爹…”
我伸手，牢牢将它捡起，放入衫袖中，捡起地上的包袱，趁着夜色，静静跑到后门。
平日里总关得严实的后门此时虚掩着，我从门间的夹缝中偷眼看去，却发现两个身穿盔甲的士兵在门边逡巡。
我的心又不可抑止地快速跳动起来，可我一定要逃出去。
好好活，这是爹娘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从附近搬来一块力所能及的石块，放在我时常翻越的墙边，悄无声息地探头望去，这次却未发现有人。
我深吸一口气，手上一用力攀上了墙，轻轻跃下，脚一着地，便奔了命地往郊外跑去…
平日里一刻钟便可到的路途，今日却总也跑不至尽头。
我实是累极，稍停下来，不住喘着气，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站住！”
我一惊！
“那有人，快追！”
我更是拼了命的往前跑，不久，洛河熟悉的流水声便在耳边响起，我不敢回头，奋力跑向高耸着的白茅丛里，衫袖却一空，我回头，却是娘亲的草蚱蜢掉了。
我想回头将它拾起，身后的人却已近了…
眼前一片模糊，我已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或是泪水，强忍住转身的冲动，背紧娘亲给我的包袱往河边奔去，眼瞧着已无路，回眼一看，追赶我的人已步步紧逼。
我站在河边，握紧拳头，忽而想起爹娘的话。
我要活下去。
“砰…”我落入湍急的河中，河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我的鼻子嘴巴，我却无法，任由它将我带去一个未知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