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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九章 ...
微风拂过湖面撩起阵阵涟漪,燥热的天气似乎消去,周遭只剩下聒噪的蝉鸣。闵仙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劝说之词。
湛凞微不可闻地叹声道:“你我心意相同,你又素来智慧无双,若有对策,此时应该稳坐宫中才对。我也一样,若有法子,早该和你畅谈炫耀了,哪还会在这儿力求清净,想着如何向你开口。”她柔情万分地望着闵仙柔的眼睛,又道:“我舍不得离开你和孩子,可现下外忧大于内患。我大端以一敌二,南北双线作战,实乃兵家之大忌,长此以往,大量的钱粮兵员如何能消耗的起?没有人、粮、钱,即使我再勤修内政,又如何能使大端强盛?所以,”她口气坚硬道:“此仗不但要打,而且定要完胜,以换取我北疆十年安稳。我有信心,十年之内,必定能使我大端国富民强兵戈锋利,到时灭闵煜一统天下,我再挥军北伐,定将北狄归于我湛氏王土之内。”
闵仙柔轻柔地抬手理理她鬓角的碎发,灿然一笑,“你放心,闵煜此人向来好虚名。我会命柳玉陵和袁少华在南边散布谣言,就说闵煜不顾天下百姓与北狄的世仇,已经和其联手欲要进攻大端。如此一来,闵煜即便真是出了兵,也定是犹豫不决。南边,你不必担心。”
湛凞听她这么说,心中只觉一阵阵暖流涌出,眼眶也不禁潮湿了。不过她可不愿此时流露出软弱状让爱人担心,于是按住心神,自信深情地笑道:“闵煜的性子说好听点叫谨慎,其实就是优柔寡断,胆小如鼠,每走一步都要摸清看清,稍许不合他所想,便会踌躇不前反复掂量,生怕失了他那点家底。可天下形势瞬息万变,等他想好了,又是另一番情景喽。只要前方捷报频传,闵煜不敢有大动作。我倒不是担心南边,反而更加忧心京城。”
“京城你更不用担心,你先祖在京城经营百多年的暗力,再加上卫绪,我自信能掌控局势。”
湛凞仍是不放心,“话虽如此,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董马两家心中从来只有私利,如此好时机,他们不弄出点幺蛾子,真是辜负了上天对他们的‘厚爱’。”脸上露出一丝讥笑,眼中又滑过一抹阴狠,“我已决定带董平、马强、慕中原三人出征,留卫绪和郭桢给你。”
“甚妙。”闵仙柔赞道:“御驾亲征,带重臣前往,再合理不过。没了这两个老狐狸约束,董桦又在病中,马志洁、董世杰必会有所动作,这才好拿住把柄。不过,没了马强户部尚有王功名,吏部却少个可靠的。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好人选。”
“不碍事,我本来就没想将董家立时除去,毕竟他们根基颇深。再者,”湛凞笑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前番我们打击了几次董家,要是将他们逼急了,恐怕会做出激愤之举。我这皇帝其实做得险啊,当时虽有你精心谋划,但只有三万兵马进京安定大局,根本远远不够。要不是局势骤变,御林、戍京两军来不及反应,哪能轻易被混在其中的暗线控制住?这两军再不济,也毕竟有二十万人,真要哗变,不可想象啊。不瞒你说,我那时是做好退回端地的准备的,算来那时我们也只控制了京城及其以西的城池,其它地方根本没有任何势力。如果董家跑出京城招兵买马反了我们,凭我们那点兵马,又要对抗北狄、南晋,又要防着范赫,还要小心京城二十万降兵,还少钱粮,真真一点胜算也没有。天助我也,不曾想这董家竟然降了。我盘算过,三年内还是要以稳为主,待到国库充盈,民心真正安定,到时董家便会任我宰割。”
闵仙柔爱恋赞佩地看着湛凞,温柔笑道:“你也别谢天,那时看似凶险,却是必然。御林、戍京两军都烂到根子里,哪里还能打仗,虚张声势吓唬他们一下,再加上我们的人在,他们不降才怪。董氏更不要提了,他们家历代文职,都是在官场上勾心斗角的能手。战场上,他们无胆无才,如何敢反。再者你身为女子这一点,正好能给他们大做文章谋取私利。两相比较,他们自然要归顺你。”她突然轻笑出声,“你似乎对马家不以为然,那马志洁对你可是觊觎更甚。”
“好酸啊。”湛凞借着她的玩笑,调皮地挤挤眼睛,说道:“其实我对马家防备更甚。说句无赖话,我是皇帝,即便做出昏君之举实行一言堂,随便提拔几个官员,吏部他也不敢说什么。掌吏部者得人脉,掌户部者得国运啊。干什么事不得要钱,马强若是背着我稍微做点手脚,也许几十万银子就没了。户部不在自己人手中,怎能睡安稳。闵踆也深知这一点啊,他明着是放任董家做大,实里董家沾不得半分兵权和钱权。帝王之道,制衡之术,他是用得不错,不过他也只有这点本事了。也由此可见,马强必是闵踆的心腹,我们进京时,唐克之流对闵踆死忠的御林戍京将领已被斩杀。这马强我留着他也是有用意,天下的钱粮户籍账本都在他手里,若是被他毁了,我又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来补救。不过马家父子倒是机灵,面上真是归顺。但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等这次亲征回来,借口给马强升官,让王功名接手户部,彻底架空马家。”
“那还不是因为马志洁对你的贼心。”闵仙柔故意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就不怕马家闹事?”
“马家没有董家的人脉,面上他又表明了做忠臣,我升他的官,合情合理,谁会多舌?”湛凞对着爱人隆起的小腹,哈哈笑道:“马家对我有贼心,我对马家的命更有兴趣。是不是啊,乖女儿?”
气氛再不像刚才那样严肃,闵仙柔也知道湛凞真正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她只能轻松笑着说道:“你放心,京城我会替你看着。凞凞,你现在是个真正的帝王,知道如何取舍了。”
湛凞坚定深情地望着她,“再如何取舍,我也不会舍你的。”这句话犹如盛夏祛暑的微风瞬间让闵仙柔通体清爽。两人依偎着享受这难道的静谧。
当晚上书房里,湛凞先密召了王功名和郭桢,将御驾亲征的事告之了二人,并下密旨给了王功名。命令其务必要掌控户部。王功名这时已然肯定自己真正成了皇帝的心腹,真正可以为国为民一展抱负,顿时激动地正襟向皇帝起誓,决不负皇恩。
待王功名退下后,湛凞便盯着郭桢沉默不语。郭桢被她瞧得心里发毛,赶紧跪下向皇上表态,“皇上幼年在潜邸时,老臣便追随左右。臣的心、臣的命,都是唯皇上是从。”这话就是告诉皇上,我跟随湛氏十几年,要是不忠心,你父皇和我的老师也不会留我。而且天下人都知道我是皇上的人,除了你,别人不会也不能信我。
湛凞这才缓缓道:“你有这番觉悟,不枉父皇和朕看重你。朕和皇贵妃的关系,你一向明白。”她顿住不说,又直直盯着郭桢。
郭桢立时反应过来,斟酌道:“当年在潜邸,臣向皇上进言过皇贵妃干涉政事。那时臣犹不知皇贵妃对我大端的一片苦心。如今皇上龙威四海,臣心里方才明白当日皇贵妃的运筹帷幄,对皇贵妃着实愧疚。臣是皇上的臣子,皇上的圣旨,臣无一不从。”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那时进言闵仙柔干政,是我作为湛氏臣子的本分,你是皇帝,我只能听你的,但你让我听谁的,我肯定遵从。
湛凞方满意地微微点头,“朕和你说过,这天下一半是她的。朕和她是一体,不能分开。她是后宫之人,不能和外臣过多来往,故而前些时日对你不假颜色,也是为你考虑,朕相信你是明白的。”
郭桢慌忙叩首,“臣当然明白皇贵妃的苦心。奸党贼心不死,正想着法子中伤皇上的人,臣是皇上的心腹,自然是他们的首要目标,稍有行差踏错,必会招来祸端,引皇上为难。皇贵妃这样做,是在保护臣。”
湛凞扶起他,温和道:“你的忠心朕从来不疑。但非常时期,郭相还是要有担当。朕离开京城这段时日,皇贵妃的命令便等同于朕的圣旨。任何事都要和她商量。子端,”湛凞对一旁几乎不令人察觉的角落唤了一声,“去把酉阳叫来。”
郭桢只觉眼前一花,忙跪下道:“皇上放心,臣对皇上如何便会对皇贵妃如何。”
湛凞露出满意的神色,“朕还有一事要你去办。户部中董马两家的党羽,你和王功名想法子清理干净。尽管放胆去做,朕会替你们安排好一切。”
“臣遵旨。”郭桢还等着皇上继续指示,不料停了好一会,才听皇上幽幽说了句,“朕最恨那些结党营私之人。”他心中一凛,暗自揣测,莫非皇上怕自己和王功名过往甚密,这才出言警告?突然想到,王功名不正是自己举荐的吗,顿时背后出了一层汗。暗下决定,以后和王功名还是泛泛之交才好。又听皇上说道:“郭相平身吧,朕不在京中之时,酉阳代表皇贵妃和你联系。”他微颤着起身,这才注意到皇上身边突然多出一个相貌平凡的宫女,他竟没察觉这宫女何时进来。那宫女微施一礼,“酉阳见过郭大人。”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他刚还过礼,酉阳又道:“娘娘让奴婢转告郭大人一声,奴婢每晚都会手持皇上的金牌令箭秘密去郭府,郭大人认人也要认信物。”
郭桢素来就对闵仙柔钦佩,此刻更是敬畏有加,如此心思缜密不留一点漏洞的女子,幸亏和皇上是一条心,由此也更加佩服太上皇的远见了,一开始就能想到留这样的女子辅佐女儿,果然有君临天下的灼见。
郭桢退下后,湛凞立即又密召了卫绪。对待心腹中的心腹,也不虚言,直接下了圣旨,“朱文那儿不用盯了,叫陶青山的人马回来做朕的卫队。京城,你给朕仔细盯着,不能出一点差池。一切听仙仙的懿旨行事。”
“皇上,三千人马作卫队远远不够。皇上请想想太上皇、太后和皇贵妃,您一身可系着她们的性命。臣请旨,在京畿卫中至少选精兵做皇上的卫队。”卫绪头一次没机械地回答“遵旨”。
湛凞微皱眉头,“京畿卫十五万人马中我端军只有三万,万一有人挑拨哗变,朕实在不放心。这样吧,朕只选一万精兵做侍卫。”她制止了卫绪的话语,“朕意已决,无需赘言。就让陶青山做侍卫长吧。”
卫绪只得遵旨,随即又眼神肯定道:“皇上,经过大半年的整训,臣不敢说京畿卫战力如何,但令出如山,臣还是能保证的。何况原本京中人马就有许多大端的人,去芜存菁后,京畿卫对皇上绝对是君命无二。”
湛凞满意的点头,不愧是父皇给自己的心腹干将。不过直到卫绪退下,湛凞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思虑一番,她又给端地的马老将军下了道密旨,让他亲率十万兵马务必在六月十二日前秘密到达钜城。安排好一切后,她还是不放心,忽的喝道:“暗卫何在?”
六条影子从殿外进来,连同子端和酉阳一切跪下。湛凞沉声挨个念道:“丑花、寅桐、午瓜、未桂、戌葭,亥腊。”她再看着子端和酉阳,莫名的点点头道:“朕和仙仙来往的信件由寅桐全权负责,丑花和子端隐在宫中保护仙仙,朕不能让她出一点差错。”
子端立即回道:“皇上,卫绪将军说得对,您真正安全了,皇贵妃才能真正安全。您身边决不能低于五支暗卫队。奴婢一定要在皇上身边。”
湛凞笑道:“今儿是怎么了,卫绪和你一老一少两个木头人皆是话多起来?”
酉阳也回道:“皇上,请您放心。酉阳和申菊,再加上丑花,定不会让皇贵妃受半分危险。何况皇贵妃也不会让那么多暗卫只护着她不顾您的。”
湛凞点点头,“也罢,就依你们。子端、午瓜、未桂、戌葭,亥腊随朕出征。”
一切安排好后,湛凞略微疲惫地回到清漪宫,放松下来靠在龙床上,由宫女们伺候着洗漱。闵仙柔心疼地看着微合双目的凞凞,让她平躺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替她按摩着太阳穴。湛凞舒服地“哼”了一声,懒懒道:“我已下旨让马老将军从端地领十万兵马汇合钜城。这样一来,李朗一方,端军一方,武师德一方,再加上不远处的范赫一方,四方势力,我要将其整合为一体,想想就累。怪不得闵踆要当昏君呢,多享乐啊。”
“明君累得是身心,昏君累得却是性命。其实做君王也不难,无非就是如何用权放权,只要拿捏好收放,也不需这么累。”闵仙柔轻轻宽慰道。
“就是这个‘权’字才让人闹心。皇帝如何放权、如何平衡,以前不在其位时不知是难事啊。端人怕我不再向着他们,中原人又怕我过多宠幸端人,如今又是用人之时,我这一碗水不但要端平,还要端得巧。这也是我今年只开文举的原因。我端人尚武轻文吗,瞧那几个来科考的文士,真是差劲,不录用他们端人也不会有非议。明年朝局不像这般紧张时,我是定要开武举的。那时我端人必会大举来应考,到时提拔几个,也就没人敢嚼舌了。”湛凞絮絮叨叨啰嗦了许多,竟安下了心神,沉沉睡去。
闵仙柔眼神闪了闪,招手示意酉阳过来,轻声道:“本宫这些日子身子重,心思也犯懒。你是本宫的奴婢,怎么也跟着犯懒?”斜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酉阳,又道:“南边的事,怎么不见你来回?”
酉阳暗自松了口气,赶忙悄声回道:“娘娘,这段时日南边确无大事,闵煜虽没杀闵炫,却暗中将他软禁起来。闵炫似乎也没动作。这些事奴婢前些日子向您回过。”
“袁少华和柳玉陵如何?”
“回娘娘,那袁少华在我们的扶持下做成了几笔生意。他爹对他虽略有改观,只是嫡庶尊卑这一套却死也不放松。袁少华一时沉不住气,和他爹闹将起来,几乎要被逐出府。那些暗线怕他不冷静坏了事,并不敢这时给他任务。”酉阳的口气很是对袁少华不屑。
闵仙柔轻笑道:“当初柳玉陵向他求助时,瞧他的态度就知此人无用,本宫原也不指望他。本宫心中真正的棋子是柳玉陵。”可以说,她对柳玉陵很好地完成自己交给她的任务又巧妙地自保很是满意,虽然是她出的注意,但柳玉陵有能力也是肯定的。而且她将柳玉陵送到南边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女子认识闵炫。这可是个天大的优势。她让酉阳附耳过来指示了一番,又微笑道:“本宫曾让你去收集闵煜身边重臣的消息,可有眉目了?”
“回娘娘,外人看着闵煜都道他的‘礼贤下士’,实则他和晋末帝一样,疑心武将得很,现在身边最宠信的其实是三个谋士,宋耀、冯谦良、唐咸安。宋耀一直都是闵煜的心腹,他的一切暗线早已掌握。唐咸安的背景也是简单,小门小户,是宋耀举荐的,两人几乎算是师徒。只是这冯谦良,着实看不透,面上看去,此人出生望族大户,为人却极其朴实无华,身上的衣服从没新的,连闵煜都大赞他清廉。可奴婢总觉得这人透着古怪,所以想打听清楚再来回娘娘。”酉阳讨好笑着,低声道:“奴婢跟着娘娘久了,也长了点心眼。奴婢曾命人跟着冯谦良画下了他连日的生活起居,就是看不出破绽。”
“拿来本宫看看。”
酉阳赶紧退下,片刻拿来一叠画纸呈上。闵仙柔极快地扫视过,从中抽出两张递给酉阳,“若是画的丝毫不差,那就确有问题。”
“回娘娘,奴婢吩咐过,要画的一丝差错都没有。”酉阳疑惑地细看。一张画的是冯谦良穿着便服在店里挑选宣纸,一眼看去衣服的肩上有块小补丁,其它地方虽旧了些,倒是干净如常。另一张则是冯谦良下着大雨急匆匆往家赶的形象,整个人好似落汤鸡,这张图上的衣服只是被水浇了的样子,倒是没了补丁。她颠来倒去地看了又看,更加糊涂。
“他是文人,时时伏案书写才是常理,若真是清苦该是袖口磨损补丁。只有扛重物的苦力,才会磨烂肩部。你看这图,袖口整洁,却在肩上打了补丁。再看另一张,大雨磅礴中赶路身上竟没有一点泥痕,可见只走了几步而已。”闵仙柔见酉阳脸上显出惭愧之色,笑道:“你是暗卫身份,除去训练时光便是在本宫身边做事,哪里知道百姓真正的苦疾。上行下效,闵煜喜欢装腔作势,下面便投其所好。一个‘贤王’,一个‘清官’,真是绝配。”
“世人都传这冯谦良大雨回城中将马车让与一位怀抱婴儿的妇人,自己却淋雨而回。依奴婢看,就是他自己命人在外散播谣言的。”酉阳更加羞愧道:“奴婢跟着娘娘这么久,竟和闵煜一般没眼光,实在有愧做娘娘的人。”
“闵煜这人,自以为不近女色不奢华颓靡,便是隐忍清苦。本宫瞧他就是做样子给别人看,其实哪里受过什么苦,他每回出去都是一派亲民形象,可实地里他哪曾细细观察过百姓的生活。本宫在端地虽只和凞凞微服过几次,所见所闻也比闵煜透彻。”闵仙柔颇为自得,“曲意讨好,为得是闵煜的赏识,这赏识能换来权势,用权势能得来什么?”她自言自语,笑了,“你派人去接触冯谦良,就说端皇想要了闵炫的命,事成之后许他万两黄金。”
酉阳善意提醒道:“娘娘,这事要不要和皇上说?”
闵仙柔轻轻抚着湛凞的额头,“让她先安心对付北边,南边的事本宫替她撑着。对了,你替本宫给武师德去封信,嘉勉他几句。”酉阳不明所以,却不再言语,悄然退下。
圣启二年五月二十九日,湛凞在光大殿召开大朝会,昭告天下北狄恶行,下旨五日后御驾亲征,命马强、董平、慕中原三人随军。一时间端朝上下震动不已。百姓们自然是激动传颂,中原深受北狄之苦长达百年之久,一直都是忍让退却,终于有个皇帝要奋起精神讨伐北狄,能不让热血男儿激动兴奋吗。可朝中的一些重臣却心思惴惴,董马两家更是如临大敌。当日朝会上圣旨一宣,马强就有意地和董平对视了一眼,心中苦闷不已,以前儿子为了私心非要一门心思地归顺湛凞,结果吃了苦才知道朝局的复杂,乖乖地又回到董马制衡不破的局面上。可是晚了,同僚们都知道马家效忠了皇上,有异心的人自然和他们离心。和他们交好的人见他们都巴着皇上,自然也会转向皇上,他马家给的权势能和皇上比?偏偏自己还不能出言抗旨,随驾出征,在外人眼中是心腹权臣才有的天大荣幸。唉,不知道皇上又打什么主意,只能小心提防。只是留儿子一人在京中,他到底放心不下。
出征前一晚,马强实在不安,特地命人将儿子叫来书房,神色凝重地叮嘱他在京中安生过日,决不准四处勾结生事。
马志洁无奈地笑笑,“爹,您就这么看儿子?儿子以前心思确实单纯,但吃一堑长一智,儿子不会再糊涂了。”
马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长叹一声,“儿啊,为父知道你不似那些纨绔子弟,从来让爹省心。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告诉你一句,皇上就是皇上,天下人只能当她是神明,只能对她三拜九叩。咱们是臣子,你心里只能也必须将她看做皇上,不能看做女人。”
马志洁摇头苦笑,“爹,儿子现在是既将她视作皇上也将她视为女人。您放心,儿子再不会犯傻了。”
“你——”马强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该如何再训导,只得命人叫来管家马安,严肃道:“我不在期间,马府的事宜交由你全权负责。你在家给我盯好少爷,只准他去衙门办公,不准他以任何借口外出。”
马安为难地看看少爷,又见老爷在气头上,只有硬着头皮应了声。马志洁没料到父亲这么生气,竟将他的行动自由交予下人,不由尴尬生气。气氛一时沉默下来。马强见儿子没丝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顿时一股无力地感觉蔓延全身,摇头中拂袖而去。一夜辗转反复,天还未亮,马强匆匆起身洗漱,和儿子一道急向朝天门赶去。早有礼官将他们带到指定位置。
天光大亮,满朝文武面向朝天门肃穆而立,后面是排列整齐、盔甲鲜明的战士,个个士气高昂面露杀气。
吉时已到,高亢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众人齐齐跪下山呼万岁,一抹金色出现在城头上,金盔金甲的湛凞威严肃杀,斗志昂扬道:“上古自圣人将于神州,授德天下,九州四海莫不举德为善。北狄蛮夷茹毛饮血,与禽兽无异。我百姓慈善为本,教其礼仪、文化、饮食、风俗,使其脱兽行安居业。然闵氏无道,天下昏乱。北狄不思恩义,以怨报德,乘机而作,犯我中原,屠城掠地,烧杀奸/淫,凡此种种,罄竹难书。湛凞当政,神意使然,护佑天下,义不容辞。我大端子民昂然铁血,岂能使秀丽河山遭贼蹂躏,岂能使父母妻儿漉血哀哭。朕对天盟誓,国仇家恨,百年耻辱,定当一雪。”湛凞舍了那些出征的虚礼,就是要用自己的慷慨激昂昭告天下,你们的皇帝也是个勇猛的战士。战士只需要豪迈壮阔铁血,自然不需要文人那些所谓的“祭天祷告”。何况她是神裔,她是代表天来治理天下,她北伐抗敌那就是天的旨意。
话音一落,众人立即跟着震声高呼,但最激昂得还是那些将士,当兵不就是为了守土为国,自然有一股天然热血,何况这支队伍是湛凞的铁血卫队。
湛凞下了城楼,看着来送行的皇后等人,只是木然地点点头,然后疾步来到闵仙柔面前,轻柔地拉着她的手,抚上她的腹部,转头却对银月说道:“你和子端总是随着朕和仙仙一同分离,朕的这份思念之苦,你定会感同身受。仙仙,朕可就托付你了。”
“请皇上放心。”银月含泪施礼。
湛凞温情地看着闵仙柔,坚定一笑,翻身跨上追日驹,拨马拔剑挥指北方,大喝道:“出征。”说着,一马当先出了朝天门。跟随的臣子上了后面的马车,马强上车前还想趁空叮嘱儿子几句,却见儿子痴痴的目光追随着皇上,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出征的队伍走得并不快,湛凞要让满京城的百姓看到她的威严之师。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出动了,夹道而列默默的看着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不曾想队伍中最耀眼的亮色晃了众人的心神。百姓们个个瞪着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皇上,虽知道是御驾亲征,但皇上不是乘坐御辇而是顶盔贯甲骑着战马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还是让人心神震动。这样勇敢的皇帝,这场仗肯定能胜。现在百姓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有个老者奋力挤开人群,隔着官道两旁站立的士兵,举着个大坛子,跪下高声道:“草民给皇上献上出征酒,预祝皇上凯旋而归。”
湛凞勒马停住,微笑和善地说道:“老人家,朕领了你的心意,但无功不受禄,你替朕收好这坛酒,等朕凯旋而归,再痛饮你的庆功酒。”
老者激动地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人群跟着激动起来,纷纷下跪,呼喊着皇上万岁。这是备受蛮夷欺压的民族呐喊,百年来的愤恨、耻辱、悲痛将要统统倾泻给北狄。
这震耳欲聋的呼喊让跟在队伍后面的马强心神巨震,轻挑帘隙望去,不由心中对儿子暗自长叹,志洁啊,你看到了吗?没人当她是女人,谁敢当她是女人。她是皇帝啊,天下所有人都只能跪在她脚下。此刻激动、彷徨、焦虑、无奈、恐惧,百般滋味齐涌上他的心头,这样的皇帝对大端来说是幸事,对他马家来说就是悬在头上的利刃。混乱不堪的情绪一直伴他到达了定昌城。
定昌城隶属武威郡,出城向西北行进大半日便到钜城,是京城第一道门户,位置极其重要。六年前北狄来犯,闵炜早跑得无影无踪,范赫苦撑求援不成,自私心又盛起,于是放弃定昌城,导致北狄一路南下烧杀奸/淫,京城差点沦陷。这事也使范赫在天下人心中成了无耻卑劣的小人。如今换了天颜,北狄又犯,范赫倒也不敢大意,派了一万精兵驻扎定昌城,城门紧闭日夜警惕。
此刻湛凞正坐在御辇上和慕中原说话,军情紧急日夜赶路,她甚是无聊,有次随口问了些北狄的风土人情,哪知这幕中原竟侃侃而谈,听得她新奇不已。今日大清晨赶路,她为了不让自己昏昏欲睡,又召见了慕中原,闲话了几句,又问:“你可知北狄这些年为何老是天灾不断?”
“回皇上,实则是三成天灾七成人祸。亢氏野心极大,一直都有剑指中原之心,奈何北方寒苦人口稀少,哪里来的兵员扩充军队?故而亢藏金一直都鼓励北人多养牲口多养子嗣。人多了牲口多了,可草场不会多。原本一块草地养十只羊,现在要养百只养,草连着根都被啃光了,来年才冒一点绿色,又被牲畜啃食殆尽。就这样年复一年水草肥美的大地变成了荒漠,没了水源年年大旱,只能指望着从南边抢粮。”慕中原跪坐在车门边,低头回道。天气炎热,车窗门帘早被挑起,即是这样,他也怕自己身上散出一点异味熏着皇上。
湛凞感慨道:“万物生长自有定数,为一己私欲妄图以人命抗天命,致使天下生灵涂炭,真是罪不可恕。”还要在问,御前侍卫长陶青山来报说,定昌城叫关不开,城上的将领说没接到范赫将军的命令不能开城门。
湛凞这时不以为然地笑笑,“将士执行军令无可厚非,多事之秋谨慎是应该的,这正说明范赫领军有方。拿着朕的令箭再去叫关。”
片刻,陶青山又回来禀告道:“皇上,城上将领说他们只认范赫的命令。”
“难道范赫没有接到朕御驾亲征的圣旨?”这话说得违心,御驾来到定昌城前一天已经进入了武威郡的属地,范赫如此精明的人,怎会不知皇上要来?更何况御驾亲征是昭告天下的。湛凞面上如常,藏在袖中的双手早握成了拳,“马上去下风城请范大人亲自来。”这下风城是在定昌城的东北边,是武威郡的首府,也是要地。若快马加鞭的话只半日便可来回。
陶青山眼中露出不忿之色,他本是端军的无名小卒,皇上破格提拔,他心中感恩戴德,早将皇上视为再生父母。如今范赫这样对皇上不敬,他恨不得立即将其碎尸万段。但见皇上颜色如常,他只能压下对范赫的愤怒,低头领旨而去。
旁人听到的是皇上的风轻云淡,慕中原在皇上身边,却感受到如冬的寒意,他狠下心,鼓起勇气道:“皇上待臣之恩,天高海深,臣无以为报,唯有尽忠尽言方显臣之心。”他飞快偷瞧了一眼皇上,似乎没见任何波澜,心里微微忐忑,一闭眼还是咬牙说道:“皇上,百年前北狄南侵占了仙女山脉,自此往南一马平川,唯有到了这地势险要的定昌城才受阻。如果圣驾出了定昌,万一身后有变,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说的太明白,生怕皇上疑心他挑拨离间,可是这些话他早憋了许久,今日实在忍不住。毕竟他是真心效力朝廷,当然想着这个待己一视同仁的皇上好。
湛凞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范赫若有了私心,再勾结什么人,只等她出了定昌,然后派大军将城池控制死,不就等于将她的大军关在了门外。虽然向西是端地,但隔着崇山峻岭,军需补给极其困难。再者,北狄骑兵犀利,这广阔无垠的平川正是他们理想战场,对端军可就大大不利。湛凞当初决定御驾亲征考虑了良久,这也是原因。从表面上看,如果情况不可收拾,她还可以向端地撤退,但她的爱人、女儿还在京城,到时天下一乱,她们又该如何安然?她现在只想着赶紧和北狄打一仗,灭了亢藏金的威风,好稳住范赫的心。这些心里话她都不敢对仙仙说,更不可能对于慕中原说,所以她只是淡淡笑道:“做臣子的都能知无不言,朕何愁大端不强盛?你无需疑心,君无戏言,朕许偌待你如大端子民一般,便不会因你身份看轻于你。你先行退下吧。”
慕中原张张口,到底还是不敢再多言,只能叩首退下。
这一等就足足一天一夜,湛凞并没有下令安营,只是命令将士原地休息。到天光大亮时,远处才传来马嘶声。范赫打马扬鞭疾驰过来,见到御辇赶紧滚落,慌忙道:“臣迎驾来迟,请皇上责罚。北狄来犯,臣光顾着北边近乡关的安危,没曾想皇上的御驾来得这么快。臣实在该死。”
“无妨。”湛凞面上毫无介意。她昨夜只在车上将就一宿,心里憋着火,知道这是范赫给她颜色看,对她派李朗占着钜城不满。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只能忍下这口气。
“臣这就命他们开城门。”范赫也不等皇上说“平身”,爬起来对身边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飞奔着去了,完全不看皇帝的意思。
湛凞视而不见,只闭目养神。稍许,范赫笑回道:“皇上,可以进城了。”
湛凞默然摆手示意。大队人马像被什么震醒,齐刷刷猛然站起,个个抖擞精神,仿佛昨晚坐在地上过夜是件多么舒心的事。范赫不禁打了个寒颤,收敛了不驯的态度,小心跟着御辇。
在进城后湛凞突然问:“守城的是哪位将军?带来见朕。”
范赫四处一看,只有自己在御辇旁,赶紧回道:“是周丙将军。”他怕皇上怪罪,又急解释道:“以往也有敌军翻过三牛山,冒充己方军队前来攻城,臣吃过亏,故而严令,不论哪个方向来得军队,没有臣的手令一概不准放行。皇上,臣——”
湛凞制止了他的话语,看着过来跪下的一位中年男子,口气甚是淡然,“你就是不给朕开城门的周丙将军?”
那周丙先是看了一眼范赫,然后才恭敬道:“回皇上,末将正是周丙。”
湛凞突地哈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对范赫道:“令出惟行方能所向披靡。我大端有如此军队,朕无忧矣。你定要好好褒奖于他。”
范赫也笑道:“臣遵旨。皇上,请在城中小憩片刻,臣派人去钜城请李朗将军前来迎驾。”
“军情紧急,不必摆这些虚礼。”湛凞不再多说,只是在临出城之际问道:“这定昌有多少守军?”
范赫赔笑道:“定昌城易守难攻,只是弹丸之地实在不易大队人马进驻,臣留有一万精兵驻扎。”
湛凞听闻,心中又恨又喜。恨的是:京城的门户,如此要塞,他范赫竟然只派一万人驻守。喜的是:只有这点人马,自己便可趁势拿下了。她颇似满意地点头道:“范大人不必随行,赶紧回去守好武威郡。”
范赫躬身领旨,站在定昌城下目送御驾远去。那个守将周丙悄然过来,担心道:“大人,皇上她不会怪罪末将吧?”
范赫冷笑道:“大战在即,急需稳定军心,这时她不会阵前斩将的。更何况,她都已经当众要老夫褒奖于你,便不会再对你如何,否则君无戏言不成了笑话。”他暗骂不已,皇上这是明摆着在收买人心,只是自己怎能让这个小女人得逞。这个周丙可是自己的心腹,否则他怎敢派其来守定昌。
周丙忧心道:“大人,既然大战在即,定昌又是如此重要,必会遭到敌军攻击。只一万人马,末将实在是怕有负大人所托。”
“老夫是不会给你增兵,你也不要指望有援兵。”
“这,这仗还如何打?末将实在愚钝。”
范赫拍拍周丙的肩,大笑道:“你无需担心。该担心的是皇上,京畿的安危全系于定昌城。这里稍有风吹草动,皇上还不派人来救?”他突然板起脸,严肃道:“你记住,定昌决不能被攻破,否则老夫也保着了你。还有,没有;老夫的手令,不准任何人进定昌,否则老夫也不饶你。”
周丙嘻嘻笑道:“末将领命。”
想说点什么,但是无语了。那什么,居然有读者说我穿了。不就是更文慢点嘛(委屈啊)
看到有读者立时打分,俺很感动,但是请一定要先看文再打分,万一不好看俺会很不好意思,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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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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