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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八章 ...
湛凞躺在龙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均匀,还有轻微的鼾声。但殿内众人的心却跟着周医官紧皱的眉头紧张起来。见把脉完成闵仙柔急切道:“如何?”
周医官神色平和,安慰道:“娘娘放心,没有大碍。皇上自登基以来忧心劳累神情紧绷,今晚心情放松之下,胃口大开,食量便超出平日许多。饱食加上饮酒,难免会血气运行加快引起眩晕。现下皇上已经安稳熟睡,明日臣再开些补气安神的药,调养个三五日,龙体定会康健如常。”绕个弯子,意思无非就是说皇上是喝醉了。
即使周医官话说到这份上,闵仙柔仍不能放心,“皇上的龙体万不能大意。”
“娘娘放心,今晚臣已命太医院全员待命,臣和李嬷嬷在外面守着。保证万无一失。”周医官担忧地看了一眼闵仙柔,“臣以为娘娘的身体更应该保养,现在已经子时,娘娘您还是赶紧休息才好。”
闵仙柔这才微微颔首。整个清漪宫逐渐平静下来。
待日上三竿后,湛凞才缓缓睁开眼,只觉周身轻松精神饱满,看见紧搂着自己、仍在熟睡的仙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刚动了下手臂,闵仙柔立即警醒。湛凞吻了下她的额头,柔声道:“你再睡会。”
闵仙柔见湛凞神清气爽的样子,终于放下心,神色慵懒起来。乖巧地点点头,又昏昏睡去。酉阳踮脚进来,在帷帐外小声回禀:“皇上,朝臣们都在等着呢。章固请您的旨意。”
“就说朕身子偶感不适,今日早朝就免了。”湛凞生怕吵醒仙仙,压低了声音说道。
午时过半,这二人才懒散起来,悠哉地洗漱用膳后,在周医官的建议下,将龙榻搬到了园中,舒服地晒着太阳。片刻的悠闲时光还没享受,章固便抱着一大摞奏折来了。
闵仙柔看出凞凞的不高兴,示意章固将奏折放下,笑道,“听说那王功名有一目十行中还能过目不忘,这点本事我可也会,不信,咱们比比。”
湛凞搂过她,笑道:“我认输。你这脑袋,我自小就有认输的心理。”
闵仙柔给她说的心里甜滋滋,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扫了一眼,笑道:“这等无关紧要的折子,批阅下即可,重要的再细细看。我看你批,很快就能批示完毕。”
湛凞依言,接过仙仙手中的折子,拿起朱笔,写了个“阅”字,便将它扔在一旁。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奏章已经阅览完成,只有一份给闵仙柔压下了。湛凞好奇地问:“是什么事?”
闵仙柔笑道:“你自己看。”
湛凞拿起一看,竟是马志洁和孙达理关于河间府于元廷一案的处置折子。她顿时冷笑着读了出来,“前河间知府于元廷连同当地奸商胡、彭、方三人定谋逆大罪,按律法当株连九族。”猛地将折子摔在地上,怒道:“好啊,这二人当朕是傻子,看不出他们包藏的祸心吗?诛九族?那三个富户的九族被诛,天下的豪门大户更要和朕离心离德,投靠他董氏和闵煜了。董氏党羽本就对朕心有疑虑,再用个栽赃之罪将于元廷株连九族,他们还敢对我大端抱有奢望?更要抱紧董氏团结一心了,这真是遂了董桦的愿。”
闵仙柔命人拾起奏折,娇笑道,“你这皇帝才坐多久?别的不见长,倒是脾气越发暴躁了。昨晚上手就将子端的额头打破,那可是你的心腹。做皇帝这日子长着呢,你这样气,迟早生出病来。你身子一垮,我们母女怎么办?教人欺负去?”
湛凞长舒一口气,“我也不是要生气,你是不知道那些个混账子在外面造谣你我的中伤之语是多么不堪。”
都说伴君如伴虎,为什么?还不是皇帝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独尊之人。没有制约说一不二,时日一久,又不是圣贤善于恪己,那骨子里的随心所欲自然显现,这可是人之通病,脾气能不大吗。闵仙柔明白不能由着湛凞的性子,闹出岔子是小,气坏身子是大。自己得要引导着凞凞顺了心意才是。她故意略有失望道:“这些个宵小就能让你这样生气?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真正的强者,谈笑间樯橹便灰飞烟灭。无能之人才会乱发脾气呢。”
湛凞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皇帝做上瘾,唯我独尊的感觉越发膨胀,这可不是好苗头。幸好有仙仙在旁不时提点。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撒娇道:“还不是都怪你。明明在人群中安排好一切,却隐而不发。早些间鼓动百姓对付那些死士,我早将他们杀了,还用受那等窝囊气?”
闵仙柔知道她这就算是认错了,也有不再多说,顺着她的话题笑道:“书生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不比百姓好愚弄。开始就鼓动百姓,人为操纵太过明显。不过就是贡院考生闹事,百姓突然间群起攻击,说出去谁信?反而于我们的名声不利。等你稳定了局势,民心所向,这时再鼓动百姓,顺理成章。而且对你而言,这也是个绝佳的展示机会,真龙天子的威严尊贵必会折服天下士子之心。我的凞凞果然是最厉害的。”
湛凞得意起来,“那是当然。这些个宵小我还不放在眼里。”她复又拿起奏折,笑道:“我是皇帝,岂能容他们摆布。我早想好了,听着啊。河间府谋害钦差一案,经刑部左侍郎马志洁、大理寺卿孙达理共审后,上折请朕定于元廷及胡、彭、方三人谋反之罪,诛连九族。刑狱诉讼乃天下公正之源,朕岂可草率勾诀。胡、彭、方三人乃当地士绅,颇有名望,然其是非不分糊涂至极。受奸人蒙蔽,犯下滔天大罪。其行可诛,其意可怜。然官令民听,也是实情。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以仁义教化万民,岂能行前晋之暴政,无改过自新之机会?判胡、彭、方三人终身流放,没其家产。于元廷罪大恶极,按律当祸及九族。然一人犯错,于旁族何干!朕思量再三,实在不忍,故而仅判罪魁于元廷凌迟处死,于氏一族十五岁及其以上男丁斩立决,其余家眷一同流放。”说完,她甚是自我赞赏,说道:“明儿在朝堂上这样说如何?”
闵仙柔真心地点头笑道:“这样最好,既让人知道马志洁和孙达理的狠心,又显出你的宽仁,那些富商大户也会放下心来离弃董氏。经此一案,董氏党羽中定会有人心生凄然,再不会合心一处了。只是董氏死党又会说处罚太轻不合律法,必定要闹上一番。”她知道湛凞会如何解决,故意这么说就是好让爱人信心大涨。
湛凞狡黠一笑,“我只用一句话便能堵住他们的嘴。你等着瞧吧。”
次日朝堂上,果然如预料一般,孙达理言辞激烈,甚至说出了“律法不严,国将不国”的重言,叫人看着好像他是大端朝第一忠臣般。
湛凞等他说完,只淡淡说了句,“孙大人就这么想让他们九族尽诛?”
孙达理还没意识到什么,董桦却反应过来,赶紧给孙达理使了个眼色。孙达理一惊,马上闭嘴,很快也明白了,暗自懊悔,光顾着算计皇上,竟没有顾及自己人的心。用人家时怎样拉拢都可,弃之时竟要诛人家九族,不让人心寒才怪。他是董桦的心腹,在别人眼里就是代表董桦。他这样一闹,以后谁还敢给董家卖命。
湛凞瞧见刑部、工部那些和董家走得近的官员个个面有哀恨之色,心中大是痛快,一甩袖子,自得地退朝了。其后的几日,湛凞故意称病不上朝,好教臣子们看着以为她是为于元廷一案的判决躲着董党。且不说她这边的日子过得舒心惬意,那董府上下却是一片愁云。
原来董桦在科举之事不如他意,心里总憋着一股子火气,老是觉得身上有些不适。前几日孙达理在朝堂上失言,让他顿觉不安。皇上大张旗鼓地彻查贡院闹事之人,自己的党羽本就心生惶恐,他费了好大劲才安抚住,结果因孙达理的无心之失,党羽们又心生离异,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可孙达理是他的铁杆心腹,他怎能在这时再让人寒心。当晚他就命人以自己的名义邀党羽们过府一叙,没成想,那些大权在握的同僚们个个像是约定好的一般,以各种借口推脱不来。他是怒火攻心,当夜就一病不起。这下急坏了董平,却让董世杰轻松起来。
董家这位少公子一向自命风流,那“京城三杰”的名头也不是莫须有的。董桦对他抱有厚望,教育极其严苛,他也只能少有和些所谓的名士才俊来往。董桦一病,董平忙着照顾父亲,也没人再去约束他。早晚给长辈问安后,他便出府去“以文会友”。其实一帮公子哥在一起,无非就是做些他们自以为附庸风雅的事。外人看来就是流连于勾栏瓦肆的吃喝玩乐。这日中午轮到董世杰做东,请客的地方自然是城中最好的酒楼。这里原来叫摘星楼,不知为什么改为同庆楼,内里的格局还是一样的,只是规矩变了。二三层不再是达官显贵的专属,只要出得起价钱,座位任君挑选。
董世杰为显身份,自然选了三层的豪间。一番相互吹嘘后,众人推杯换盏兴致高涨,说得都是哪家青楼的姑娘面容标致、嗓子出众等等之类的话语。谈性正浓时,隔壁房间突兀地传来叫好声,这帮纨绔子弟被吓了一跳,猛然间冷下场来,就听隔壁有人高声道:“皇上训斥的对啊。我原还对那个外族人成为状元心有不忿呢,听李兄念过他的文章后,唉,小弟真是自愧不如。皇上的胸襟真是亘古未有啊。”
又有人道:“怎么你没去贡院前看文?别说是慕中原,就是那十一岁的小女挂我都比不得啊。惭愧惭愧。”
第三人紧接着道:“皇上此举真是大快人心。不但在贡院前张贴了中试者的文章,还让他们接受天下人的诘问,圣旨上说这叫君授其问。我看以后谁还敢徇私贿赂。虽说我落了第,但我心中一百个服气。”这人所说的君授其问,后来被简称为授问,极受后人推崇。
有人抢着说:“天降大才定然不拘一格;去门第重才识,公平为先;皇上的话真是字字珠玑,说到我心坎里了。我大端有此明君,实乃百姓之福啊。隔日我就回乡苦读,来年此时愿在贡院接受诘问啊。”
马上传出一阵笑声,有人接口,“我也正有此意。不知李兄作何打算?我原以为此次科考都是我等寒门士子,不想也有李兄这样的富户。我听说皇上明年有意开武举,李兄武艺出众,定是要留在京城了。”
“在前晋昏君的统治下,我们这次富户所受的盘剥压榨比寒门更甚。唉,再过些日子,雪一化净,北狄又要开始骚扰边境了。年年俱是如此。前晋用百姓的钱粮血汗换他闵氏江山。现在,皇上说了我大端的王土定会包括北狄之疆。”那个被称作“李兄”的人语气甚是兴奋,“我这就回钜城,投军到李朗将军麾下,今年必有大仗。”
这几人议论的兴高采烈,可听在董世杰的耳朵你,真如钢针利箭般扎得他浑身难受,心头火起。他猛地站起,就要冲出去找隔壁的闹事。有机灵的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拉住劝慰,可哪里又能劝得住。此刻间,房门猛地被人踹开,一人怒气冲冲进来,抬手给了董世杰一耳光。其余人定睛一看,竟是董平。一个个顿时吓得噤声,悄悄都溜走了。
房间中只剩董家父子对视而立。良久,董平才长叹一声,面上甚是无奈道:“如今董家正值多事之秋,你却日日厮混,叫人拿了把柄,怎生是好。”
董世杰面色黯然,颓然坐下,哭道:“爹,孩儿委屈啊。公主选驸马时,爷爷说为了董家要孩儿放弃,当时儿子的心多痛,您知道吗?后来爷爷又要儿子做皇夫,言之凿凿,儿子深信不疑,好友间都来恭贺,谁知一转眼倒把自己妹妹搭进去了。儿子就这样和那韩亮节一般,成了京城的笑柄。儿的这口气,”他不住地捶胸,干嚎道:“堵在这儿,憋屈难受啊。那个女人,开口前晋昏暗,闭口君权神授,把她自己标榜的好似神仙下凡。呸,这些个骗人的鬼话糊弄白丁也就罢了,为什么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子也他妈相信?明明她就是淫/秽不堪、无耻逆伦的女人。为什么大家都被她的巧言令色蒙骗,都说她好?”
“禁言!”董平的口气一点也不严厉,心里更是心疼儿子。当初端军进城太过突然,他董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召集心腹商议后,大家给出三条意见。其一投靠范赫、闵煜;其二,到豫平富庶之地自立门户;其三就是归顺湛凞。父亲想都没想,就选了第三条路。他们素来和范赫、闵煜没有交集,若是过去只能寄人篱下不得重用。再者扯大旗起义以什么名义,如何运筹帷幄,他们没领兵打过仗,仓促行事只会坏事。到时死的更快。从他心里来讲,是赞同父亲的决定。但他知道父亲这么做绝不是真心臣服湛凞,父亲心里一直存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壮志,前晋时在闵踆手下隐忍,又去辅佐闵炫,就是因为这二人昏庸无才,他们董家定可大展拳脚。不过失算的是,闵氏父子对权力倒是没有一刻放松。晋朝覆灭后他父子也曾密谋过,父亲更是直言湛凞做皇帝对他董家是天大的利好。他犹记得父亲那时兴奋的一条条细数着他董氏的优势,表情几乎扭曲:女子要有后代必招丈夫;女子做皇帝必遭天下诟病;自古以来男尊女卑那是天理,女子岂能驾驭男子。湛凞她要坐稳天下就必须要依靠我董氏。列祖列宗在上,董桦终于要让董氏一脉光耀万世了。父亲激动的面容好似还在昨日,然而现在董家步步失算,处处被湛凞压制。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父亲的,人命哪能胜过天命。不如像马家一样真心归顺,做回端朝的重臣,不也一样光耀门楣?何必想着不切实际的前景。那湛凞既然能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必定有过人之处。更何况天威,湛凞要真是暴君,早派人将他们诛杀了,他们这些文人哪有力量抵抗。他都能明白这个道理,父亲难道不明白?父亲常训斥他是胸无大志、过于敦厚,还赞扬儿子最像自己。现今可好,老的病在床上,小的日日买醉。董家毫无出路啊。董平望着醉倒的儿子,又是一声长长叹息,命人架着少爷,出了酒楼。
他们才走,就有人进了三层偏角的一处包房,将这一切汇报给了湛凞和闵仙柔。
说来也巧,因天气极佳,又正值桃红柳绿,春意芳香的大好时光,湛凞动了出游的念头。也是因为闵仙柔怀孕快五个月,已经有些显怀,越发懒惰。周医官天天替她诊脉,见到怀孕中期,脉象已经平稳,便劝她常常多走动,将来好生产。闵仙柔本就是个不愿动的主,身子一重,更加不听劝了。湛凞只得时常以自己想出去为借口,央着闵仙柔陪自己。闵仙柔知道湛凞的小算盘,毕竟是心里最爱的人,舍不得她有任何担心,也喜看爱人求着自己的小模样,于是欣然答应。
虽说如今京城内外局势已经平稳,但闵仙柔怀着孩子,谁也不敢放松。湛凞不敢走太远,也不愿大费周章的扰民,只和仙仙微服着在京中转了一小会。转头不经意瞧见子端紧绷着那张木头脸,不禁哑然失笑,问道:“仙仙,你是怎么知道子端和银月之间的猫腻?子端这种性子叫她表白心意,石头都要开花了。”
闵仙柔“扑哧”一笑,“这两个人,一个只认死理,一个隐忍含蓄,没有你这大媒人,要她们互表爱意简直难于登天。谁能看得出?只是去年我返回端地潜邸时,子端驾车,那银月一见她,眼里再没旁人,激动异常。正巧酉阳坐在一旁,瞧了个真切,那时她和申菊正在情意浓密中,有情人间的眉目神情她最是知道。酉阳告诉我时,我也讶异呢。我思量着,这二人和你我一样,相思不见长夜无眠啊。爱人猛然出现,一时间即便银月这样稳重的人也按耐不住。这是人之常情。”
“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可见做媒是天大的善事。我说的可是做有情人的媒,那些盲婚哑嫁的无良媒婆可不算啊。”
闵仙柔见湛凞得意的样,忍不住打趣道:“做媒做到把人家脑袋砸破,谁还敢找你?”
湛凞乐道:“这不是喝醉了吗。咦?”她像是发现什么,指着面前的酒楼问道:“我记得这不是叫摘星楼吗?怎么敢为同庆楼了?这里的王老板就是善于溜须钻营的小人,定是取普天同庆的意思来讨好我这个皇帝。走,咱们进去看看。”
“你说的是八百年前的黄历了,老板早换人了。”闵仙柔笑道,又朝酉阳示意。酉阳躬身领命,直接将皇上和皇贵妃让进了三层一处看似边角的包房,其实里面内有乾坤,竟是这里最大的豪华厢房。
湛凞扶着闵仙柔靠在榻椅上,好奇地问道:“连老板都不问就直接进来,难道酉阳才是?酉阳是你的手下,我所猜不错,定是你的地方了。原来的老板呢?突然间换了老板,不引人怀疑?”
闵仙柔眯眼休息,缓缓道:“那王老板本是闵炫的人,又到处勾结着权贵,以前也得罪过你。你当了皇帝,他还能不跑?他要净身跑也就罢了,偏偏装了几大车的银钱,这可是他压榨百姓欺行霸市得来的,怎么说也该是我大端的库银。留他全尸已算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我也不会傻到在京城动手,他带着银钱逃跑时,半个京城人都看见了。酒楼易手最正常不过了。”挥手又对酉阳道:“去把明面上的老板带来,可是皇上认识的人呢。”
“那我倒要瞧瞧了。”湛凞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这笔钱进了国库?我怎么不知?”
“有马强掌管着户部,我能犯这个傻?钱在我私房里存着呢。”
“现今我才觉得马强比董桦要难对付啊。虽是真的归顺,却时不时给我下个绊子,更加可恶。我还真不好找由头灭了马家。要是像董家那样闹上一闹,倒是好了。”
“逮狐狸总要有耐心的。时日长了,不怕他们不露出马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酉阳带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进来。那男子恭恭敬敬地低头跪下请安。
“抬起头让朕瞧瞧。”湛凞仔细一看,乐了,竟是那年在摘星楼和闵氏兄弟虚与委蛇时,自己要责罚的端地眼线。她难得夸奖了这男子一句,“朕记得你。好好实干,必有出头之日。”
男子没想到皇帝竟然还记得自己,激动的脸色发硬,连连叩头谢恩,临退下时记起了什么,赶紧将刚才董家父子的言语禀告给皇帝,才又磕头退下。
湛凞笑道:“董世杰对你倒是痴情啊。”
闵仙柔没接她话,忧道:“你没听那书生说,北狄又要蠢动了。这仗看来是必须打的。”
湛凞点头道:“北狄亢藏金已垂垂老矣,他的儿子们这些年也为夺嫡闹得不可开交,加上天灾不断,国力早大不如前。有李朗坐镇钜城,北狄也会有一定顾忌。只是范赫这人,总是隐忧。”
“范赫是墙头草,只要这仗不输,他不会有动作的。不过长远来看,此人必要除去。”闵仙柔又道:“北狄那些年一直靠前晋送的钱粮维持国运,如今他也知道我们断不会给了。我怕他狗急跳墙,万一和闵煜勾结,双方起倾国之兵联合来犯,这就麻烦了。”
湛凞也是眉头轻皱,道:“确实要给赵岩、李朗提点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闵煜为人多疑,他能信得过北狄?只要北狄一败,闵煜必定退兵。至于北狄,你也说了,他们已经国运衰败,即便大军来犯,粮草也供应不上。无需太过担心。”闵仙柔不想让她太过忧心,转而道:“现下那些士子都被你折服,自此大端局势已稳,我们已无后顾之忧。对了,慕、田、雪三人你打算如何用?”
湛凞知道她担心自己,也顺着她话,笑道:“田汉光那份激恨董氏之心,正可以去河间府顶替何亮的缺,和朱文携手抗敌。我早想好了,淑妃侍奉皇上有功,她父亲升官名正言顺的很,随便找个不打紧的地方给何亮个知府做做,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至于那个慕中原可就难办了,他是北狄人,要是重用,人心可畏不算,我也不大放心啊。”
“这好办。让他先去对付北狄一阵,如此一来,无论结局如何,他总要背着叛族求荣之名,想要除去他,找几个人在这上面做做文章,轻而易举。”闵仙柔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等边疆稳定,定要让董家知道你我的手段。”
湛凞最喜欢看她的仙仙对待爱慕者的狠绝,不由哈哈大笑,心中无比舒畅,“那个雪明锐小姑娘我极为喜爱,还是留给咱们女儿用吧。有时我真恨不得明日间男女再无不平等之事啊。”
闵仙柔笑道:“改朝换代易,移风易俗难。若是强行不顾民愿,难免激起民愤。我看典籍上记载,上古时还有女子为尊呢。现今有些偏远山区还留着这风俗。可见男尊女卑也是千百年来逐渐形成的。咱们还有女儿,还有孙儿,百年间潜移默化,必定能扭转世俗。何必急于一时。”湛凞点头称善。
其后几日,湛凞连给赵岩、李朗下了密旨,要他们加强戒备,务必小心敌国动向。又公开大肆赞扬了何亮,升他到个偏远的城郭做了个知府。随后密召了田汉光觐见。
这田汉光头一次单独面圣,十分的拘谨惶恐。他本就是凭着一腔的血气来参加科考的,打定主意无论考题如何都要在考卷上痛斥董党,哪知歪打正着竟中了榜眼。考场内圣上虽赞扬了他,却制止了他的言语,他心里不知皇上的想法,更加忐忑不安。
“朕已知道你家的状况,难为你如此年纪竟有此满腔热血,朕就是看重你这点。”湛凞的语气欣慰中透着赞赏。
田汉光“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额上流出鲜血,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下一刻更是老泪纵横,不能自持。他原本是当地颇有名望的文士,年轻时屡试不中便灰了心,在家含饴弄孙逍遥自在,可他那点家财在前晋贪官污吏的盘剥压榨下迅速失去,儿孙们食不果腹面黄肌瘦,眼见着已经走投无路。端朝建立新皇登基,又颁下圣旨要求官员分粮救民。他以为有了盼头,哪知豫平的贪官豪强硬是扣着粮不放,等到钦差来了,为时晚矣,他最心爱的孙儿被活活饿死,当时悲愤到极致无法宣泄的痛苦差点将他逼疯。得知科考的消息,他不顾众人反对毅然上京,为得就是拼着老命告发这些贪腐蠹虫。现在皇上对他说出这番话,他内心已经能肯定报仇有望了。他如何能不激动,哽咽着念了句“皇上”,便再不能言。
湛凞拿捏人心已是炉火纯青,“朕虽看重你,却不放心你。你可知为何?”见田汉光神情猛然僵硬住,她又道:“朕在朝天门外不让你直抒胸臆也是在保护你,你静心好好想想。”
田汉光到底是有年纪的,人情经验很是丰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很是惭愧道:“微臣错了。除恶不但务尽,且要一击即中连根拔起,否则必会祸及臣身。朝天门外皇上保护了臣,臣心里却有埋怨,臣实不该啊,请圣上治罪。”
湛凞赏识道:“你有这份心思,朕也能安心将重任交予你了。河间府同知何亮升了官,你去顶他的缺吧。外面的流言蜚语朕先替你挡着,日后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皇上,臣指天盟誓,为了豫平百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田汉光又哽咽起来,他知道依惯例,上榜的进士都要在翰林院历练几年才能外,而且至多是个七品。想不到皇上竟然直接给了他个六品的同知,朝臣们肯定要闹翻天。皇上为了豫平的百姓竟然让自己受尽非议,他如何能不感动。
“河间知府朱文也是朕的人,你二人凡事要商量而行,切不可离心离德。朱文几乎是个白丁,你不要因此小瞧于他。也不要怕他对你不信任,你只管和他说,你是朕派来给他的帮手,他自然明白。”湛凞叮嘱道:“锄奸虽是大事,但改革税制才是国之根本。你二人若将此事办好,必定青史留名。”
“皇上高瞻远瞩晟睿无双,实乃豫平百姓之福啊。”田汉光涕零不已。
“你此去朕送你四个字‘戒急用忍’。不是要你百忍成金,是要成钢,用这钢打把好刀,替朕除尽豫平的阴霾。”湛凞说的铿锵有力,直震荡着田汉光的心,此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坚决地点着头表示他的决心。
稍许意外的是,田汉光被外放的事并没有引起董党的坚决反对,只有零星的几人在朝堂上不疼不痒地说了几句便作罢了。原来董桦一病,董党群龙无首,有些不太坚定的党羽更是纷纷和董家划清界线。这里面最不给董家面子的就属那刑部尚书严谦,接连拒绝了好几次董桦的邀请,上朝时对董氏也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气得孙达理直要找他理论,前晋时姓严的受了董家多少好处,如今说翻脸都翻脸,简直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董平制止了孙达理,如今这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孙达理因前次朝堂上言语有失,也不敢再给董家添麻烦,只能悻悻作罢。
董氏内斗,湛凞瞧得舒爽,紧绷的心也暂时轻松一下,也趁机将王功名硬塞进户部,做了右侍郎。这等连跳几级随意提拔的事本极不合规矩,王功名再有大功劳,皇上这样做也是不妥的,再加上外放田汉光之事,难道就不怕朝臣们议论皇上刚愎自用专权独断?马氏父子敢怒不敢言,可惜吏部掌事的董家都沉寂了,他们何必触这个霉头?
董马两家一没动静,这朝堂上下便看似一片和谐了。不久朱文的密折也到了。河间府的富商大户见皇上到底是饶过了胡、彭、方三人,心里都是明白,皇帝对他们是既警示又拉拢,于是纷纷示好朱文,改制税收竟出奇的顺利。那田汉光和朱文也颇为合拍,唯一头疼的是,山峰那几个大员总是时不时跳出来找些麻烦,不过朱文请皇上放心,他和田汉光已经在秘密收集这几人的罪证,相信不久定会让皇上满意。
湛凞批了朱文的折子,夸扬他几句,又要他别心急,务必做到一网打尽。趁着难得清静功夫,湛凞加紧挑选满意的官员,以便将来填那些蠹虫留下的空缺。
这一转眼便到了五月底,天气已是炎热。足七月的身孕让闵仙柔更加慵懒,湛凞拿她毫无办法,无奈地苦笑道:“天冷你借口畏寒,天热你又借口身子重,反正就是想方设法赖在榻上不动才好。”
闵仙柔委屈不满道:“畏寒是我自小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这七月的身孕确实让我腰酸背疼,否则寻常春夏,我不也一样喜欢踏青赏花。你倒好,竟说些风凉话。真恨不得让你也怀孕试试。”
湛凞玩笑道:“我怀孕?这简单,找个皇夫即可,你答应?”
闵仙柔脸一沉,“你怀孕的孩子若是他人的,我定让他剉骨扬灰、十族覆灭。”
这么恶毒的话,湛凞听着却十分受用,她笑地开心,“那我可就没机会体谅你的辛苦喽。”
两人正在甜蜜调笑间,子端手执三份信进来跪下回道:“皇上,卯梅、辰蒲、巳暑三人的密信到了。”
湛凞接过一看,笑道:“李朗不错嘛,北狄骑兵骚扰我边境数次,皆被他打了回去。果然是个大将之才。这武师德也有手段啊,几月间,三十万人心竟被他驯化了。这范赫固守武威郡也很尽心。不过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闵仙柔凝重道:“北狄缺粮,往年都是靠着前晋进贡。如今边境抢不到粮,我们也不会给了,恐怕北狄要孤注一掷。”
“不错,亢藏金的儿子们闹得北狄上下乌烟瘴气,若是再没有粮食吃,那些个依附他的小部落哪里还会安生。他必定想来场大战重振他的威名。”湛凞阴郁道:“等等李朗的折子吧。”
三日后,范赫、李朗、武师德的折子先后到了。范赫自然是表功。武师德则婉转地向皇上提出是否派人来接替他。只有李朗忧心不已,斥候已经探明,北狄正集结兵马,似乎倾尽全国之力,请皇上尽快定夺。
折子在湛凞手中还没批阅,暗卫的密信就到了,已经肯定北狄近六十万兵马将犯我边境。湛凞在上书房内踱步沉思,良久,才下了决心。随后缓步来到清漪宫的花园里,命人拿来钓竿,在湖边静心垂钓起来。
闵仙柔也得了信,想等湛凞回来问她作何打算,却听宫女回禀,皇上去了湖边悠闲垂钓,神情十分平静。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明白什么。强撑着身子来到湖边紧挨着湛凞坐下,还想再劝上一句。
湛凞闭着眼睛闻着仙仙身上的幽香,抢先平静地开口道:“李朗再怎么骁勇,二十万对六十万也是决无胜算。范赫的兵马只能做锦上添花用,雪中送炭是万万不能指望他的。北狄一出兵,闵煜必定会更是趁火打劫,赵岩的十五万大军,我怕还不够呢。京畿卫更是万万不能动的。端地马老将军那儿倒是能调动十万兵马过来,可也是杯水车薪。这时只有指望武师德手中的三十万大军。武师德不会领兵打仗,那些前晋降部也根本不会听从李朗的调遣。所以——”
“所以你就要御驾亲征?”
唉,不该许下春节加紧码字的诺言。春节过得太辛苦,每日间不是穿着高跟鞋四处拜年大吃大喝,就是在家围着围裙和我妈两人在厨房提供别人大吃大喝。最伤心的是还得给人红包,一个最少也要两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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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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