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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Episode.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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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了眼,阳光像一个个金色的水泡一样在视线里浮现,然后消失,周而复始。太阳高高地挂在远处主教堂的塔顶上,光芒万丈。
我的右边是一团温温软软略带着起伏的东西,我微微转了转头——牛奶。我的下巴蹭到了丝绸般顺滑的头发——希亚。
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希亚的脸,他拨开我的手指,把脸朝我胸口埋去。
“绘琉斯阁下,伊维希殿下邀请您。”一个面瘫的侍卫在门口说道。
他像一根旗杆一样插在地上,我毫不怀疑他已经观察了我很久,直到发现我醒过来才开口说话。
我揉了揉眼睛,继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什么时候的事情?”
“早上。”
“现在呢?”
“中午。”
我不情愿地起身,希亚被我一把拨开的时候似乎嘟囔了些什么,接着他拉起被子,蒙住头。牛奶伸出爪子挠了挠耳朵,也跟着钻进了被子里。
“你是伊维希殿下的侍卫?”
“恩。”
“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
……
一直走到光灵殿,我都没有让他说出超过三个字的一句话。而其中的有效信息只有一个——他的名字叫查理。
查理领着我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比起旁边其他的房间,这间房间的门显得有些窄。
他弯腰伸手恭敬地扣了扣门:“殿下,绘琉斯阁下到了。”
“进来吧。”云淡风轻的声音。
查理闻言打开了门,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房间内部的奢华。猩红色的地毯一路延伸,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大得超出意料的空间里,一排排的书架向三面蜿蜒而去,透过巨大的哥特式落地窗望见的是大片大片的紫罗兰。
房间中间空出的地方摆着一张极为宽大的桃木书桌,洛可可风格的扶手椅上并没有人。
我疑惑地瞥了眼查理。
他对我的目光视若无睹。
突然,他的视线定在了一处,然后迈开步子朝那里走去。
一只极美的手从左边第三排的书架那里伸出来招了招,纤长的手指上指甲如同一瓣瓣粉嫩的樱花,垂下的衣袖上细碎的海蓝色宝石更衬得肌肤莹白如雪。
然后,我看到查理搬着一幅和他下巴差不多高的画作步履平稳地走来。
伊维希跟在他的身后,他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斗篷,几乎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露出秀美的下巴。
伊维希微微笑了笑:“绘琉斯,可以麻烦你一件事情吗?”
“当然!”汗,我干嘛同意得这么快。
“请你把这幅画交给住在纪念堂旁边的小木屋里的狄安娜小姐。”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冲过去从查理手里接过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画,内心一阵悲苦:抱得美人归的是伊维希,为什么出苦力的却是我?
“既然这样,请你每天到光灵殿来取画,查理会指引你。”
每天……
原来,不止今天……
人面兽心、丧心病狂、装模作样、为非作歹、令人发指、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我死死抱着那副比我还要高的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通往纪念塔的路上时如是想。
靠!别人追女人顶多送送什么情书玫瑰,再不济送送水晶钻石什么的,伊维希倒狠——每天送画,还是等身高的画!
真不愧是帝国之光,在调情方面也别出心裁。
三层的纪念塔渐渐映入眼帘,石阶两旁的扶手上雕刻着国王姓名的字母图案和王徽。我看着糖槭花上的L.E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哇!你们看!那幅画竟然自己在走!”
“真的真的,玛丽斯,这是我今年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嘘。不会是吸血鬼吧?你们轻点……”
几个聒噪的女声从远处传来,然后是渐渐靠近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我气得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有必要这样藐视小爷我的身高吗?还有我放在画上的手难道是透明的吗?!
“啊!玛丽莎,它竟然停下来了。”
“站住,玛丽娜,站住。你不能再往前了!”
“可恶的恶魔,请拔出你的剑和我决斗吧!我以骑士的名义发誓,绝对会保护这三位可爱的小姐!”
一个稚嫩的声音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忍不住从画的后面探出了头:“你们是眼睛瞎了还是眼睛瞎了还是眼睛瞎了。”
对面的四个人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盯着我,或者说我的头。
我挥了挥一只手:“这是什么。”我再动了动一只脚:“这又是什么。”
一朵云悄悄地飘开了。
一群鸽子扑棱着飞走了。
一排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我懒得理他们,继续扛着画往目的地进发。
我伸脚踹了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阴测测地探出头:“什么事?”
纵横交错,星罗密布,经纬交织的一条又一条皱纹蓦然凑到我的面前,吓得小爷我心跳都停止了几秒。
“请把这幅画转交给狄安娜小姐。”
丢下这句话,我就没出息地逃掉了。
“绘琉斯,终于找到你了!”
我刚刚咬了一口杏仁甜甜圈压惊,维诺这个色魔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了出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咬了一口甜甜圈。
维诺竟然没什么反应,直接拽着我的手就跑:“快点,克罗弗阁下找你。”
克罗弗阁下?
我记得色魔在被甩耳光之前还叫他宫相大人。
果然,打是亲,骂是爱,人够贱,死命踹。
“哈!”
我被维诺拖到皇家练武场,看到一群包子一样粉粉嫩嫩的小孩子正在死人脸的监督下挥着剑。
一把把比手臂还长出一截的剑,不时因掌控不好力量而划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噪音。
“噗!”我捂住了嘴巴,但还是克制不住想要大笑的欲望。
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个包子主动往叉子上撞。
“啊,刚刚那副走路的画!”脆生生的嗓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闻言,所有的包子都盯着我。
我看着其中一个用手指着我的包子,思索了1秒,2秒,3秒……:“你是玛丽娜?还是玛丽莎?还是玛丽斯?”
包子的脸涨得通红:“我是男的!我叫苏菲!”
我愣了愣,哦,他是男的,他叫苏菲啊。
我觉得还不如玛丽x呢。
“绘琉斯,你来啦。”死人脸淡然地走过来,“待会我想让他们去画画,你在旁边帮忙指导一下。”
据维诺说,这群包子是什么弗雷侯爵的孙子、波拉伯爵的儿子、凯米公爵的侄子……总之,就是一群生下来就极好命的少爷。
但不管你在家里有多拽、有多横,进了眠宫照样要听死人脸的指示。也不知道是哪位伟大的先人开创了贵族后裔到国王家里学习如何成为一名骑士的先例,总之,他在一定程度上,稍稍平衡了我这个纳税人的仇富心态。
忘记提及一件事:现在整个卡提丝王国,最富有权柄的是三个职位——王室统帅、海军元帅、大法官。
克罗弗兼任宫相与王室统帅,本来那是手握实权的究极角色。可惜,现在是和平年代,管你手握什么王室财政权、什么兵权,都只能待在眠宫乖乖地陪一群包子过家家。
所以说,有命赚钱,没命花钱,也没什么好。
那个大法官更是苦命,据说因为不受伊维希待见,根本连宫廷都不能回,只能美其名曰“巡查”,在整个王国四处漂泊。听说,他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逼生活。
海军元帅的日子似乎过得还挺滋润的。北部的爱奥里尼内乱没过去多少年,整个国家处于百废待兴中,没有了这个在水上最大的岛国的威胁,海军元帅就是一个只管拿钱,不管做事的闲人。
包子们装模作样地挥完了剑,就进室内铺好了画布,拿起了画笔。
虽然说是关于“如何成为一名骑士”的训练,但其实大家都知道——“骑士”这个称号不过是对于你勇气的一种肯定。要成为一名真正的贵族,远比成为一名骑士困难得多。
其中,对于艺术的研究和鉴赏就是必须的。
于是,就轮到小爷我出来发光发热了。
“恩,这个苹果的大小差不多,但是不太圆。”
“这个苹果也太圆了吧,你以为是蛋糕吗?”
“这是什么,鸡蛋吗?”
“不行,重新画过。”
…… ……
我一边啃着一块覆盆子蜂蜜蛋糕,一边在一群包子中不时发表自己的见解。
日薄西山,包子们在画画。
太阳消失,包子们在画画。
晚饭结束,包子们在画画。
我对包子们怨恨的目光视而不见,翘着腿又解决了一杯薄荷冰激凌。然后才幽幽地打了个哈欠:“今天就到这里吧。”
据说,未来的几天是整个帝都水果商们的噩梦。
他们不时听到带着成群仆人的贵族小小少爷,指着他们的苹果奶声奶气地说:“不够圆啊不够圆。”
有时却听到:“这苹果太圆了太圆了。”
总之,这苹果没法卖了。
而当天我回到房间,看到希亚顶着凌乱的金色卷发给牛奶喂食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希洛亚其实是个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