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落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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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待命于偏殿的太医巢谨闻，立刻便进殿给杨旻把脉、验伤，阴弘雅也在一旁静候。约莫折腾了半个时辰，巢谨闻才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宣告杨旻的无碍，只需再调理四五日，便可痊愈。随即，巢谨闻下去开药，杨旻和阴弘雅有说有笑，又扯了一会儿女经，正说在兴头上，忽闻李敭由远及近的忣忣呼唤：“娘，娘……娘你醒了吗？”
“十七皇女来了，那我走了，可不要看你们母女情深。”阴弘雅一拍手，就要走。
“嗯，你的‘吉祥’来洛阳了没有？陛下不是说要召她和柴令武来东都过年吗？我的‘吉祥’是来不了了，懋儿小，还没断奶，路上颠簸，别闹病了，陛下也担心，就没让来。”阴弘雅的女儿是皇七女巴陵公主李祺，驸马是谯国公柴绍与故平阳昭公主的次子柴令武，官居太仆少卿，奉命留京。瞅着又是年关，今年外藩的诸王全部来东都述职过节，自然能来的公主，李世民也都要一一提点——只有长女襄城公主来不了，李世民中秋的时候，就遵守诺言，分别手书了唐隶、飞白两种不同字体外孙的名字“萧懋”，还赏赐了大堆的金银玩物，一并叫人专程送去长安。
“在路上了，俏儿先来，柴令武还要等个把月。还是你好，都有外孙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不说了，越说越来气，走了！”阴弘雅没好气的羡慕杨旻，径自要出殿去，在内室入口险些撞上火急火燎的李敭；李敭红着脸，吐了舌头，一个欠身就钻进内殿去了，阴弘雅失笑的直摇头。在丽绮阁的院子里，又碰见了李世民，施礼之后便浅笑而去。殿内，杨旻抱着扑进怀里的女儿，温柔的责备道：“瞧你这丫头，大呼小叫的，娘这不是好好的吗……”
“哪有好，哪有好，吓死我了，呜呜呜……娘……”李敭不依，抱着母亲嚎啕大哭。
“怎么了呀，哭的这么伤心！”杨旻捋着女儿的发缕，任她撒娇。李世民，也进了殿中，跟着一通感慨：“你这许多天不醒，孩子还不吓死啊，差一点就没娘了！刚刚还在九州池边上哭呢！被我撞见了，一说你醒了，理都不理，就把我扔一边，自己先跑来了。”杨旻笑而不语。好一会儿，李敭才止住了宣泄，看见了李世民坐在一边盯着她，眼睛里似笑非笑，不好意思的擦了泪，咕囔着：“我去看娘的药！”说完，一溜烟的又跑了，李世民终于忍俊不已，笑倒在塌，直说这丫头有趣的紧。笑过这一阵，却是一阵沉寂，半响，还是杨旻开了口：“二郎，这几天你好吗？”
“不太好，脾气坏，还忍不住！”李世民，仰卧在杨旻的榻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帷幔一抑一扬。
“都生了谁的气？”杨旻往被子里缩了缩，傍晚起风了，好像有点凉。
“没谁，就是没由来的心烦……事情太多、太杂，要理个头绪出来！”李世民转过头来，温柔的眼波里，是对杨旻的倾诉。
“那，理好了没有？”杨旻同样温柔的看着他。
“旻旻，阿难，我还是要罚他，你不要过问好不好？我承认我多心，阿难许是冤枉的，可是不经过这些事，我也没办法放心。事情因他而起，大罪没有，小过难逃；而且总是叫你受伤，我，还是不能饶他……”这话，李世民几日来想了好久，事情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他也有责任，临末，他不住追加了一句保证，“怎么罚，我心里有谱！你相信我！”
“这样，能平息朝中的非议吗？”杨旻不置可否。
“不完全能，可能只有一半！”李世民，很无奈。
“那要怎样才能完全平息？”
“……就是因为这事，我才暴躁！赵好似人非人，明明你们都是无辜，可偏偏事情却以最糟糕的情形被外所知，现在即便诏告天下也未见得能堵得住……”片刻，李世民突然跳了起来，在殿里踱来踱去，步子踩的极重。
“赵好似人非人？袁天罡和李淳风已经测出来了？”
“嗯，以斗数为算，与星象吻合，是‘人’；又查了历代星官所记，居然闪耀存世千年——一个活了千年、且容颜不老的‘人’，怎么会是‘人’呢？”李世民停了下来，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旻。
“赵好现在人在哪里？”
“大理寺，安静的很！旻旻，你在想什么？”李世民，觉得杨旻有心事。
“我在想，要怎么处置她——千年不死之躯，总该有原因才是！知道了原因，也就可以化解之。”杨旻了解李世民，完全能猜出他此刻心中所想，“二郎，把赵好交给我，让我去办，行吗？”
“不行，这太危险，不如叫袁天罡……”李世民虑且不虑，就要否定。
“不，你听我说，这应是赵好最大的秘密，她不会轻易对陌生之人袒露，非亲近之人不能为，能问出真相的人，只有我！她若真想害我，岂能容我活到今天？你就当，我在为你、为我，努力平息另一半的非议，破了这个难言之局吧！否则，恐怕你还得好好琢磨一下我要怎么罚！将功补过，才有搪塞的理由啊！”杨旻此言一出，李世民缄然了，好一会才道：“……你全知道了，是小雅告诉你的？！”
“是啊，她正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大的反应！”杨旻点点头。
“事情有些棘手！如果，我真的再册立一位皇后，你怎么看？”忽然，李世民，说到了问题的根源。
“皇后可以立，也可以废！”杨旻，突然变了脸，冷冷作答，绝然犹若彻骨之寒，连李世民也不禁愣住了，顿了顿，好言道：“……其实，我也还是犹豫，遂良说的也有道理，一时半会难找理由回绝！”
“国舅这事干的，委实愚蠢至极！”杨旻，一反常态的表达着自己的不屑，“时机转瞬即逝，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得偿其愿！”
“那要是做个‘二品’或者‘三品’……”李世民似乎还不死心。
“国舅愿意吗？不怕成了第二个‘赵好’？”李世民看出来了，杨旻这次较真的，“塞一个人进来容易，想全身而退却没那么简单，那一人之下，可是有着‘万人’！”
“呵呵，无忌这个人，还是有吏干才华的，对我也没有二心……是，是心眼小了一点……锦那，鬼鬼祟祟的干嘛呢？”人与人之间是奇怪的，无论长孙无忌的人际有多糟糕，李世民与这个舅子却是非常投缘，虽知杨旻说的不错，还是忍不住为他抱不平，只不过，看起来没用！李世民正不知如何圆场，李敭恰到好处的伸进了脑袋来，听到父亲的喝言，端着盛药的瓷碗进来，搁在塌边的几上，识相的回避：“耶耶，娘的药煎好了……女儿告退，不打搅你们！”
“……我们家的小人精走了，来，喝药了，晓得你最怕苦，我喂你……别犟了，躺着别动，我喂你！你要管的事还多着呢，不快点好起来怎么行？！虽然太医说，你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为慎重起见，还是要养些日子为好。明天一早，阿育会来看你，已经告诉他了，估计今晚跟我一样，能睡个安生觉了；你不知道，这小子也好哭，这几天一见我眼圈就红，我又没说什么……还有阿逸，天天跟你面前唤娘，奶声奶气，眼泪汪汪，看的我那个揪心，只求可别又跟雉奴似的……”李世民一边温柔体贴，哄吓杨旻吃药，一边絮絮叨叨，说的不带喘气。这股婆妈劲，终于逗的杨旻笑出来，还挖苦李世民：“头一回发现你这么啰嗦……”
“等你喝完了，想叫我啰嗦，我也不啰嗦！” 李世民神采飞扬，跟杨旻一唱一和。帝妃之间又一起用了些清淡的饮食，说了许多无关痛痒的私房话，李世民才走。
是夜，李世民变了卦，不欲韦昭容侍寝，只带了陈祥来，去了阴弘雅的临波阁——不用说，白天杨旻和阴弘雅之间，一准窃窃私语了许多事情。果不其然，阴弘雅迎驾之后，就正襟而跪，低眉顺眼，一声不吭，似早有准备。李世民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便屏退了左右：“起来啊！又怎么了，你今天是和旻旻合起伙来，故意跟我闹别扭是不是？”
“妾听闻，今天魏王也被大理寺请去问话了，只因为蜀王的供词里提到在洛阳的行踪，几次与魏王一起。妾就想，赵好也算是妾准入宫门的，想必不日妾也该被大理寺招去。既然他日少不了被问询，还不如陛下亲自来，省的我在这被人同床异梦，在外面被人指桑骂槐！”阴弘雅煞有介事。
“同床异梦，你这是要跟谁异梦啊？”李世民蹲到阴弘雅面前，‘不怀好意’的暧昧言语。
“妾哪敢‘异梦’，现在，是陛下要跟妾‘异梦’，怕妾怀着‘贰心’！再说了，褚遂良不说的挺清楚的吗？！”阴弘雅故作委屈状，叫着‘冤枉’。
“越说越不像话，我几时疑你了？”李世民英目一瞪，忿忿道。
“我哪知道，‘窥视圣心’那是大罪！”阴弘雅还以相同眼色，大惊小怪。
“真是气死我了！阴弘雅，你有完没完啊？我，今晚是到你这来留宿的，不是跟你来吵架的！”李世民有些恼了，吼出声来。
“妾不敢与陛下吵架！陛下是九天高人，三番五次的讳莫如深，妾战战兢兢，只能这般胡思乱想为求平安，这难道有错啊？今晚请陛下给句明白话，是死是活，妾也就横竖死了心了。”阴弘雅拿捏着火候差不多了，虽然气势不减，但是措辞已经松软了许多。
“你在要挟我……还‘是死是活’，武德四年就这副臭脾气，到现在也不改改！”李世民最受用女人的见好就收，顺势委婉了口气，戳着阴弘雅的脑门，一把拉她起来，“放心，你死不了，也问不到你头上去。朕连旻旻都不疑，疑你做什么呀？！”
“那外面现在这鸡飞狗跳的……”阴弘雅撅着嘴，不依不饶——心里，偷着乐。
“鸡也飞了，狗也跳了，才能消停是不是？那就飞一飞，跳一跳，不就都结束了？一切照旧！”李世民就知道阴弘雅的心思，耐着性子挑明了话；而且，不忘索要保证的代价，“小雅，给我唱首歌吧，你好久都没唱了，太常乐人怎么唱，都唱不出你那个味道……”
“你想，听什么？”阴弘雅偎着李世民，坐到了榻上。
“我想想啊……那年你唱的是诗经哪一篇？”李世民一手搂着阴弘雅，一手按着太阳穴，却道当年。
“《隰有苌楚》，那篇现在不应景……不如唱篇《文王之什》里面的？” 阴弘雅今晚玩上瘾了，李世民要往东她偏要往西。李世民不愿意，食指往阴弘雅的鼻尖一点，皱眉道：“不好，歌功颂德的玩意，我不用到你这里来听！我要听‘风’！”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夜幕下，阴弘雅的天籁之音绕梁攀穹，沁人心扉，李世民闭上眼，打着拍子，心旷神怡，睡意悄然上头，麻痹着他的敏锐神经，不知不觉进入香甜的梦境……金戈铁马，江山美人，古今快事，尽揽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落子（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