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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恨无涯 ...

  •   “驸马爷对我的终身大事如此上心,可真教滟如受宠若惊呢!”

      滟如缓步走近,仰着头,对李氏二人冷冷睥睨着。而奇怪的是,当她看见李桓成的脸,那张英俊风流、曾经令她朝思暮想意乱神迷的面庞,她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甜蜜。她想起他和潋颖曾经在黑夜中紧紧相拥的模样……

      滟如心中一阵恶心,一阵酸楚,又是一阵绞痛。这在那二人看来,却是痛心至极面目狰狞。
      驸马面上一讪,娓娓劝道,“王姑娘……”

      滟如便一摆手不去理睬他,只强迫自己扭过了脸来对着李桓成道,“是我从前瞎了眼,我是嫡出也好,是庶出也好;是公主生的女儿也罢,是平民布衣的女儿也罢。何用你高看?李桓成,你真教我恶心!”

      他原本是怔怔地听着,眼看着滟如这般涕泪交流地指着他,斥责他喝斥他,他心中以为,一切还是有转圜的。他低下头来,婉婉道,“滟如,你听我说……”

      滟如两眼刹那间通红如血,“一个无耻下作的人,有何面目与我说话!请你自重,从前也好,往后也好,我是我,你是你,请莫要再把我与你相提并论。你让我恶心!”她摔开他的手,狠狠剜了他一眼,拧过身子便走的毅然决然。

      她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只觉得心里都流出了血来。

      华辰曦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她是一条生满了疥疮的流浪狗,滟如目光发直,苦笑了一声,“你说得是,说的对。是我识人不清,错怪了你。原是我对不住您。”

      这会儿,反而再没了眼泪。

      华辰曦是何等心智爽快之人,他知道她是指那日她情绪不好冲撞了他的事。也假作不知道,只是淡淡仰了头,说道,“今日天清气朗,是骑马的好天气。”

      滟如自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在马上颠簸,狂风卷夹着她的面颊,刮得她两只耳朵几乎都要掉下来。她在马背上动摇西晃,腹背有一只手勒紧了她的腹部,勒得她整个身体快要断成了两截。

      是华辰曦。

      华辰曦一手持着酒囊在马上策马狂奔,一手像横勒着一只面口袋似的,将她放在马背上。

      狂风灌倒她口鼻里,使她不能呼吸。

      滟如呛一口风,断断续续道,“华大公子,你做什么?放我……放我下来……”

      华辰曦狂放粗犷的声音夹在风里磨得她耳膜生疼,“在马背上颠簸上整整一天,再放声痛哭一阵,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然而不在马上颠簸还好。在马上这样无休无止的狂奔,却让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另一次,也同样是在马上狂奔的场景,那时她手足无措,那时她惊慌交加,她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嘶喊,然后遇见李桓成……

      然后是一场噩梦。

      “你放我下去……你放我下去……”滟如挣扎着,不住扭动着身子。

      华辰曦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未见得心思多么沉稳,此时被她挣扎扭动惹得心头烦躁,竟果真似拎着大米口袋一般,倒拎过去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你还分不分得清好坏是非?能成器些、长进些么!凝媚便从来不似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若她像你这样,早教我父王一掌拍死了!”
      滟如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陡然经了这些变故。在马上颠簸了整整一天,吹了一天的山风,不免耍出了小姐脾性,嚷道,“我便是教人一掌打死了,也不须你管!”越发挣扎得厉害。

      华辰曦一只手掌控住她,一面道,“是么?既然如此,我将你从马背上扔下去干净!”说完一手已将她提起来。

      滟如身子离了马鞍,将眼睛闭起来。那刹那间,潋颖和那人相拥的场景又在她耳边回旋。他……他的话也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我不过是看中了她是嫡女身份,岂不比她妹妹更强些?”

      在这一瞬,她只觉得生无可恋。

      她喃喃自语,也不知华辰曦是否听在耳里,“也是,是从马背上摔死了干净!”华辰曦尚未反应过来,只觉手中一松,她竟一手撑了马鞍,自己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滟如!”他喊声方落,一阵如婴儿啼哭般的嚎啕已平地一声雷般响起。

      她毫无仪态地保持着从马背上摔落的姿势,长大了嘴巴嚎啕大哭,眼泪像泉水一般落得满面都是。她自小出身名门,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从小自有人教她,哭也要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这会儿却全顾不得了。多日积攒的委屈、愤恨,汹涌而来,她坐在地上,闭了眼睛张着嘴巴,哭得放肆至极,只觉得心里漏了个大洞,那洞里滔滔不绝的眼泪便涌到眼眶中去了……

      华辰曦烦躁地从马上翻身下来,饶是他有一把力气,竟也无法将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的滟如拉扯起来。他只好半蹲在她旁边,忍住了满心的烦躁,问她,“伤到了哪里?”

      滟如浑然不理他,只哇哇哭得震天响。她一跤摔下来,只觉得哪里都疼,又分辨不出究竟是哪儿在疼。她哭得震天般响,又是摇头又是哭,面上涕泗横流,华辰曦从她那“哇哇”的号啕里什么也听不清楚,听了许久,才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里翻来覆去的说,“他骗我……他骗我……”

      华辰曦心中烦躁渐去,只好放缓了声音来安抚她,“你且起来,起来再说,可好?”华辰曦从未有这等温柔声气,滟如睁着迷蒙双眼慢慢站起来,这才觉得腿骨疼得厉害,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痛得竟是眼前一阵发黑。

      他顺着朝她膝头看去,只见腿下半幅衣料都染了血。

      “你也糊涂。哭了这么半天,自己没瞧见么?”华辰曦一面说,一面把她搀起来。才扶起来,她腿下又是一软。

      华辰曦想了半晌,俯下身来背她。把她双臂搭在自己肩上,两手又兜住了她双腿,滟如渐渐止了哭声,偶尔才哽咽着抽泣一两声。颠簸了一天,又声嘶力竭地哭了整整一个时辰,滟如精疲力竭,她慢慢睡过去,像婴儿一般把脑袋沉在了华辰曦的肩头。

      好容易把她背到了菁园。华辰曦在她所居住的湘水畔外伫立半晌,到底他是个粗中有细之人,想起那湘水畔还住着潋颖,只怕这会儿等滟如醒来,见了又添伤心。

      步伐一转,便走进了栖梧阁。

      贺兰珊性情高洁,在居所外遍植竹林,远远一望,她的居所竟成了一座碧绿青翠的竹屋。

      华辰曦在门外轻扣了两下,贺兰珊的声音自内间传来,“是谁?且等一等。”她自己来开了门,开了门见华辰曦背着熟睡的滟如,面露诧异之色,“华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华辰曦一声苦笑,“是我多事惹出的事。可能容我进去细说?”

      贺兰珊这才想起来请人进屋,连连张罗着让丫鬟去奉茶。华辰曦将背上所负的滟如放置在一张贺兰珊平日午间休憩的竹榻上,这才坐下来,长叹了一声气,将事情缘由娓娓道来。言罢又道,“这时节自是不能再让她和潋颖共处一室、徒增伤心。我想来,她这伤也不知是轻是重,总得有地方休养,舍妹凝媚自己就是个比男儿还粗心的人,蒋琬琬呢,又还是个孩子。想来还是托付于你可靠些。”

      贺兰珊默不作声地听着,唇角含笑,“华大公子有此重托,我必不辱使命了。”皓腕托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碧莹莹的茶水,看了看熟睡的滟如,笑容更深了几分,“我们几人同时入宫,朝夕相对,我竟不知……华大公子也是个儿女情长、情深意重之人。”

      哪料到华辰曦一听,更是苦笑,连连摇头道,“你这怕是挖苦我了。这风月事迹,我看不过是戏文里供人消遣的东西,轻则伤身,重则致命。你看滟如,不正是现成活脱脱的前车之鉴么!这些情情爱爱,缠绵悱恻的东西,也不知有什么好处,何如我们塞外放歌纵酒来得痛快?”

      贺兰珊这才松下一口气来,盈盈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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