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醉》犬离

1、一

　　一
　　东方不败坐在彩绘小妆台前，手中拿一支小笔，正沾着青黛对镜描眉。

　　桌上的烛火不停摇晃着，镜中那画得过分艳丽的面容便在忽明忽暗的灯光模糊下显出一种诡异的美感。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似乎有些陌生的虚影，只觉得唯剩下眉间那脂粉难以掩去的不羁神气依旧是他所熟悉的。

　　“教主要喝些酒吗？”

　　身后一双手轻按在他的肩头，一点点热度透过了薄薄的红绡渐游离于肌肤上，稍不留神就会让人错以为那是怎般刻骨的温柔。东方不败放下手里的笔，微微侧头看了过去，镜中扭曲模糊的人影也随之略一扬眉，那不可说不英气也不可说不柔美的脸这时便绽放出一个足称得上欢悦的笑容，艳煞春李。

　　“有何不可呢。”

　　杯是暖玉盏，酒是陈年酿。
　　清冽的碧色酒液从壶口汨汨流出，空气里便也逐渐开始萦绕着一股让人迷醉的美妙酒香。

　　“时无间，一去便是许多年了，莲弟，你可想过将来。”

　　喝到兴起，眼角不知何时染上一抹风流的醉意，东方不败执着酒杯，单手撑地，红裳潇洒，姿态翩然，微阖的深褐瞳仁里光影妩媚错落，似醉还醒，漫不经心。

　　杨莲亭愣了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对方是在认真询问于他，只是一时也无言可答，于是便踌躇道：“教主……可是有些醉了。”

　　——醉了？

　　“或许吧……”

　　他听得那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静默等了半晌，却再不见那人任何言语，杨莲亭低下头，看到青碧的酒面上飘着一片花瓣，便想起多少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很明亮很圆满的一轮月亮，清风薄暮，落红流香。

　　他执杯的手一顿，将那花瓣和酒饮下，经年未去的甘辛和苦涩由舌尖同时蔓延开，痛恶的，怜惜的，厌倦而迷恋的，他深觉这滋味已宛如宿命纠缠的烙印，此生此世，许也是再无法摆脱了。

　　二
　　掺着香料的巨大红烛将室内照的恍如白昼，灯下美人如珠玉，笑语嫣然，而醉卧美人膝上的男子披发敞衣，风姿狂狷，时不时调笑几句，扬起的长眉间一派放纵不羁的野性。

　　最初的印象，或许便是如此。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人如其名，不胜狂妄。

　　“你所来为何”

　　那放浪形骸的男子声音低沉而华美，神色懒懒，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怠，作为芸芸众生的卑微一员，杨莲亭接受对方高高在上的视线，想这个人果然如传言中般，不可一世地傲慢。

　　“教主请您房中一叙。”

　　“哦？”隔着缭绕一室的香雾，并非不能见到那人的表情，只是看上去实在太过暧昧，完全难以分辨他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

　　“教主请您房中一叙。”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余光撇到那人唇角一抹嗤笑，冷冷的，透着锋锐的杀意，仿佛无形刀刃凌割着他的□□刮削他的皮肉，冷汗瞬间湿背。

　　“怎么，你害怕了？”东方不败问道，食指轻轻挑起他紧绷发白的下颌，“害怕我吗？”

　　那双狭长幽暗的眼睛眯起来时会显出格外的压迫力，就好比一匹追捕猎物的野兽，不带丝毫人性的，瞳孔里全然是残忍噬虐的光芒。

　　手指顺势滑到咽喉，微微的窒息。杨莲亭想，自己是会死呢会死呢还是会死呢。他理所当然地认定今天便是他的死期，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只修长美丽的手是如何扼断他的喉骨，干净利落的，没有半分犹豫。

　　果然是，太过刺激了。

　　“在想些什么。”中性慵懒的声线微微沙哑，他侧眸去看躺在身边的人——一颗汗珠正顺着鸦黑的鬓角落入亵衣，蜜色肌肤，深邃眉目，杨莲亭在那一双惊艳红尘的眼眸中看到了他自己。

　　“我在想以前的事。”

　　——“以前？是多久以前。”

　　“很久以前了，我也差不多忘了。”

　　——“那便忘了吧，人记得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杨莲亭没有再说什么，东方不败也不想追问，绯红纱帐悠悠晃动着盈满视线，将照入室内的光线筛选得绮丽又暧昧，两个人紧靠在一起，一如这世间所有亲密的伴侣。

　　屋外光影憧憧，漫天满地迷离的桃花，一场春夜遗梦，开得绚烂无比，落得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