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回千里梦》迷蝶曲

25、建文（三）

　　睡梦中竟传来淅淅沥沥的吵闹声，揉着还在昏沉的眼睛，随意的披了一件披风走出房门。虽是黑夜外面却被灯火照得如同白昼。想必这吵闹声早已把每个院子的主子都惊醒了吧。

　　守夜的下丫鬟见我出来赶紧向我行礼请安。我打了一个哈欠问道：“好不容易天气有些凉意让人入睡了，这吵闹声可真是惹人清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答道：“听说…….听说是当今圣上驾崩了！”轰———的一声将我的脑子炸了开来，白天的时候朱棣他们还在筹谋一到晚上消息就已传来。顾不得仪态我一路小跑到大堂之中。

　　果不出我所料，燕王府的人全部已经到齐。朱棣和妙瑛都已换上了孝服，整个大堂之中有一种肃杀的味道。白色的纱幔缠绕着挂在房梁之中。我上前失声道：“王爷！”他抬起眼帘，里面竟有着我读不懂的意味。妙瑛的眼中似还挂着泪水。“父皇！”朱棣忽地大喊一声，瘫倒在地上，表情痛苦不堪，泪水如同断了根一样的向外流出，我慌忙跌坐在他身前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不放开，妙瑛的身子沉重，只得略躯着身子抹着眼泪，口中不停的唤道：“王爷..王爷……”朱棣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南京城的方向，口中痴语不断，竟都是念着父皇….

　　再也忍不住我双手勾住他的身体在他身上劝道：“王爷，逝者已去，生者…还需保重！”他的身体很冷，我将他紧紧的抱住希望能将自身的体温传过去一些。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将他的痛苦随着冰冷的体温传播在我的身体里面。他的头一侧倒在了我的怀中晕厥过去。众人纷纷呼喊着趴在他的身边。“刘全！”我用着朱棣平日的口吻道。他身子一颤，从众人之中挤出身来。我极力镇定自己的情绪缓缓道：“王爷不堪重击，你叫几个下人将王爷送回房内休息。”这里还是需要有人主持的。我随即跟了过来，厅堂内的人自有他们的打算，我管不了那么多，眼下只想守护着朱棣一人。

　　我将刘全等人打发出去之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朱棣身边，他的手依旧被我牢牢的抓着，他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泪痕依然留在脸上。想必现下各个王府之中的王爷皆是如此。我不知道他的那句父皇中有着多少真情，可看到他那种痛苦的神情我的心就会像针扎了一样的痛着。

　　现下王府中已不似刚才嘈杂，似乎一下子回归了平静，房内只点燃了床边的两只白蜡烛在不停的闪耀，昏暗的墙上忽明忽暗的跃动如同此刻的心绪一般波澜不平。伸出手将他脸上的那丝泪痕抹去。可泪痕易抹而心结难舒，皇上的离世也就意味着新君的登场，朱棣的那声哭喊似乎也夹杂着对今后命运的惆怅和自身命运的奈何…..夜深沉我缓缓的趴在床上，再睁眼时已是真正的白昼。
　　看着陌生的红木雕花床顶才发觉自己已然睡在了他的床上。而真正的主人早已不见踪影。房室之内夹杂着一股子脂粉的香味。我坐起身来，在我身前坐着的不是妙瑛还会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嗓子有些哑，我失声说道。

　　她幽怨的一笑淡淡说道：“这是妙瑛的房间，妙瑛不在这里又要去哪里呢？”
　　是啊，这本就是她的房间，原是我喧宾夺主了。我掀开被子走下床，转移话题问道：“王爷去那儿了？”
　　“南京城。”她说的很直接。
　　“是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时辰前。”
　　我看她的眼睛通红想必是一夜未睡。房内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我想赶快出去便找了个借口说道：“妹妹也折腾一晚上了，赶紧休息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说罢就要离开。
　　“单青！”
　　有一瞬间的恍惚，我转过身来用那中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姐姐。”她淡淡的开口道：“单青这个名字我想你也不会感到陌生的吧！”
　　“你什么意思？”

　　她走到一扇镜子前面，手微微扭转上面的一朵木兰花木雕，镜子中间瞬间裂成两道，一个身姿婆娑的女子便出现在我俩面前。她不屑的拿起镜中暗藏的画卷，用着打量的眼神看着里面的人。再回头笑着看着我。

　　脚步不由的向后退去，“她是？”
　　“姐姐不觉得很眼熟吗？”
　　“那不是…….我娘？”
　　“呵呵呵呵………”鬼魅般的笑声回荡在房内。“姐姐看清楚了的好，大夫人的画像又怎会被藏置在王爷的房间内。”

　　“是..单青”我不知道这句话自己是怎么发出来的，但我能肯定的的声音嘶哑难听。
　　她走到我面前，将画卷对着我的眼睛。“这样的容颜是否有些熟悉呢？还是妹妹帮姐姐想一想吧。”话一说完就将画像放在我的手里，又回去扭动开关，镜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她依旧站在镜旁道“姐姐上前一步说话。”

　　我走上前去，犹豫着拿着手中的画卷再次展开来看，再一抬头，画中的人像是走出来了一样，那画中之人不是我还会是谁？”

　　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目光转向了画中一角我悄声念道：“棣—洪武十年于南京——念卿不忘特抒此卷。”洪武十年——洪武十年——洪武十年！！！我和他相识不过一年有余，为何上面所标识的时间会是洪武十年？
　　“姐姐不必这样，这种心境妹妹早已习惯了的。王爷对姐姐情深意重，想必姐姐也不会在乎认识王爷早晚的小小问题。”

　　不在乎，不在乎！我怎能不在乎呢？我看着眼前的妙瑛，看着她越发浮肿笨重的身子，看着她无望干涸的眼睛。“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们是…怎么….开始的？”
　　“你觉得问这些还有意义吗？反正单青都已经死了，从此再没有人有资本和你抢王爷了，就连我这个燕王妃也是如此，你….该高兴才是。”

　　“做影子也值得高兴？”我冷笑道。

　　“要怪也只怪你生长的这幅皮囊！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入得了王爷的眼。我只恨和你是亲姐妹，却没有你那张脸，空得了这王妃的头衔！”她狠狠的说着，眼中充满了恨意。
　　“所以你就妒忌我，你就编造这些谎言离间我和朱棣的关系！”

　　“那画上的笔力字迹皆是王爷所出，当今世上谁人可仿？”她拖着厚重的身子走到我面前，又看了一眼紧握在我手中的画卷。“我是嫉妒你，你可以因为做了别人的影子而愤怒，可我呢？我连做别人影子的资格都没有！你明白我心里的那种悲哀吗？自我嫁给他那天起，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的瞧过我，少女时期的那种情怀早已被这年复一年孤寂冷淡的日子所抹杀的一干二净！我原以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直到那天晚上我从睡梦中醒来，看见他拿着一张女人的画像沉思。那种神情，我发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别说了！”我怒吼道。
　　“别说了？..呵….这么快就忍受不了听不下去了!.....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心情正是我每日每夜的写照。你一下子都受不了，可知道我是怎么熬下来的？他是我的丈夫我的枕边人啊！可他却记挂着别的女人，这对我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她越说越激动，脸上的青筋暴起。终于声嘶力竭………
　　我再也忍受不了，将手中的画卷狠狠的砸在地下夺门而出。

　　初见之时他不就是把我误认成了单青的吗。

　　原来…….如此………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出燕王府的，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么久。那幅画就像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我说不出话来，胸口中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流死死的堵在那里。脑子里面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时已盛夏，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的叫着让人心烦气躁，恨不得一把火将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全都烧掉。…….他就算再怎么信誓旦旦的对我说爱的人是我，但那幅画总是不会骗我，徐妙瑛说的对，那种笔迹是谁都模仿不了的。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还是大冬天，那时的我们还是有说有笑的……

　　一张纸条从袖子里甩了出来。从地上捡起，是他的字迹。我不想再看里面的东西直接撕碎后仍到了草丛里。

　　其实只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留在燕王府等他回来，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我们的生活，我们还是可以很快乐的。

　　不！我怎么能这样？理智再一次占据了我的情感。在他心里我不过只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罢了。

　　算了。我不想再去想有关他的一切，什么都不愿再去想。就当…..那是一场梦了吧。

　　可是..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