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易抛》何以潇潇

1、第 1 章 三月

　　三月春城。天宝三年的春季来的特别晚，寒冬久久徘徊不去，春来化雪，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

　　淮城的天色还灰蒙蒙的,寒气让小院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天光还没有亮，春娘已经借着一支昏暗的油灯把小小的庭院清扫干净，春娘不过15岁，瘦巴巴的身体还没有长开，拿着一把几乎与她齐高的扫帚,显得格外瘦小。打扫完后院和前堂，天已经微微亮了，隐约可以听见淮江码头上脚力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春娘将扫帚收好，准备动手拆了临街店门前的大门板，好开始做生意。临街的店面前还看不见行人，周遭的店门也都还没有开门，初春早晨的淮城还未褪脱冬天的寒气，显得愈发清冷寂静。

　　店门板都是一丈高的实心木头拼接而成的，与春娘细小的胳膊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微微颤颤的卸下一块，到底力气还是小了些，春娘完全把不住一丈高的厚门板，眼看着门板就要朝她的头上砸下去。春娘惊吓地闭紧眼睛，害怕又认命的等着当头一敲。突然一双手臂斜插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倾斜的门板。

　　“秋官！”

　　春娘惊喜的看着从天而降的少年，两双稚嫩的手交叉着支撑着厚木板。

　　秋官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虽是个男孩子，但皮肤白皙，又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眼望去像是只受了伤的小兽，如今正是十二三岁长身体的时候，四肢细长又瞧不见肉，与春娘一样，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姐，和你说了这让我来嘛！”

　　春娘憨憨的对着皱起眉头的弟弟笑笑，一同和弟弟使力把门板排好。“这天儿不是还早嘛，你昨晚书又是看的晚的，想让你多睡会儿。”

　　“哈……春娘，男孩子可不是拿来娇惯的，哪里有让姐姐扛东西，弟弟反倒还睡着的道理？”秋官闻言愤然转头盯着那个一遍打着哈欠一遍走进前堂的女子，大着嗓门冲她喊：“苏琅莹，你是不是又故意为难我姐，昨晚让我姐收拾厨房到二更天，今天早上还让她天没亮就起了，而且晚起的人可是你！”

　　琅莹悠悠地走到门前，一个哈欠还未打完，正用手虚掩着口鼻，听见小秋官高声指责，一闪手，两根玉指就掐住秋官的耳朵狠狠地提起来：“臭小子，你这个没良心的，每天不是我累死累活赚钱养的你们啊？你以为我请你们来做少爷小姐的，你姐起不了早，你帮着起呀，你居然好脸子让老板起早呀！”

　　秋官一边的耳朵给提了起来，疼的厉害又倔强地不肯吭出声来，连手也不捂，只愤愤地瞪着琅莹。“小姐，别生气了，秋官年纪小不懂事呢，你可别同他一般见识。”春娘连忙凑上来打圆场，抬手敲了秋官一记，“快给小姐赔礼，哪有这么跟小姐说话的，我早起那本就是份内的，小姐哪里就为难我了。”

　　“呵，你个臭小子还敢瞪，赶紧给我滚过去徐老爹那儿把今天的豆浆运回来。”琅莹知道春娘这是护着弟弟呢，心里也没当真，顺势就放了手，笑骂着让秋官去把运豆浆的小推车推出门。

　　苏记糕点铺在淮城里小有名气，尤其在临近淮安码头的泗水街一带享誉盛名，就连隔两条街卖豆腐的孙二娘家刚会开口说话的小孙子嘴里成天就嘟嘟囔囔：“苏……苏头，苏头……”吵着要吃苏记的玉山馒头。谁都知道苏记老板苏琅莹，做的一手好面点，在这淮江边上开起这家面点店兼做朝食。

　　苏记所在的临水街是泗水街里最靠近码头一条，铺门隔着大路正对着淮水，往西不远就能看见淮城最大的淮安码头，这里主要都是些货运的大船往来，偶尔也有些客船在此停顿补给，因此这码头上往来最多的都是些挑夫水手，一日之中人口往来最是热闹。因此这临水的一条街上店铺极多，尤是做吃食的饭摊最为数不胜数。琅莹将苏记开在此的本意是做着这码头边上艄公挑夫的生意，她的玉山馒头最是容易果腹，就算是冷了也不减软糯香甜，比之刚出炉的别有一番风味，是为干粮的最佳首选，深得船家挑夫这类体力汉的青睐。且琅莹的一双巧手，喜将玉山馒头变成玉兔、簪花等多种花样样式，小巧生动的样子也让进城的大人小孩们免不了带些尝尝，加之苏记的玉山馒头确实好吃，渐渐在淮城里略有了些口碑。

　　春娘送了秋官出门，天已经微微透着光亮，琅莹赶紧和春娘一起收拾好铺面，把堂前的灶台升起，又合力将后厨房里已经蒸好的一批馒头抬出来架在灶头上热着。做完这一切，早上的准备工作算是差不多完成了，只等秋官带着豆浆回来就能开门做生意了。春娘转去厨房把为客人们准备的佐料拿出来，琅莹则拎着大大的“苏记”招牌准备挂起来。

　　琅莹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窄口春衫，因着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似乎在春衫里加了件夹袄，看起来有些臃肿。这本在微亮的天色里看不太分明，但秋官大老远就看见了“苏记”那两个大大的红字招牌，因此也猜到那个正惦着脚尖举着大木牌晃晃荡荡的身影定是苏琅莹无疑了。当即放下推车就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店门前，一把把微微颤颤的琅莹胡撸开，叉起招牌替她挂上去。被推开的琅莹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看着那个帮自己挂招牌男孩会心一笑，嘴里嘀咕一句“臭小子”，便转回店里。

作者有话说

　　小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