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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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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到家,妈妈刚好将排骨起锅,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深深嘴馋,还没来得及洗手,就用手抓起一小块排骨放进嘴里,烫得她在原地不停打转。妈妈在一旁看到她的窘相,连忙催促她快点吐出来,深深却舍不得,硬是顶着烫坏舌头的风险,将那小块肉给吞进了肚子里。
那是肉啊!现在这物价,深深怎么可能舍得就此浪费掉!
确实太难受了,舌尖几乎被烫出来血泡,手忙脚乱地跑进厕所,迅速往嘴里灌了一捧凉水,丝丝凉意沁上舌尖才缓解了灼热的刺疼,深深这才松缓过气来,都怪自己太贪吃心急的缘故。然后她又转身溜进卧室换了衣服,怏怏地瞪着拖鞋进了厨房,有气无力爬在桌子边看着忙碌的妈妈。厨房热气袅绕,让她眼圈里蒙上了一层氤氲,已经好久没见着妈妈亲自下厨了,那么惬意,一边做菜还一边哼着小曲。
不一会的功夫,又是一菜一汤上了桌。难得的好胃口,就着久违的排骨,深深吃下了两大碗白米饭,因为是怎么吃也长不胖的体质,所以历来她都是敞开了肚皮尽量享受美食的。从进入青春期开始她根本就不会像其他女孩子那样,随时担心吃会让自己身材走了形,不知道让张穆筱歪矶了多少回,这倒还得感谢妈妈,将这样的体质遗传给了她。
木易天还健在的时候,只要工作不忙都会亲自下厨给他们母女俩做上几样拿手好菜,喂养她们的胃。当然,木易天最拿手的菜也是糖醋排骨,主要是深深和妈妈都最馋那道菜,没少在这道菜上下功夫,十多年下来,他几乎已经达到那种闭着眼也能将排骨做得色香俱全的地步。
从来,木易天就是百般宠溺着妈妈和木深深的。
深深摸着圆鼓鼓的肚皮,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横躺在地板上,妈妈边收拾碗筷边取笑她没个女孩样,深深却不作答,而是起身将妈妈也给拉到了地板上,并排躺着,两颗脑袋紧紧挨在一起,这样放松惬意的时刻确实是太少了。
外面开始刮起了大风,筒子楼外面那棵黄果树被吹得沙沙作响,玻璃窗户也跟着“啪啪”响个不停,这是暴风雨要来的前兆。暑气难消的夏日,灼热的气温,浮躁的心境,都渴望着这场大雨的洗礼。
深深侧身,看着不发一言的妈妈,她正瞪大了双眼瞅着天花板。深深明白,妈妈八成是又在想木易天了,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能看见她额间轻轻皱成明显的川字,嘴角却含着浓浓的笑意,那是木易天最常有的表情。记得曾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深深印象特别深刻,大抵是:“我被你影响得连自己被影响都没发现,我好想摆脱你张志明,才发现我自己已经变成另一个张志明。”无非说的是相爱的人在一起久了就会无形中被另一半深深影响,自己却焕然不知,妈妈现在的症状确实就是那句话的最好印证。
虽然已经是步入中年的妇女,可是岁月几乎没有在妈妈身上留下痕迹,脸上丝毫的细纹都寻不得。以前跟妈妈出去逛街,母女俩被商城那些店员当成姐妹是常有的事,那时候深深老爱撅着嘴赌气,埋怨那些个店员阿姨没眼力劲,自己哪里有那么老气呢?可是后来才逐渐明白,不是自己老气,而是妈妈确实看着太过年轻了,雪白的肌肤,光滑的额头,偶尔束起的马尾,还有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稚气样,她看着也只像是二十多岁姑娘的样子。
深深是多么庆幸,老天没有连妈妈也给带走,要是当真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她独自苟活在世上,她该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颓败着,也或许妈妈当真是舍不得深深,才没有跟随木易天而去,是不是这样又可以理解成是自己的第二个幸运呢
深深的第一个幸运,是遇见林薮航。
有钱人家的小孩上的自然是贵族学校,从幼儿园到现在,一路被包办,贵族的教育,贵族的生活,可这一切的贵族,并不是木深深向往的生活。还是四岁的时候,她就有些厌烦了像金丝雀般无聊的生活,她觉着每日关在幼儿园的囚笼里生活枯燥而乏味,多数的时候她就在做着这样的白日梦:有朝一日能荡着院内的小秋千,飞过高墙去,成为自由自在的飞鸟。
当然,要想飞得足够高,就必须得使荡秋千的技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从此深深的日常功课比其他小朋友就多了一项:没玩没了的荡秋千!即使已经荡得头晕目眩,也在抵死坚持,或许她身上的那股如打不死的小强般的倔劲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苗头。
事情大概是这么回事。
某日,游戏课。
木深深从来都是不屑于做什么老鹰捉小鸡之类的白痴游戏,便偷偷摸摸地背着院长和老师,溜到了后院,荡秋千荡得正是欢畅,却看见栅栏外面有位叔叔拿着彩虹棒棒糖在向她招手,她不是笨小孩,现在外面拐带儿童的坏叔叔遍地都是,她才不会傻到要去搭理不相识的怪叔叔。
可是啊,木深深早上因为跟妈妈赌气,只吃了一小块起司就晃溜溜地到了学校,肚子早已经闹上了空城计,她觉着凭借自身的那点小九九,是可以从叔叔手里成功的拿回那只棒棒糖的,且能免受伤害。
所以,木深深同学痛下决心要骗会骗子手里诱人的棒棒糖,她蹦蹦跳跳地朝那块小栅栏走了去,装成无知的小绵羊,谄媚地看着那只棒棒。中年男人心里乐呵,这丫头也太容易上钩了,他二话没说就殷勤地将棒棒糖递了过去,深深也跟着屁颠屁颠地乐呵,毫不客气地就将棒棒糖送进了嘴里。
奇怪的是,才舔上两三口,她就感觉头晕乎乎了,四周有小星星在盘旋,看什么东西都带着重影。中年男人觉着时机成熟,朝深深勾了勾手指,她就乖乖地从栅栏的小缝里给钻了出去。林薮航就是在木深深的身子快要完全钻出栅栏的时候出现的,他站在身后的五米处,静观了所有的一切,男孩急中生智,突然就扯开了嗓子喊“啊,木深深要被拐卖了,快来抓坏叔叔啊!”
院长、老师、还有保安听见声响,全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哎,木深深怎么可以被拐卖掉,她是木易天的女儿,出了事,谁能担待着。那中年男子自是逃脱不得。
从此,木深深就再也不独自跑来荡秋千了,而是拖上了使得她免遭绑架的小英雄林薮航。小小年纪,她就在心里盘算过,要是当初她被绑架成功,指不定现在在哪做着某某傻子的小媳妇,抑或在那个酒廊靠着卖笑或卖身为生。小女孩最初的感激之情到最后就渐渐演变成了熊熊的爱慕之火,想扑灭也来不及了。
因为这件事,深深便将林薮航视为上帝赐给他的第一个幸运。只是,这幸运却是从来都不怎么待见她的。
白日,林薮航那些刻薄的话语还萦绕在她耳边,纵使下定决心不再有任何瓜葛,却还是会在无意中想起他的眉眼,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来,木深深啊,你是要怎样才能完全逃离开林薮航啊?
深深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又翻身靠近妈妈,从身后环住了妈妈的腰,告诉她,她们终于盼来了合适的肾源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受肾疼的折磨了。妈妈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答话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她说:“深深,你无论如何都要记住,妈妈是爱你的!”
深深闭着眼,“呵呵”笑了了两声,环住妈妈的手加重了力道,只说:“你这样给我告白,爸爸在天上看见定是要打翻醋坛子的。”
妈妈沉默了几秒,突然起身,向卧室走了去。不一会儿,又拿着一个檀木做的首饰盒走了出来。她轻声坐到深深身边,打开盒子,从最底层挑出了一根红色丝线穿着的镶钻纽扣出来,将它挂到深深的脖子上,嘱咐着说:“深深,这个你要好好保存,是你爸爸曾经送给我的第一件信物,妈妈可是比自己的性命都要宝贝着,倘若哪天要是我不在了,这颗纽扣也好陪着你,让你不孤单。”
深深接过纽扣,细细端详,想起了以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个第二颗纽扣的故事,按木易天的秉性,也不难预料他曾是这么罗曼蒂克过的。她上前搂住妈妈的脖子,腻腻地撒娇:
“有妈妈陪我,深深怎么会孤单呢?”说完还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她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纽扣放进衣服里,才起身哼着小曲去收拾桌上的碗筷。明早她又得起早,要去学校请假,还要去上班的地方向领班告假。另外,她还要去找份另外的兼职,一份工作维持家里开销,显然太过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