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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曲 雪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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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曲雪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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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之后卡尔斯又接连下了两场大雪,没有融化的雪冰封了整个城市,出入境的交通工具都停运了,我们被困在这个小城里。
说是被困,其实生活过的也很惬意。整个城市是圣洁的银装素裹,行走在街上总会下意识的小心翼翼,不忍践踏了那洁白。照了一些照片通过网络传给了旅行社,但总觉得找出来的风景不及亲眼所见的十分之一,想来也是一件憾事。
纷纷扬扬的大雪在第五天的午后停了,太阳从云层中偷过来,淡淡的阳光没有多少温度但舒适宜人。抬起头微微眯起眼就可以直视太阳,丝毫没有灼人的热度。
午饭过后拉着恭弥出门散步,被有「暴力倾向」又不喜欢身体接触的「小孩」揍了一拳。过了许久,腹部依旧隐隐作痛。
那天在Pub重逢后,他理所当然的住进了我租的公寓。用他的话说就是「既然可以白住,何必花多余的钱」!
对此我深感无语。
虽然见过三次,彼此也知道名字,但远算不上认识吧。我是不讨厌这种相处,甚至很高兴他能信任的将我当做朋友,但对于他这种轻率的举动还是很担心。
对于我的担忧他给我三个字——我乐意!
相处之后我发现恭弥不爱说话或者解释自己的行动,言谈之间有些像埃克苏佩里笔下任性而可爱的小王子,让人忍不住想揉揉他的发,逗弄一下。
不过,经常这样做的后果是腹部淤青几天,我还是乐此不疲。
正午稍高的温度融化了屋檐下长长的冰凌,水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街道的沟壑里,然后汇集着向低洼处流去。
恭弥安静的走在离房檐不远的地方,看着一颗颗滴落的水珠,眼神有些温柔。
他不爱说话,常常看着某样东西就可以出神很久。加上喜欢抿紧唇线,让面孔显得冷漠疏离,总会让不熟悉他的人觉得冷酷而不易亲近。
事实上,我觉得恭弥是个温柔的人。
因为他养着一只叫「云豆」的鸟儿,金黄色圆滚滚的小鸟,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煞是可爱。恭弥对着那只小鸟是表情很柔和,对很多事都不耐烦的人在喂食「云豆」是异常耐心,嘴角常常还带着笑意。
在街道的转角处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盯着我看什么?」
原来不知不觉盯着他的侧脸出神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询问道:「——恭弥,我们找家餐馆吃饭吧?」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跟着我的脚步向前走。
记得第一次叫他「恭弥」的时候他瞪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反对这个称呼时才转开眼,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在日本呆过一段时间所以知道称呼姓名仅限于亲密的朋友或者家人,但我不喜欢也不想叫他「云雀」。虽然相识不久算不得挚友,但偶尔心灵的契合和相处的愉快让我明白恭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无从定义这种重要,但毋庸置疑它的存在。
卡尔斯有几家味道不错的日式餐厅,寿司和味噌汤都真正宗。恭弥很偏爱和食和和式的东西方,从他的行李中占大部分的和服就可以看出来。
我们一起用餐时总是很安静,因为恭弥不喜欢在餐桌上聊天。当然,就算不在餐桌上他也不喜欢聊天。像那天在Pub里的调笑估计是偶然的「时常」罢了,虽然那样的他也很可爱。
有时候想想觉得缘分还真是奇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可以成为同行的伙伴。
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用斯库瓦罗的话说就是「一分钟不说话就能憋死」。白兰曾试图深刻的剖析我这一特质,得出的结论是缺乏安全感。
无从否认我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总要在热闹的氛围里才能安心,所以我喜欢酒吧Pub一类的地方。只从那件事后更是如此,因为人多的喧嚣才能确认自己依旧活着。
恭弥却完全不同。他总是很安静,似乎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讨厌热闹和人群聚集,就算身处人群之中也但在遗世独立的气质,冷静而疏离,如同雪花一样——降于世,而不容于世。
午餐过后天空又开始飘雪,没有前几天的雪大,但洋洋洒洒也很漂亮。
担心天气会继续恶化,所以决定回住处休息。回程的路上恭弥总是不经意的瞪过来,眼神好像在说:「——看,说了不要出来!」
每次被恭弥瞪视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笑,因为上扬的凤眸和微微生气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发怒的小猫,虽然他拳头的攻击力绝对称得上豹子。
雪果然越下越大了,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有些看不清道路了。
卡尔斯的暖气设施非常完备,屋子里暖烘烘的,温度很合适。换了居家的服饰后恭弥又趴在床上翻看我之前的旅行相册和游记。
从偶尔聊天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恭弥是从十八岁才开始独自远行的。所以今年二十岁的他走过的地方远不及我多。所以,那些他还没有去过的地方的相册就成了他的最爱。
住在一起之后,只要有空他就会去翻看。偶尔专注的让我都忍不住吃醋,然后被他骂「幼稚」。
知道恭弥二十岁时有些吃惊,因为他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五六岁。也许是因为东方人俊秀柔和的面部线条让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而更多是因为恭弥的眼睛里总带着少年般的执拗。
拿了一杯温热的牛奶给他,坐在椅子上看他专心的翻相簿。
沙哈拉的沙漠、埃及的金字塔、西安的秦陵兵马俑、极地的冰川、加勒比残破的海盗船......
照片里的景致现在想来还带着熟悉的感觉。听着身边另一个人轻柔的呼吸,欣赏着这些照片感觉像两个人又一起重走了那些风景,忽然觉得很幸福。
喝了一口牛奶,热度从体内暖融融的生气。支着下颌看恭弥的头发随着翻动相册的动作晃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被我打扰的人抬头瞪了一眼,然后望着我发呆,半晌之后说:「——喂,我们去罗马!」
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没头没尾的话也没有解释。
但听着他说「我们」,于是我点头说「好」,甚至忘记曾暗自发誓永不踏入罗马。
隆冬的罗马很安静,没有游人如织的古城静静的耸立,一如前百年的姿态。
宽阔的街道覆着薄薄的雪,行走其上能听到鞋底摩擦出的「咯吱」声,宛如一首不知名的歌。
有人曾说每一座城市就是一部史书,读城就是读史。如此看来,罗马无疑是一部厚重的史书,跌宕起伏而精彩纷呈。
这座历经千年的城市无需特意保留古迹,因为他的一砖一瓦都是遗迹,甚至脚下的青石板就可以比拟一座新兴城市的全部历史。
从卡尔斯到罗马是半个月后的事情,因为卡尔斯的积雪比想象中的严重,机场恢复运行整整用了两个星期。
到达罗马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比起卡尔斯的弥天白色显得不足为惧。
新的住处是一家民宅,由于房间不够所以我跟恭弥只能住同一个房间,对此他很不满。在卡尔斯的公寓里我是睡客厅的,但在这里我总不能睡地板,冬天睡地板也太残忍了。
考虑的结果是一起睡床,但距离不能少于五十公分。恭弥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紧皱着眉,好像做了很大的牺牲,对此我笑的很没形象。
安顿好行李后租了一辆旧的旅行车,因为恭弥提议去罗马市郊的斗兽场遗址。
一路上没有多少交谈,只是偶尔提醒对方注意路边的景色,然后眼神交流。车虽然老旧,但空调系统还很不错,暖气充足的空间心情舒适,无语言语的交流让人觉得惬意。
公路上除了偶尔开过的车外安静的如同与世隔绝,玻璃窗上来不及擦拭的白雾更是添了几分神秘。
「——你以前来过吗?」
恭弥见我不用导航仪熟练的辨别方位,忍不住问。点点头算是肯定的回答。也许是看出我不想多说,恭弥也没有继续追问。他的温柔总是在沉默里不经意的表现出来。
到达古斗兽场遗址时正值黄昏,太阳已经半落山,剩下的半边把淡金色的光线投在残垣断壁上,有种难以形容的沧桑和朦胧感。
恭弥沿着阶梯一级级向下,立在中心的平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没有陪他下去,只是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思绪翻飞。
这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物是人非的强烈对比让眼睛酸涩,品不出心中滋味。
依旧清晰的记得纲吉站在我这个位置说不喜欢这里的残忍。他带着惬意微笑的嘴角抿成坚毅的直线,望着站在平地里的白兰他们一字一句的说,「——迪诺,我讨厌这里!」
我内心深处也是讨厌这里的,所以能明白他的感受。太过压抑沉重的氛围不经意就能激起人体内的暴戾因子,瞬间能让善良温柔的人变成残暴的魔鬼。
就像曾经在这里搏斗和观看的人,无论在平时多么的绅士淑女,坐到这个地方就变成了看淡生死嗜好鲜血的残酷者。无从选择也无可避免。
也许骨子里我就不喜欢罗马这座城市,太多的历史厚重让它成为了「物是人非」的最佳阐述。
上千年的历史里,罗马依旧是罗马,古斗兽场虽然残破却也依旧沐浴着此刻的阳光和冷风,而那些曾经在这里以命相搏的斗牛士和呼声震天的观赏者都已经湮灭成尘埃。
而就连我二十七年的生命,都已经在这里完成了「物是人非」这个词。
第一次来的时候,白兰将最爱的草莓味棉花糖递给身边的橙发少年,虽被拒绝了却依旧笑颜灿烂;斯库瓦罗扯着嗓子大吼,却总在那个脾气暴躁的人看不见的地方微笑;纲吉总是很安静的站在不远的地方微笑,然后告诉我,「——迪诺,大家都很幸福。」
曾经也以为那样的相伴是最幸福的时刻,直到最后才明白我们都不曾拥有过这个奢侈的词。
「——喂,发什么呆?」
恭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蹙眉望着我,眼神清澈而执著,丝毫不为这浑浊的空气所染。
忍不住泛起一个微笑,想要送给这个内心坚强的人。恭弥不染纤尘的冷凝眼神让我意识到,我大概矫枉过正了。
伤痛之所以称之为伤痛是因为它永远没有办法重来并减轻,无论怎样追悔莫及唯一的道路只有前行。与其执著于那些回不去的人事,感受现在的快乐也许重要的多。
「——抱歉,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试探性的握住恭弥带着凉意的手,加大力道阻止他轻微的挣扎。本以为会被揍一拳,结果他只是瞪了我一眼,所以说恭弥真是个温柔的人。
背对着夕阳下的古斗兽场,握着恭弥的手走向老旧的旅行车。
从手心传来的温度不高,但足以在这样的冬季给予足够的温暖。雪不知不觉又开始飘落,白色的雪花落在彼此肩头和发间,然后消融不见。
短短几步的路程让我觉得越来越轻松,背对着丢弃的似乎是过去那些无法言表的沉重,走向的是属于两个人的远行。
「——谢谢你,恭弥!」
轻声的道谢换来恭弥一个不解其意的眼神,我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为他打开车门做出邀请的手势:
「——下一站,欢迎光临西西里。」
—————————————— 第四曲雪之梦 End ——————————————
注:[2]Ilk Kar——土耳其文初雪的意思。
[3]它是由意大利贝利尼一家有名的餐厅酒吧经营者在1948年发明的,目的是纪念在当地举行的文艺复兴初期画家贝利尼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