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觉》胡滼

58、第六章 死别世生离日

　　“阿水，你不要这样，我看着很别扭。”明兮小仙又坐回地上与我对着面。

　　我小声回她，“那我要怎样呢？我做什么都入不了别人的眼，你们究竟要我怎么样，给了我希望，又告诉这个希望在天上。”

　　天上，只可远望。

　　明兮小仙将我的手拉过，上下晃动，很是激动的样子，“阿水，我怎么会只给你希望，我明兮小仙既已将致邪凝晶带来，那便是做好准备。我说那些，不过是因为我确实有些不愿意，可我也很怀疑西泠先知的话，我不会全信了他。我会将夕不归救醒，我答应你，我不食言。”

　　她的话，我怎么听都不好听，她都怀疑，为什么要我相信。我盯着她的眸子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她倏地撒开我的手，说话吞吐起来，“我……我是丘山的明兮小仙啊……只是跟你有那么一点关系，所以才要帮你。”

　　“你会不会骗我？你到底是谁？我可以信你吗？你会不会最后连不归的身体都湮灭了？”

　　她忙摆着手，“不会的，阿水。你可以信我的，我是你的灵气化作的仙啊，我怎么会害你呢，我只会帮你的。”

　　她激动着说完，我都要噗之以鼻了，浅浅道，“你胡说什么，我的灵气也能化仙？”

　　直到此刻，我才完完全全明白，明兮小仙都是在诓骗我。虽不知道为何，可她的理由实在烂得无法入耳。

　　她叹了口气，又道，“是你的灵气啊，也不只有你的灵气，还有鹘鸼爷爷和那根辛夷木的灵气。所以别人都说我是妖，可是我明明也有你的灵气，我是杂了点，可我也该是仙。所有的人，只有你肯承认我是仙，你还是我生命的源头，我怎么会骗你呢。”

　　小池寒烟漫上我的断指，夕不归静静的闭着眸，云白泼发已经失了生气，一下下了决心，只要可以将他救活过来，便不能害怕会被骗。

　　“你真会救他，好，我信你。你救他吧，你救了他，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反之，若是你害了他，我金水千，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死生不能。”

　　“不可——”木槿师兄大喝一声，“我五行山不会允许你们用致邪凝晶，那会祸害苍生，你们不能为了个人的私心就将天下苍生弃之不顾！”

　　我冷眼看着他，起身踱至他面前，逼近他的面，“木槿师兄，你所认识的阿水，可是会兼顾天下苍生的人。你们不是一概不以为我会变，怎么，你想拦我？”

　　“阿水——”木槿师兄毫不避退，看着我很恼心。“阿水你不能这么做，清寒师父知道会失望的。”

　　“他失望与我何干？他早就不是我师父了。”我侧近他的耳畔，轻声呓语，“念在你我师兄师妹一场，我便不在五行山扰人眼睛了，你不用来拦我，除非，你希望荧火师姐死在丘山。”

　　我离开木槿师兄，他大惊地张望四下，寻找炎荧火的身影。左右都看不见，一转身炎荧火好端端的站在他身后，他才舒了一口气。无奈看着我，“阿水，你究竟要怎样。”

　　我笑着绕过他踱到炎荧火面前，“你不是说，我想怎样都可以吗。我现在要你医好不归的眼睛，我要他一醒来就看得见了。你不会拒绝我的是吗。”

　　她的脸色稍差，迎着我的目光无言以对。木槿师兄的心意在炎荧火眼里并不明确，既是如此，她又愿意为了木槿师兄做任何事，明堂堂的空子，我为何不钻。

　　“明兮小仙，不归的尸体就麻烦你了，我们去明日楼好吗。”

　　明兮小仙点点头，在口中念着仙术，夕不归的尸体瞬间变小，被装进了她的禾盒中。木槿师兄眼看着，不顾手臂上的伤就要来抢。明兮小仙一侧身，将禾盒丢给我，用仙法撑起障波，木槿师兄一时被拦住。

　　“阿水，你们先走，山下有我的朋友会带你们尽快回丘山。我先拦着他，可在我全身而退之前我撑不久，你们要快！”

　　我拉过炎荧火就往冰寒洞出口去，炎荧火一脸犹豫，望了一眼木槿师兄，苦涩一笑，还是随我出走。
　　—————————————————————————————————————
　　明兮小仙的朋友，是一群雁兽，我与炎荧火回到明日楼只用了一刻。

　　太快了，总会心急，为什么明兮小仙还没有回来。我坐在竹楼上，小心翼翼地捧着禾盒，双脚不停地晃荡着。

　　炎荧火立在我身侧，什么问也没有。微雨落在我不时荡漾的脚背上，等待的时日总是很烦躁。

　　我轻起开唇，“你为什么要随我来？虽然知道些许，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阿水师妹……”炎荧火坐了下来，语重心长的样子，“以前看到你总是忽略木槿师兄心意时，我都心痒难耐，想去跟木槿师兄表白心迹，可那又如何，最后我是说了，却被拒绝了。我想像你一样，什么也不记在心上，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是真的爱上木槿师兄。真真爱上一个人的心情，我能明白，我可以为了木槿师兄做任何事，你爱夕不归，你也会为他做任何事，这不是谁，能改变得了的。”

　　“没有人会希望你死，可只有夕不归活过来，你才不会去死。既然这是所有人心愿的，我能稍稍出些力，也很开心。何况我是炎上宫大弟子，言出，必行，不可失信。我会医好夕不归的眼睛的。阿水师妹……我能不能也唤你阿水？”

　　我撇过头，正好迎着炎荧火如风的眼眸。不由说道，“我可以信你吗？”

　　这是我最大的疑虑，她轻扬嘴角，“可以。以前不喜欢你，可是现在的你，好像变了很多，让我想要试着像别人一样去容纳你。”

　　“你想唤我阿水，就唤吧。”我还是不习惯她的笑，很别扭，忙转回了头。

　　一阵狂风吹来，我握紧了手中的禾盒，明兮小仙瞬间出现在明日楼下，望见我们，疾风般上了楼。

　　“阿水！快将禾盒给我，荧火随我进屋里，阿水你守在外面，五行山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救活夕不归的，定会有人来扰，阿水你要挡住啊。我会动作快些，尽量在一个时辰内结束。”

　　言尽也不待我反应，直接抢过禾盒，拉着炎荧火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了门。

　　我摊着手，幡然醒悟，夕不归不在我的视线范围了。明知已经不能不信，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慌张，疾步走到门口，一推，门竟然被夹住了，推不开。

　　心里越来越急，冷汗直冒，身后木槿师兄的喊声将我拉回，“阿水。不能用致邪凝晶！”

　　我一转身，急忙张开双臂挡在门口，“你不能进去！”

　　木槿师兄气势汹汹登上楼来，手臂上的血已经凝结在衣袖上，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沉声道，“阿水我不想伤你，你让开！”

　　我嘴角一翘，“你觉得我会让吗？木槿师兄。”他微怒的眉眼忽而一愣，我挑了挑眉，“木槿师兄，只要你不阻夕不归复生，我便忘记五行山之前对我做的那些，做回以前的阿水。你看如何。”

　　“阿水！”木槿师兄回过神来，愤愤道，“这事关苍生，你不能意气用事。”

　　我泄气般哼笑一声，满为不屑，“又是苍生。不能说点别的吗。好，木槿师兄，我知道自己拦不了你，我再答应你一个条件，等夕不归醒来，我们回双生城，依照你们原来的计划，就算祸害，也只是双生城。”

　　“阿水你——”

　　这是我最后的退让，怎样我都要与夕不归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你选吧，是杀了我或看着我死，还是放了我们回双生城。”

　　我摸出袖中的软叶针已做好割破血脉的准备，木槿师兄忽又叹息，撇过头望向那一片雨茫茫。“阿水……我其实……最担心的不是天下苍生，那些都是借口，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讲。以前我以为自己喜欢你，可是再见到你时，我竟对你已有夫君一事没有任何伤怀，反是想祝福你。阿水……最近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将你当做妹妹般，想去疼爱，保护。”

　　这算是妥协吗？别的我一概不想知道，我只听出，木槿师兄不会来阻挠了，因为他最关心的不是这个。我放下了手臂，摸出锦帕，实不忍心看他的伤裸露在我眼下，轻轻打了个结，像往常一样对他笑，“你一直是我的哥哥啊。”

　　木槿师兄总算又笑起，“是啊，我是你的哥哥，妹妹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会信你，就算天下人都背弃你，可是哥哥不能。妹妹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哥哥开心得很。”

　　我忽然很后悔提起哥哥一词，木槿师兄说完这些肉麻话，释然转身，要离去的架势，我看着他要走的背影，不禁，喊道，“荧火师姐没事，很快会出来。你再等等吧。”

　　他成全了我，却还是不肯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他其实，对炎荧火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的墙瓦早就被一点一点推到。我只想，帮他点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