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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半世·琉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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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红尘寐,半世琉漓凤御杯。——某坑爹作者《凤御杯》
围城三日。
即使琉军大部分仍在城外,但这小城中粮草供应根本撑不过十日。金英云不由握紧手中狼毫。沈昌珉定然一早便做好了围城的准备,这样下去军心涣散,不出几日此城必破。
只可惜万事皆有变数。英云叹气,唤道:“来人,宣金俊秀、李赫在。”
“参见皇上。”俊秀赫在皆身穿布衣,但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二人的不同寻常。
“平身。”英云语气中透出一丝烦恼,“想必你们知道为何而来,有何看法不妨直说。”
俊秀与赫在对视一眼,道:“坐吃山空,如此下去只是等死。琉军后部远在三十里外,只有冒险派人前去联络一法,可让我方内外夹击。”
“可有合适人选。”英云这问话可谓多余,然而即便彼此心知肚明,形势上却还是要走一遭。
“草民愿为陛下分忧。”又是对视,俊秀与赫在清楚,他们身后已没有退路。要守护的不仅仅是天下百姓,更有拼了命也要护他一世周全之人。
“可昌军围城,二位要如何出得城去。”除去这一点,英云早已预想好了一切,只要渡过眼前的难关,昌军战败便是早晚之事,他金英云有这份决心。
“请陛下放心,三日内大军必定赶到与前锋军会合,攻下昌军。”
英云轻笑,待到这一切平息之后,空了许久的瑞阳王之位便是时候送出了。
夜色如墨。
俊秀与赫在站在高处,寒风凛冽刺骨,身后巨大的纸鸢在风中飒飒作响。
昌军为防备有人趁夜色逃出城,便在城外四角燃起了庞大的火堆,由专人看守,同时派出八队卫兵在城外巡逻,不放过一丝一毫。
火光无法照到站在高处的俊秀和赫在,黑暗中两人的神色不可捉摸,俊秀不禁弯了嘴角:“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赫在一笑,纵身越下城楼,纸鸢凭借风力升起,昌军头顶上一片黑影略过,也只当做是某种异禽,并未在意。
儿时他们便经常做此类游戏,自谷中高地一跃而下,听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难免失误时,自然会有人护他们周全。
俊秀顿了顿,驾起纸鸢飞向与赫在相反的方向,那是琉国大军所在之地,由有天率领,静待英帝一声令下出击。
而赫在去的是昌国境内,任务是刺杀沈昌珉。
赫在并不急,俊秀驾鸢固然快,十万大军行动却必定迟缓,这两日倒不妨找间客栈安顿下来,也可打探打探消息。
然而东海自尽,昌珉料定赫在会来寻仇,竟连这边境小城都贴满了告示,用五百两黄金来换李赫在项上人头,数目之大令他本人亦为之咋舌。
此地自然不能再留,赫在思前想后,揣了几个包子一头扎进了城外树林,昌军驻地就在不远外,隐约可见火光。
每日亥时三刻会有一队小兵到树林中巡逻,赫在瞅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不禁更加恼怒。昌珉竟换掉了皇城守卫,果然是因为自己的叛变而牵累了手下。
这却同样给了赫在机会。第三日晚,赫在料定大军会在夜间悄然接近,便在巡逻时跳下树,惊呆了一队小兵。
“李……李都尉!”
“闭嘴。”赫在表情冷峻,“还有,我如今不过是一名逃犯,‘都尉’二字我承担不起。”
“这……是。”
赫在心中叹气,道:“你们若是有人想要这五百两黄金,我也不会多加阻碍。我且问你们,被调到这里多久了。”
“已一月有余。”开口的是跟随赫在多年的卫士,在这几人中大小也算个头,绝口不提悬赏之事。
赫在点头:“好,能否帮我最后一个忙,将我绑到大营中去。”
“启禀陛下,逃犯李赫在企图潜入兵营,已被抓获!”
昌珉手上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把人带进来。”
不多时,赫在被五花大绑着带进来,除衣物稍有破损外看起来毫无大碍。赫在神态自若,端正站在营帐中央,颇有几分凛然正气。
昌珉阻止旁人要将赫在踹跪在地的动作,道:“给他松绑,再给他一把剑,我们要比试一场。”
众人纷纷不解,却无人胆敢违抗,七手八脚的送了绑,又将自身佩剑给了赫在。
赫在勾起嘴角,撩起衣摆将手中的剑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道:“你总算还是有点血性。”
昌珉不语,喝退众人便抽身上前,不留一丝余地。从前二人不止一次交手,却都是点到为止,从未如同今日一般生死相搏。因为这是在赌命,容不得一丝马虎。
赫在招招都透着狠劲,几番下来却不免有些迟滞,被昌珉捉住破绽,二人几乎是同时提剑向对方胸口刺去,昌珉的剑却较赫在快上几分。
然而直到最后赫在也未曾避开,手中的剑失去准心,只划破了昌珉的手臂,洇出殷红的鲜血。
“你输了。”昌珉冷冷道。熟料赫在只是倒在地上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道:“彼此彼此。”
昌珉拧眉,这才感到一阵酸麻自伤处传来,凡所经之处任何感觉都在一瞬消失,仿佛有什么在慢慢侵蚀这具身体。
李赫在竟在擦剑之际在剑上涂了毒。
“沈昌珉,你以为我便不会用些阴险的招数吗。”赫在冷笑,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如今大仇已报,我死而无憾。”
直到眼前一黑,昌珉才发觉已经倒地,从帐顶所留天窗看出,四枚烟火同时窜上天际炸裂,将破晓前最暗的夜色映得通红。
昌珉轻笑,闭上眼,琉军铁骑奔驰而来之声似乎近在耳畔。
一败涂地。
基范毫无意外的望着烟火,自叛变发生至今不过一月有余,来的快去的更快,很快又将是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他在谷中待了十日,谷外已是初春,谷内却还是一片凄白,竟连除自己之外的一丝生气都感不到。
基范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还在世上,却一次次被胸口传来的隐痛拉回现实。
那人的墓在谷中东南角的一个小山坡上,基范每日尚未天亮时便走上山坡,倒在那人墓旁沉沉睡下,以回复当晚的彻夜难眠。
当日袭击昌珉逃出皇宫时并不是无人追赶,只是很少有人能够进入此谷,追赶之人大概早已葬身野兽腹中。
这八年在宫中,日日夜夜心心念念都是他。想着如何在宫中生存,如何为母妃报仇,如何将这人剥皮生吞。
教基范如何能不恨。那人负了母妃一世,放任整个后宫与母妃为敌,让母妃带着那时刚刚满三岁的自己躲入谷中,这一躲便是七年。
然而七年后却还是不得不重回宫中,这充满陌生气息之地。母妃道:“基范,我不能让你还未登基前就被他人用一支冷箭射死,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明白吗?”
次日看到的便是母妃安详睡去的脸庞,仇恨开始发芽,那人如同看戏一般看着这出闹剧,他便下定决心要让那人在戏中纠缠痛苦一回。
于是蛰伏,明里暗里解决掉许多事端,等待机遇,然后大出风头。
如今那人的墓就在自己身旁,大仇得报,心头却也变得空洞,全然不知要做些什么。
可基范明白,自己已没有几天的活路了。
当初母妃自尽前夜去寻始源,除了一壶“鸠”,还带去了同命蛊,作为替基范留下的最后退路。
同命蛊,顾名思义,两人同命。
换言之,只要始源活着一天,基范便能活着一天;基范若是死了,崔始源也休想独活。
母妃在临死前将此事告知基范,不多时这世上便只剩下基范一个知情者。
这机关算尽的女人本打算在基范走入死路时以此作为要挟来保全基范性命。只可惜她算好了一切,却想不到始源会死,保命蛊反倒成了基范的夺命蛊。
基范靠在始源的墓碑旁,被第一缕日光照射着的双眸毫无神采。同命蛊十日已是极限,向来无药可解。
况且他再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直到胸前衣物被彻底濡湿,基范才吃力地抬起右手抚上胸口,抬手竟是一片鲜红。
怔忡半晌,血珠不断击打着掌心,基范恍悟是自己在吐血,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很好。基范满意地闭上眼睛,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再好不过,这里的所有秘密都将化作尘土,随风一去不返。
琉历五十八年,昌帝暴毙,昌军降,英帝未动用一兵一卒即统一二国,改国号为琉漓,对两国百姓一视同仁,广得百姓称赞。
后人为这段历史赋诗一首,曰:
家亡人散只图回,国破将覆唯欲醉。
铁骑不踏征人泪,半壁河山犹自归。
难解相怨双问悔,忘却前尘梦魂碎。
江山美人红尘寐,半世琉漓凤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