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落花拥雪

1、第一章

　　这一天，对楚少城来说，就是繁忙工作的无数个平凡日子中的一天。
　　经过两个月的反复协商，几位老总终于达成了与世纪集团合作的意向，虽然还没有正式签订合同，但是集团的总经理楚少城的出现，已经给他们吃了定心丸。
　　合起协议书，有人提议好好庆祝一番，言谈之间不免暗示要好好款待总经理。楚少城不置可否。外界风闻楚少城一向自律，很少涉猎风月场所。几位老总摸不透这位楚总的脾气，都怕草率鲁莽，冲撞了他，几句下来就都缄默不言了。
　　楚少城随意用手指轻敲桌面，状似无意地说道：“前几天，听朋友说起，有一家叫‘清风’的高级会所不错。不知哪位去过，可否带鄙人见识见识？”
　　老总们都是见惯场面的人，一听这话，立刻会意，马上附和，都说要去“见识”。
　　于是，晚饭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清风”。
　　“清风”名为高级会所，实则高级的声色场所，因背景复杂，在本地素来根深蒂固，也颇有些架子，一般的暴发户是很难进门的。
　　楚少城一行，因有人事前打点，却是享受到极高的待遇。经理亲自带路，把他们让进了豪华包间。楚少城看了几眼，装饰倒是别有风味，是非要在声色犬马中挑染出脱俗的气势，可惜过度地附庸风雅。
　　客人都坐下了，酒也端上来了，自然就是陪客出场。经理领进来一批又一批女子，清纯的妩媚的高傲的风骚的，各等姿色，各色装扮。众人看了都赞不绝口，只有，楚少城，眼皮都没抬一下，意兴阑珊。
　　经理犯了难，额上急得直冒汗，不敢得罪贵客，指望老总们发个话。老总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小心翼翼看向楚总经理。
　　楚少城弹了弹烟头，似是从恍惚中醒觉过来，温雅一笑：“大家随意，不必顾虑我。”
　　话虽如此。经理只得硬着头皮，又领进一批妆容精致的女子。这次，楚少城终于抬眼看了看，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一室的人顿时如获大赦。美女们纷纷落座，推杯换盏，一时热闹起来。
　　西汐今天陪的是萧总。这位本地一家上市企业的副总来过几次，她陪过一次，倒不是胡搅蛮缠、借酒装疯的人，只是每次都非要把人灌醉。西汐这两天有些疲累，也懒得多费唇舌，只一杯一杯地喝干递过来的酒，丝毫没有察觉气氛微妙地变化了。
　　楚少城一双俊目，直直地盯着西汐，双唇紧抿。身旁穿着性感的美女几次凑过来，都被他专注冷硬的态势逼得退开。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萧总心领神会，对怀中的人儿说：“玫瑰，去陪陪楚总。”玫瑰，是西汐在“清风”的名字，这里出得台面的女子都有一个以花命名的名号，从不以真名示人。
　　西汐看看楚少城，知趣地站起来，移了几步，到他身边坐下。
　　“玫瑰？”
　　“我是。楚总您好！”
　　“你的酒量很好。”
　　“我陪您喝几杯。”
　　几句客套话。楚少城身上冰冷的气息瞬间化成了融融春意，柔和温暖。
　　西汐端起酒杯才喝了一小口，就被楚少城抢了去，一饮而尽。一杯如此，两杯如此。西汐倒了大半瓶酒，几乎都是楚少城喝的。原来这男人喜欢这种把戏，西汐不由得笑了。楚少城捕捉到她的笑意，倒也不恼，反而也笑起来。西汐只觉心上春风拂过，竟呆了半秒。
　　楚少城原先只是揽着西汐的腰，后来酒喝多了，索性把脸埋在她那裸露的肩上，空着的手直接放在她的大腿上，掌心灼热的温度烫着她的皮肤。西汐动弹不得，心里暗骂，脸上挂着假笑，装着忸怩地推他：“楚总，您醉了。”
　　楚少城微微动了动，只在她耳边问：“还冷么？”
　　西汐心跳慢了半拍，不及思索。这男人的声音怎么就像拌了蜜糖那么柔软？她又有什么冷不冷的？
　　老总们看楚少城如此，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落地了，看来传闻有误，男人毕竟是男人。

　　从此后，楚少城每个周末都会出现在“清风”。楚少城每次来，都固定在最大的包间里，指定由玫瑰一人招待。

　　西汐不是以第一次遇到向楚少城这种客人。曾经有一次，一个客人每天送各种玫瑰花，甚至有刚摘下空运来的，大有非她不可的气势，最终也没能打动她。大家都说，她无动于衷的冷漠，就像鲜红玫瑰上的刺，在看不见的地方伤人。只有西汐自己明白，那是她本能的自我保护。在“清风”这种地方，风月游戏，谁会当真？西汐从来没有天真地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托付终身的良人。
　　然而，西汐也从没有因此看轻自己。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只是根据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做着不同的工作而已。她卖笑挣的钱，是凭着自己的双手挣来的，并没有丝毫的可耻。如果有愧疚，她不能面对的，只有母亲而已。她唯一的怯懦，是不敢让母亲去承受那些歧视、讥讽和嘲笑。如果可以，西汐当然不会自愿选择这样的职业。在一次又一次无情的现实面前，她清楚地意识到，尊严永远排在生存之后；如果到了那一天，她非要挣回一点点可怜的自尊的话，她大概是要活不下去了。
　　西汐周一到周五在一家合资银行当柜员，与一般的上班族无异。只在周末的时候，玫瑰才会出现在“清风”的大厅里，浓妆艳抹，等待来客。
　　在那遥远的就像不曾存在过的日子里，西汐也曾经被捧在掌心呵护备至；曾经像公主一样趾高气扬无忧无虑地活着。在那之后，西汐过过一段艰苦但依然怀抱希望的日子，即使花每一分钱都要反复犹豫，即使喜欢的那个人毫不留情转身离开，即使遇到王玥月帮她进入银行工作只是为了每天刻薄地对她指手划脚落井下石，她仍旧满怀信心地憧憬着。直到母亲查出因长年劳苦患上肾病，直到她终于低下高贵的头走进“清风”的大门，她的生活从彩色到灰暗到沉入看不见的谷底，西汐才明白一切希望都是虚妄，一切恳求都是徒劳。
　　第一次陪客人喝酒，西汐不懂规矩，被灌得七荤八素，却清晰地感到客人探入她裙底触碰她敏感的皮肤而产生的恶心感。那一晚，她趴在厕所的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却没有人来扶起她。领班姚姐对她说了一句话：“在这里，没有人会，也没有人能可怜你，除了你自己。”
　　从此以后，西汐就变成了“清风”里冷漠而迷人的玫瑰。
　　“你在想什么？”
　　楚少城漫不经心的说话，惊醒了玫瑰。玫瑰收起回首往事的心绪，扯出大大的笑容，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在想，楚总除了喝酒，还会想做什么？”
　　轻薄的调情，如今玫瑰已经可以游刃有余了。一个多月以来，楚少城每个周末都来，点名找她；却只是和她隔着桌子面对面喝酒，喝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拿衣服掏小费，她接过钱送他出门，每次都是如此。对于客人各种各样的伎俩，玫瑰向来没有追究的兴趣。今天这样没来由地问他一句，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楚少城没有作答，起身离开。照例给她数额不小的小费，照例对她说：“谢谢你给我倒酒。”
　　看他神不守舍地要走，玫瑰拿过他的长风衣递给他。楚少城愣了愣，点点头，穿在身上。玫瑰忽觉那飘过来的一阵风中，夹带着的男人气息，令她目眩神迷。不知是夜灯作祟，还是究竟她也醉了。
　　像楚少城这样的男人，即使冷漠不语，即使拒人千里，也能轻易地征服别人，尤其是女人；不只是因为他背后资产数十亿的世纪集团，不只是因为他俊朗不凡的外表，更是因为他身上自有一种从容自在的高贵气度。看过楚少城在商场上杀伐纵横的人，都会觉得，他是那临千军万马而能够睥睨天下的王者。
　　西汐并不了解楚少城，只仅仅耳闻过他的金钱权势，但那已足够让她清楚地明白，他也只不过是风月场中匆匆而过的过客。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心情忐忑。希望得到回应。原来的旧文会重新更新，多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