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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表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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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出院那天,千轮的心情就和从监狱里头放出来的没什么两样。终于可以回到他们两人的爱巢,终于可以和衣衣去约会,终于可以和衣衣两个人亲热……各种绯色幻想一一在脑海里激荡,千轮越想越美,美得冒泡。
杵在旁边的衣衣和黑明各自挂了一头黑线。
黑明暗自警惕着: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夜小子也弄成这样,可见恋爱能让人变傻瓜果真不假,我要千万小心,我绝对不要做傻瓜!
两个人拎着一头猪到夜家,但谁也没想到,等待着他们的竟然是……
夜家门口,站着一个女子,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
女子一看见他们,眼睛一亮,带着南瓜肚就直奔过来——奔向千轮。她甜甜地笑,又甜甜地说:“小夜,你要当爹了。”
两个人四个眼刀明晃晃地齐齐直劈向千轮。
千轮豆大的一滴冷汗,从头顶百会穴一直往下流,流过腮侧,流过颈侧,流过腰侧,往下,滴落,“嗒”一声溅在水泥地上。
他定了定神,这才说:“我和你发生过……不纯洁行为吗,表姐?”
带球跑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衣衣的亲表姐,伍优仪。
“你忘了?呜呜……果然天下乌鸦一样黑,吃过就扔,寡情薄幸,你不要我,连我们的小孩也想不要吗你,呜呜,别想叫我打胎,都已经六个月大了……”
千轮大声说:“慢着,就算,就算我和你……有过一腿……”感觉到衣衣的凌迟般的冰寒目光,吞了口口水,继续说,“我们也绝不可能留有……嗯,留有后遗症。你的肚子绝对不是我的。”
“呜,你不认账,我去死了算了!呜呜……”
“不是啦,你真的是搞错了!我的安全措施一向完善,绝对万无一失的,表姐你……你一定是弄错了……”
黑明拍拍他的肩膀,道:“又是妹妹,又是表姐,想不到你有这种嗜好——专吃窝边草,不过既然都吃了,还吃到拉肚子,就得认啊。小轮,兄弟我平时是怎么教你做人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虽然是对衣衣很抱歉了,但也没办法呀,你的孩子出生后记得要认我做干爹……”
“你闭嘴!”千轮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没那回事,那个肚子绝对不是我的!”
“好了,都先进屋吧。”一直冷眼旁观的衣衣终于开金口,语气平平淡淡,“黑明,这里没你的事了。”也就是说你可以滚了。
于是黑明就“滚”了。余下三人移进屋里。
“衣衣,你要信我,她那个肚子真的不是我的!”
她不是不信你,只是你总不给她机会。
优仪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小夜,你好没良心,呜呜……”
“表姐!你不要乱说!”
“一夜夫妻百夜恩……”
“我什么时候和你……什么过……衣衣,你一定要相信我!”
“呜呜……可怜我未出生的孩子……你爹不肯认你……”
“不是的,衣衣,真的不关我事,你要信我!”
……
真是一团混乱,衣衣想。
看到千轮只差没撞墙以明志,衣衣才说:“好了,仪表姐,你玩够了吧?气都出完了吧?”
优仪呵呵地笑,一扫刚才的哀怨相。“小衣衣,不要生气哦,人家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谁叫你哥,他实在太气人。”
“啊?”千轮一脸呆相,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衣衣好心地解释:“优仪表姐七个月前才结婚,六个月前她还在地中海度蜜月呢。”
“咦?你嫁了?”
优仪叹口气,摇头晃脑地说:“你啊什么都不上心,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呢?我的结婚礼你没来参加就算了,竟然还忘得一干二净,你这个缺心肝的,太可气了!还有,你大可以放心,我对小孩子毫无兴趣,就你这小样儿我还看不上眼呢。”
“我是小孩子?”
“难道不是?”优仪一个白眼掷过去。
衣衣问:“表姐,表姐夫呢?”
“他出差了,要两个星期才能回来。我一个大肚婆一个人在家多不方便多么危险啊,为了让你们两个有机会尽些情谊,我决定这段时间就暂居你们家了。”
“去别人家!这里不欢迎你!”刚刚才被捉弄过一回正在气头上的千轮大吼着赶人。
“表姐,你就安心住下吧,非常欢迎你来。”衣衣说道。
优仪也感激地说道:“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明显地,两个女人都把千轮视作透明人了。
于是,夜家暂时多了一个人,或者说是,飞利普。
又于是,千轮的二人世界甜甜蜜蜜相亲相爱的美好计划不得不搁浅了。
按理说,关系晋级就是相处模式改变的最佳时机。衣衣已经把千轮牢牢地抓在手心了,但可惜,她没有好好把握这个历史性的翻身的机遇,仍然帮千轮打点一切内务,仍然无异于万能保姆。开始时千轮重伤住院,那还可以说是没办法说是权宜之计,但现在都回了家,她还是包揽所有劳力工作,那就只能说是无药可救,衣衣注定要一辈子被千轮吃得死死的了。机遇一旦错过就是错过,就是一生一世的定局了。
黑明也就曾调侃着说过:
夜衣衣何许人也?乃是千轮的电饭锅、洗衣机、熨斗、吸尘器、取暖机和除暴装置,而且是纯天然、全自动、不耗能、带声控的!
牛嘛,就算谈了恋爱,还不就是一头牛?
当天晚饭时,优仪啧啧称赞衣衣的手艺:“真是梦幻般的美味呀!”
衣衣笑笑,她自知厨艺只是一般,多年历练也毫无长进,而优仪是从不浪费不必要的口水的。“表姐有什么想说就直说吧。”
“呵呵……刚才你们回来时,陪着你们的那个帅哥是谁呀?真是超级英俊啊……”
黑明……
千轮语气不善地说:“你都嫁人了,就安分些,少做梦好了。”
优仪不忿地道:“只是眼睛吃吃冰淇淋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要出轨,我可是很爱我老公的!”
千轮用鼻子哼给她听。
优仪转向表妹:“衣衣?”
衣衣淡淡地道:“他叫黑明,是千轮的死党,变态医生一个。”
话说黑明,自小就有一个雄大的人生志向:做个变态医生。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手执一把细薄的、尖利的、明晃晃的手术刀,戴着一副反光的银边眼睛,再加上嘴边永恒的阴恻恻的微笑——黑明心目中的完美。
为了这个“崇高”的志愿,他违反了自身和千轮不相上下的贪玩的天性,自幼就埋头苦学。寒窗十数载,终于让他梦想成真,现在成了该医院心血管科中人见人爱更人见人怕的变态帅哥一名。他虽无近视散光等等眼疾,上班时间仍一律戴着平光眼睛,虽无洁癖,仍高度注重身上白袍的洁净度,每三个月就要换件崭新的,还随身携带白色胶手套和手术刀若干,走到哪里都是高深莫测的笑咪咪,最爱在向病人或实习医生讲解时咧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叫人毛骨悚然。
千轮慨然地回忆道:“记得当年在医学院里,全部临床医学的混在一起上课,第一次解剖课后,大伙儿全体胃部不适,就只有黑明,双眼发光,满面桃花,兴奋到不行,吃中饭时在饭堂高谈阔论,一时说猪肝很新鲜,一时说豆腐像大脑组织,最恐怖的是还拿出几颗在课堂上偷来的胆结石出来摆弄,结果当天在课堂上没吐的也全都呕吐不止了。自此之后,饭堂境内,黑明身周方圆十米范围内,人迹罕至。事后,黑明很神气很诡异地跟我说,看,小轮,做变态医生就要像他这么架势才行……”不知想到哪里,千轮忽然脸色发青,一副欲吐不能状。
衣衣轻轻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一向和黑明形影不离共同进退的哥哥会忽然去学中药学了,原来如此。衣衣不由得庆幸:幸好、幸好哥哥没有跟着也变态去了。
这边厢的优仪忽然眼冒星星,双颊泛潮,用梦幻般的标准花痴的语气说:“噢,太强了,我就喜欢变态!”语气之中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味道。
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变态复变态,变态何其多。
所谓,各花入各眼,又所谓,见人见智。
千轮和衣衣无语中……
当晚,衣衣就收拾自己的房间给优仪睡,自己就暂时搬去父母的房间,期间,千轮曾很热心地提出兄妹同房的建议,不过衣衣脸皮薄硬是拒绝了,唉,可惜……
优仪也没带多少行李过来,不过才收拾了几件衣服,不一会儿就解决问题。她兴致勃勃地在衣衣房间里“参观”,千轮就在一旁“监督”嚷嚷着不要碰这个不要碰那个,比衣衣本人还紧张,像防小偷似地防优仪。
千轮不懂得人类或多或少都总有一点恶劣的逆反心理——你越是不让对方做某事,他越是想做。打个比方,你告诉某人楼上有狗会咬人不要上去,某人可能原本对楼上根本不感兴趣的但当下反而吵着闹着要上楼去看看。由此可见,优仪会更加起劲地翻弄衣衣房间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当然,优仪本身也是难辞家教不佳之咎的。
于是,斗室之内,一个努力地作乱,一个大惊小怪地阻止,而房间的真正的主人衣衣反而作壁上观,凉凉地看戏。
忽然,从一边的书柜上掉出一溜串东西。千轮手快,捡起来一看,觉得蛮眼熟的。
是一段红头绳,串着一个小巧的佛雕玉坠。碧色微瑕,并非什么顶级玉质,但小佛雕得栩栩如生,玲珑趣致,大腹便便,笑容可掬,非常讨喜。
不待他们细看,衣衣劈手夺回玉佛,藏在身后,但惊鸿一瞥后千轮已经想起来了。
千轮讷讷地问道:“是……那时候给我的……那个……吗?”
“嗯。”衣衣抿着唇。
回忆让人不快,尤其是千轮给衣衣的灰色回忆。
小时候,衣衣颈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玉佛坠,用红头绳穿起的那种。那是衣衣满月时夜爸爸夜妈妈送给衣衣的,自小就一直戴着,直到某天。
有一次,千轮偶然问起衣衣的颈间饰物,衣衣不作多想就照实回答,千轮当即不高兴地跑开了。衣衣眼尖地发现哥哥转开的双眼瞬间涌出的竟是委屈的泪花。她马上明白了,哥哥的亲生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就去世,他的亲戚又不喜欢他,他又哪里会有什么满月的礼物呢。
三个月后,衣衣双手捧着一条同样的玉佛坠红头绳递到千轮面前。
千轮立刻就黑了脸,他以为衣衣是把自己的满月礼物让给他,“你是要炫耀还是要施舍?我根本一点都不希罕!谁要你的狗屁同情!滚!”手一扬,挥开衣衣的礼物,转过身,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开,基本上,就和斗败却强装骄傲的公鸡的欠揍模样没什么不同。
不过,后来过没多久,他就知道了,为什么衣衣要隔了三个月才送礼。那三个月,妹妹难得没有缠着他,原来都是因为跑去打工了。
三个月前,衣衣砸了自己的小猪扑,揣着全部的零用钱,跑遍全城,找到一个和她自己的满月礼物一模一样的玉佛坠,但钱还是不够。于是她把所有零用钱都给了店主,预定要店主留着佛坠给她。然后就是拼命打工赚钱,过了三个月才攒足钱,买下佛坠。结果,一番心意,亲了雷屁股。
千轮知道自己误会了,也不肯拉下面子再问衣衣要。
而衣衣,自那之后,就不再戴自己的原本的满月礼物,因为她怕千轮会像上次那样睹物自伤。至于自己的多余的心意,就更加要收起来,免得自讨没趣。
两个人都不再提起,佛坠事件就这么过去了。事隔多年,千轮都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
千轮搔搔脑袋,琢磨着现在道歉会不会太迟呢,衣衣倒是若无其事地收起东西。
千轮问:“你自己原本的那条呢?”
“在另一边的柜子里。”
千轮忽然捉着衣衣的手,说:“呃,对不起,可以再送给我吗?”
说着就大模大样地向她摊开手掌。
“你要就给你吧。”衣衣轻轻地微笑,小心翼翼地把佛坠放在他的手心上。
千轮眉开眼笑地说:“你自己的那一条你自己也得戴啊。”
“嗯。”
优仪没理他们这边的情意正浓,忽然高声叫起来:“小夜,你小时候怎么老是一身泥巴?”
杀风景啊。千轮真想让她一尸两命。
她正在翻看衣衣的相簿。衣衣和千轮都凑过去看。
“真脏。”优仪评价道。
衣衣点头同意,想起自己那时候每天都得帮哥哥洗好几件脏衣服累死了,头点得更加用力。
“不过”,优仪叹口气,“衣衣,怎么你的相簿里最多的不是你自己的相片,而几乎都是小夜的相片,就连小时候也是那样专门收集你哥的相片。真是痴情种啊,从小开始就是……”
衣衣闹了个大红面,千轮则暗爽到内伤。
“不过,脏是脏,但还真是好可爱啊……”
没错,哥哥从小就是,一副天使面孔,其实比恶魔还可恨!
不一会儿,优仪的注意力又转移了,“小衣衣啊,怎么你会有这么多童话故事书?而且都好旧的样子……”
“小时候爱看。”
一个人整天百无聊赖,唯一的嗜好就是看书,她可以整天捧着书呆坐着一动也不动。在能认字之前,就算是一册连环画,也能让她兴奋莫名。后来认识越来越多的字,就看得越来越多。童话故事在哥哥来夜家之前一直是她最心爱的宝物,这么多年也一直舍不得送人或扔掉,存着存着就越存越多书。
优仪问:“记得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还闹过自闭,那会不会是自闭者的怪癖?”
“你才怪癖呢!”千轮跳脚骂道,“真是失礼的家伙!”
优仪不甘示弱骂回去:“哟,好表弟,说起怪癖谁能比得上你啊……”
两个人毫无意义地争吵起来。
衣衣蹲到一旁,径自检视起童年的珍藏。每一本都有用日历纸细心包装过书皮。如果哪本书有什么破页损页或涂鸦的,那百分之百都是哥哥的杰作。想到这里,衣衣不禁轻轻笑了起来,大概她的童年玩物没有哪一个能逃得过哥哥的毒手呢。如果是别人这么损毁她的心爱之物,她一定把他揍成猪头,但是因为是哥哥,是哥哥,他做什么都可以被接受。自己只会觉得哥哥像个捣蛋鬼淘气包,稚气的可爱,她嘴上就算再怎么说讨厌哥哥但其实心里头都一点也不会介意。
记得在哥哥刚刚来夜家那段日子,她每晚都会跑到哥哥床头给他讲童话故事。有的是听来的,有的是书上看来的,有的是电视机或收音机讲的,小猫的故事,小鸡的故事,小鸭的故事,小猪的故事,小狼的故事,王子的故事,公主的故事,仙女的故事,森林的故事……最喜爱的哥哥和最喜爱的童话故事——完美的组合。小孩子是最容易满足的,那时真的觉得那就是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了——虽然,哥哥总是满脸的不耐烦,变着法子赶她走。
对了,哥哥不喜欢童话故事,他最喜欢的是恐怖故事。事实上,童话故事讲了没几个晚上,哥哥就用鬼故事来向她反击,把她吓跑,然后接连几个夜晚她都会做着哥哥变厉鬼变恶魔变妖怪的恶梦。
再然后,每天一有空都会尽量跟着哥哥到处跑,看童话故事的时间也就日益锐减了,没过多久,所有故事书都干脆包装一下然后束之高阁了。
有时连自己也忍不住觉得纳闷,明明哥哥就是缺点多多,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他的种种不好,为什么还偏偏就是对他如此着迷?仿佛为了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没他来得重要……
小时候是为了想让他对我笑,长大一些后就想着不是对着我也好,就想让他笑……
虽然自己也明白的确是自己太奇怪太执着太顽固了,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不过,怎么都好,现在……嘻嘻,现在哥哥在我面前笑得最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