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娃娃》何皑

1、生活如此

　　也许是上帝赐予他们的礼物吧。但是郝家夫妇似乎并不需要他。
　　“你不懂，我们不该收留这孩子。”郝先生不满地看着妻子。
　　“可是，亲爱的，你知道我多想有个孩子”，郝太太爱怜地抚摸地上包裹在报纸里的小婴儿的头。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郝先生四下张望了下，压低声音道：“我们的职业…..我们养不了他。”
　　郝太太脸色就变了，瞬间变得苍白，她颤抖地缩回手，悲痛地望着眼前正睁着大眼睛渴求地望着他们的小婴儿，仍不甘心地叨念：
　　“可是......也许……我们可以的……”
　　但是,郝先生已经将她拉离了那个地方。
　　月黑风高，正是行动的好时候。郝先生已经连续几周观察这所房子的动态了，对于成功他是一百个放心。
　　“你怎么啦？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郝太太终于抬起挂满泪痕的脸颊，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说：
　　“我们不该干这些的，我们迟早会被抓的。到时候我们的后半生就得在监牢里度过。我们干嘛不收养那孩子，然后正正经经找份工作，过幸福的小生活呢？”
　　郝先生失望地看着这个仿佛被小婴儿勾了魂的妻子，摇摇头说：
　　我们如果不干这些，我们还能干什么？在这种地方，以我们的能力，就算像狗一样乞求他们，他们也不会用我们。就算用了，过不了几个月也会把我们一脚踢出去，况且那点钱根本就不够我们用上几天的，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干嘛要受那份苦？”
　　“可是……亲爱的，你看到那孩子无助的眼神了吗？他还那么小，在这种寒冷的晚上我们要是不管他，明天他准会发烧的！”
　　“得了！再不进去天就亮了。”
　　可是这回郝太太仿佛铁了心，跪下来死命抱住丈夫的腿，哭声也越来越大了。
　　为了避嫌，郝先生只好带着妻子离开了那间屋子。
　　“我答应你收养那个孩子，但你也要答应我，三个月后要是我们还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或者赚到的钱少之又少，就必须把他扔掉。”
　　郝先生皱着眉无奈地望着雀跃的妻子，跟着她急切的脚步向着方才看到孩子的小巷口跑去：
　　“但愿孩子还在那里。”郝先生嘴上说，心里却是很不希望这样的。
　　“宝贝！妈妈接你来了！”
　　郝太太一看到小婴儿，一颗原本忐忑的心激动得就要跳出来了，她狂奔过去抱起小婴儿 ，小婴儿灿烂无邪的笑容好似一剂药，瞬间让郝先生的心融化下来。

　　他们几乎将所有的积蓄花在小婴儿身上。郝先生只得日日出去找工作，受尽白眼、冷嘲热讽，这也总算找到个开三轮车的活儿。为了养活娘儿俩，他又必须起早贪黑地和同行抢客，这才仅够他们一家人日常所需。
　　郝太太也终于挽起袖子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家庭主妇，自从十六岁离家，她就再也记不得厨房的油烟是个什么滋味。而在这时候，小婴儿总是乖乖地待在他的婴儿床上，望着郝太太灿烂地笑着，一直笑一直笑，没个停了的时候，可爱极了。
　　这天晚上，郝夫妇并坐在床上，细算三个月来他们赚来的钱和日常的开销。
　　“亲爱的，你觉不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那是你这样觉得。出去骑三轮的又不是你。”
　　“我也有出去当临时工啊。现在我花钱也不像从前那么大手大脚了，钱真的很难赚，我们不该偷人家的，是宝宝改变了我们。”
　　多可怕啊！贼，贼怎么能有向善之心呢？但是郝先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生活确实好转了。以前看着偷来的钱，他们可以任意挥霍，并且毫不心痛。但是现在，捏着自己奔波一天仅赚的几十块，就如获珍宝一样，一分钱也不能乱花。而且，这钱是他们以正当行为辛苦赚来的，用起来的时候也挺直了腰杆，特别有成就感。
　　他们从没试过这种感觉。以前他们从不过多地与别人交往，在人群中走动也是低着头来去匆匆。而现在，他们却感觉自己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他们总是带着和家里的宝宝一模一样的灿烂笑容，那笑容感染了人们，人们也喜欢这对年轻善良的夫妇。他们头一次感到自己是有价值的，是被需要的，那感觉真好。
　　“原来生活也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绝望。”郝先生感慨道。
　　门外，客厅中，小婴儿仿佛听得懂他们的话，他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摇篮里，天使般漂亮的脸庞上挂着比往常更灿烂并且不合年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额头上正眉心位置一块金色的有如胎记一样的标志像活了一般若隐若现。

　　“郝太太，你说你有个漂亮的小孩，怎么就不带来给婆婆看看呢？”
　　林婆婆慈祥地望着为自己忙里忙外干家务的郝太太，浅浅的笑容开在她那如同菊花般褶皱的脸上。
　　“噢。但是小孩太小了，不方便带来，等他会走路了再带给您看。”
　　郝太太头也不抬地回答。只等着快些干完回家给孩子弄吃的。
　　“喔！好，好！”林婆婆看郝太太答应了，立马笑得合不拢嘴。顿了一下，她又疑惑道：
　　“那他那么小，你丈夫又出去开车，放他一个人在家你放心？”
　　“没关系，他很乖的，从不哭闹。”
　　“说真的，我好羡慕你们这样的三口之家，生活既简单又幸福。象我，老头走了，孩子们都各有各家，留我一个，还有这房子，有什么用呢？”
　　说这的时候，林婆婆先是一脸的向往，再到后来是无限孤单与失落。
　　郝太太停下手中的活，面向林婆婆郑重地说：
　　“您放心，我一定常来陪陪您。”
　　“谢谢。现在啊，像你这样热心，干活收钱又少的好姑娘不多啦。”
　　好？听到这个字郝太太有些怔了。
　　下午四点半的光景，林家楼下忽然鸣起短促刺耳的喇叭声，那人一边猛按一边朝楼上拼命喊：
　　“老婆！下来！家里着火了！”
　　郝太太跌跌撞撞地奔至窗口，然后吓昏了一样转向林婆婆，满脸恐惧，一下子愚钝到不知下个动作该是如何。
　　“快去啊！”林婆婆焦急地冲她喊。
　　当郝夫妇开着那架三轮横冲直撞到自家门前的时候，火舌夹杂着“滋滋”的恐怖响声窜天高了。
　　“我的孩子！”郝太太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没命地往火海冲去，但是被丈夫拽了回来。
　　郝太太跌坐在地上，连扭一扭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双眼迷离地望着消防车狂喷出的两条猛烈水柱击打着的自家窗户，仿佛要穿透窗户看到些什么。
　　与此同时，警局里一个个全部气得牙痒痒。他们苦苦调查到最近几年的盗窃案可能与郝家夫妇有关，正摩拳擦掌着准备发起总进攻，连怎么审问疑犯招供的方儿都想好了，就差找到有利罪证，好将这对贼夫妻送进监狱。这下可好，一把大火，无论有的没的，一切烧成灰烬，又没有证据证明郝家夫妇有意销毁犯罪证据，只好作罢。

　　三年后。
　　“亲爱的，我想了又想，我们以前是真的收养过一个孩子吧？”
　　郝先生无奈地看着妻子，说道：
　　“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从来没有收养过什么孩子，以前更不是什么小偷！这一切都是你的幻想，你脑海里的假象，对于未来生活急切的盼望和恐惧。那场大火毁了我们的一切，是林大妈收留了我们。放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绝对不会让我们沦落到要偷鸡摸狗讨生存的地步。好了，现在你躺好，药就放这里，等凉一点了再喝，一定记得喝啊！我得去工作了。”
　　“嗯。”郝太太点点头。
　　郝先生依依不舍地挥挥手，出了门。
　　真的没有收养过孩子么？可是为什么有这种感觉？那孩子，明明那么真真切切地存在过啊！不过，现在郝太太已经没有太多的心力对着一个不存在的东西遐想了，她怀孕了。
　　郝太太捧起床头桌上的药碗小心翼翼地搅了搅，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另一个城市，一个昏暗的街角里，小婴儿的一声啼哭吓着了过路的年轻妇人。她走过去抱起小婴儿 ，小婴儿犹如天使般灿烂无邪的笑容立马扫光了妇人因为家里琐碎事不顺心而弄得满脸的阴霾。
　　“多漂亮的小孩！”
　　妇人情不自禁地赞叹。
　　昏暗的路灯下，小婴儿额头上眉心正中一小块金色的有如胎记一样的标志微弱地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