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秦淮 ...
-
我本想着可以趁着夜色游览一番秦淮,无奈马言昭觉得这一日已经太过奔波,直接将我带回了在江宁的云来居。他在很多事情上面都纵容着我,但事关我的身体问题,却是决不妥协的,甚至可以说是严苛。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已然是巳时末,起得这么晚实在不像是一个名门闺秀的样子,若是母亲在这儿的话,又要生气了。洗漱了一番,我又挑了一身男装换上。
这次住的小楼名为清音苑,二楼照样是几间上房,一楼正厅左边延伸出一间空旷的屋子,上有牌匾,用行书写了“雅乐”二字。三面都是用上等的水曲柳雕花镂空制成,很适合弄琴玩萧。
马言昭早已经在正厅等着我了,只见他一袭墨色锦袍,落座在桌旁,虽神色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幽沉。似乎是见我一身男装,长眉微挑。
我吐了吐舌头,却是不多做解释。我们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一种默契,他虽挑眉却也不疑惑。我知道,他定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他招了招手,唤了人来上午饭。“昨日奔波了一天,累着了?”
“还好。”我昨日的精神还能再夜游秦淮呢,只不过他不让而已,“只是少了吟心在身边,起床有些不习惯罢了。”
“以你现在的身体,如果你想,回书院也不是不可以的。”他的神色淡然,带几分淡淡的纵容。
他总是很纵容我的,就像他说的那般,护我一世随心。虽然知道他不会在意,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他,“我只是觉得,凡事总得有始有终对的。这般坠崖然后就离开了书院,感觉,很奇怪。”
菜这时也上桌了,还是江宁的一些特色菜,云来居的掌事麻利地在一旁一一为我们介绍,一道八宝珍珠鸭,一道凤尾虾,还有所谓的水八鲜,鱼、菱、藕、茭瓜、茨菰、鸡头果、莲蓬、水芹。以及所谓的旱八鲜,很多都是我没见过的野菜:芦蒿、菊花脑、马兰头、枸杞头、荠菜、马齿苋、鹅儿肠、香椿头。掌事的也是个精明的,介绍完菜色就默默地退了下去。
马言昭体贴地给我添菜,说道,“你想在书院多顽会儿,便多待些日子。我会陪着你的。”
“可是你家里的事情,”我有些迟疑,并不是不想他陪着我,但从他昨日说的情况来看,他其实总是很忙的。并不想他因为我而耽搁事情。
“放心,无事。”
他低沉的声音总是很能安定人心,我却突然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得像个孩子。犹记得当初他知道我和梁山伯住在一起时那可怕的脸色,如今怕是说什么他也不会让我一个人上书院的吧。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书院不可的吧。
“别多想。去书院并不会给我添麻烦,家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暂时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了。”他似乎看出来了我的心思,“而且,我想带你,正式见一见浅姨。”
正式见一见浅姨?这句话在我脑子里盘桓了好几遍,让我怔愣了一会儿。我记得他说过,浅姨,就像他的第二个母亲。
似乎是我的表情逗趣了他,低低的笑声从他的胸腔传出来,低沉而好听。
我低头闷闷地吃着米饭,不再搭理他。好吧,我承认,我恼羞成怒了。
云来居的吃食总是别致的,这几碟水旱八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们下午并没有出去,在清音苑中不拨弄几下管弦之音,岂不是,辜负了“雅乐”二字?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听马言昭的萧音。
初见之时,他将一曲表达行军难的《乌山行》吹出豪迈侠情,夹带着雷霆之势。可曲中隐隐透出的孤芳自赏之意,却是无意中流露的对众人的一种嘲讽。那时候的他,深沉冷寂而且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而如今,这一首《碧水谣》,幽然宁静,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了。御沟澄碧水,转池塘,时时微雨洗风光。
以手支颐,我就在一旁静静着。他的萧音自然是极好的,一首首古曲总是幽然得令人难忘。有时候他也会为我吹几首江南小调,轻巧的,欢快的,安然的。这一个下午过得倒也是极其有趣。
等到傍晚的时候,我们便出门去了秦淮。
秦淮暮夜华灯缀,流苏坠,箜篌碎。靠近秦淮河,便越发灯火通明了起来。一排排画舫,粉黛飘香,丝竹不绝。笑闹声总是远远传来,一阵一阵的,热闹极了。
兴奋的同时,却是微微有些不知所措。这般热闹的画舫,是随便选一个进去?我只能向后看向马言昭。此时我俩都是一身男装,若是过于亲密,怕是会有断袖之嫌。他便退了半步牢牢跟在我身后,随我胡闹。
只见他指了指其中一艘华丽的画舫,示意我跟着他过去。
画舫门口的迎出来一位浓妆艳抹的,大婶。只见她满脸堆笑,脸上的白粉一层一层还是没有掩盖住皱纹,“马公子来了?”
我皱了皱眉,浓重的脂粉气让我抑制不住的,小小打了一个哈欠。
马言昭只冷冷“嗯”了一声,然后护着我进了画舫。这画舫里头到还算是安静,只有几个身穿粉衣的女子立于一旁,几张矮几上摆着各色吃食美酒,中间一片空地,怕是用来表演的。想来,应该是马言昭包下了这艘画舫吧。
我们坐下来之后,那些女子便主动过来帮忙斟酒添菜,弄得我好不自在。而这时,又进来了一位女子,水绿色的纱裙,包裹得身段玲珑有致,这是寻常女儿家必然不会穿的。只见她怀抱一把琵琶,一双美目盈盈若水,有带几分隐隐的媚意。
只见她对着坐在上首的马言昭盈盈一拜,一双眼儿简直要滴出水来,“马公子。”
马言昭眉一皱,“我似乎没有让人来表演。”
“听说马公子来了,盈盈是自愿献艺来的。自从上次一别,盈盈已经许久未见马公子了。”她的眼中生出委屈的光,几乎就要掉下泪了。
盈盈?这名字倒是取得好。我斜眼看向马言昭,只见他面色微沉,露出了几分厌恶。我自然是不适合开口说话的,既然这位盈盈姑娘都已经将我忽视了。
“滚出去。”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沉声对那位姑娘说。
“马公子。”她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哀戚之意。
“还要我说第二遍?”马言昭冷声起来,总是很可怕的。
见那位姑娘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几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伸手拦下了旁边粉衣女子正要为我斟的酒,“给她换一壶果酿。”
他自然是不会让我喝酒的,我的酒量也实在算不上好。只挑眉笑问他,“哟,红颜知己?好一双盈盈妙目,怎对人家如此绝情?”
我并非是吃醋,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我想,我既然选择了爱他信他,便不会胡乱疑他。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也相信他。
画舫离岸,缓缓在秦淮之上划行,船上两名粉衣女子,低眉顺眼,一个弹一个唱,柔柔的带几分香艳的小曲儿流泻而出。秦淮上吵闹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闹中取静,生出几分悠远的意味。
一曲毕,我也来了兴致,“不若我们来合奏一曲?”
他挥了挥手让人退至船舱外,又交代船夫将船开远些去。他一面拿出了白玉箫,一面微斥了我一句,“又要任性?”
“反正在画舫里呢,也没人会知道是我弹的。”我走到琴桌前坐下,这把琴并非上等,却也是能凑合着用的。“就弹你今天下午吹的那一首渔舟小调,如何?”
他微微颔首,将萧放在唇边,等我起音。
片帆高举,泛画 、翩翩过南浦。曲未终,却不曾想这时,船身却被微微地撞了一下。被琴桌磕了一下,马言昭忙扶住我,一面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舱外的船夫有些惶恐的声音传了进来,“回爷的话,是有其他画舫撞了上来。”
只听见一道温雅的声音传来,“小王闻舫中传来的琴箫之音,甚雅。冒昧打扰,还望不要怪罪。不知船上所坐是哪家公子?”
小王?皇家?我与马言昭对视了一眼,只见他眼中深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