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月》七叶星云

22、鬼目

　　蓦然间，兽皮上的墨心水晶图案在易宸的指尖下晕出银色的光芒。渐渐地，光芒汇聚，一位神清气朗的鹤发老者浮现在众人眼前。他立于竹林之中，悠悠开口。

　　“老夫伏羲，自来到上古，生于雷泽之日起，194年来，一日未敢懈怠。教民结网、渔猎、制嫁娶、正姓氏。然而，穷尽一生近两百年的岁月，依旧未能寻获悬月水晶，更无法得悉水晶头骨的下落。
　　正当老夫以为悬月水晶不过是流传了千年的无稽之谈时，却偶得卦象所示——水晶头骨与悬月水晶共命相生。在水晶头骨重设期限的最末一年中，悬月水晶将会苏醒。
　　近日，老夫大限将至。虽不贪恋此生，但卦象所言之事竟无人相诉，深感忧心。为此，老夫储光影于水晶之中，以八卦封印。待云星与上古之地同入月窟之日，封印将会解除，悬月水晶也将重现世间。
　　望后来之人能借此契机，平息数千年来因头骨引发的争斗。”

　　光影慢慢消失，老者眼中的执着和期许令众人静默了很久。
　　“‘水晶头骨与悬月水晶共命相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从没听过有关悬月水晶的事，你呢？”姬轩辕抚着貔貅的脊背，扭头问易宸。
　　易宸眉峰紧锁，摇了摇头，“不过，云星有关水晶头骨的资料并不完整。追问之下，一直讳莫如深的长老们才肯吐露实情。数千年前，水晶头骨消失的同时，一部分资料也离奇失踪。而且，了解相关绝密内容的人相继遇害。丢失的资料究竟记载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之后，偶尔有些只言片语的传闻，但大多对寻找头骨没什么帮助，也就没记录在册。”
　　易宸低头，目光落在兽皮之上，眉宇微蹙，“看来，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族长。”众人沉思之际，姜晓抱着几摞布走进来。“这些葛麻本该早就发到族人手里，可近来事出不断，耽搁了。今早，不少族人冻得直哆嗦，需葛麻挡寒，我这才想起来。”
　　“冻得直哆嗦？”姬轩辕摇了摇头，笑道，“可能是昨夜饮酒之后，狂风吹得着凉了。”
　　“我可以去看看族人么？”叶汐问易宸，她不能擅自行动给他惹麻烦。
　　“可以。”
　　“不行！”
　　易宸和姬轩辕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叶汐单独外出，没人保护，戥会很容易得手，你想过没有！？”姬轩辕握拳，微怒。
　　易宸没理会他，冲叶汐点点头，“去吧，不过……”
　　“我知道了。”没等他说完，叶汐笑着摆了摆手，跑出木屋。
　　“她最好能平安回来。不然，我先收拾你，再去踏平蚩尤的部落。”姜晓和静童离开后，姬轩辕瞥了易宸一眼，心绪难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介怀易宸和叶汐之间的默契。于是，小半个时辰就在纠结中飞逝，易宸和羲和说了什么，他半个字没听见。
　　“发热恶寒、四肢酸痛、无汗、头痛，是外感风寒初起的症状。”叶汐走进木屋，打开烈山族长留下的草药盒，挑出柴胡、陈皮、防风、甘草、赤芍和生姜。“药熬好，分给族人服下就没事了。”
　　姜晓笑得很憨，“劳烦叶汐姑娘了。”
　　阵阵药香从陶罐中缓缓溢出，木屋前的树林里，叶汐静静凝视着不断蒸腾而出的水雾。隔着它，树藤、枝蔓隐隐绰绰。
　　“水晶之眸、悬月水晶，真相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明朗？”叶汐喃喃低语，将煎好的药交给姜晓，又嘱咐了他几句，才带静童回到木屋。
　　“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蓍草散落在木几上，羲和悠然开口，“这卦应是同人卦。”
　　“同人卦？”易宸对羲和写的上古奇字和含糊玄奥的话语十分不解。
　　“同人于门，无咎；同人于宗，吝；同人于郊，无悔。此卦六爻之变数，暗隐了天与火之亲和。”羲和微扬衣袖，飘悬于半空的蓍草尽数被他收于袖中。“‘同人于野’是此卦之精髓。天下之大同，需合众人之力，不只来自同门、同宗，更要摒弃伐异之狭念，做到同人于野，以集聚力量。”
　　“你的意思是……我要和易宸合作？”姬轩辕低头，漫不经心地问，手指轻抚过桐木几上的纹理。
　　“此卦是为悬月水晶而占，同人于野只怕是另有所指。”羲和颔首，微笑以对。
　　“为悬月水晶所卜，难道是戥？”见羲和微微点头，姬轩辕仰头大笑，“羲大人，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昨夜，那家伙才和易宸打过一场。他绝对是个忠心侍主的护卫，就算我们愿意同人于野，他也未必会背叛蚩尤。”
　　“要查清悬月和水晶头骨之间共命相生的联系，戥是现下唯一的线索。合不合作，由不得他来决定。”嘴角的笑意犹在，可易宸的语气却有些清冷。
　　“把他抓来严刑逼供？”姬轩辕慵懒地斜靠着桐木几，手指滑过抹额，隐于耳际深褐色的发丝间。“强势、霸道，这是你们飞翼与生俱来的特质吧？”
　　叶汐无奈，低叹一声，轻按额角，拉着静童悄悄退到一旁。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敌意既然无法和平化解，那干脆打一场算了，只要别殃及她和静童这两条弱小的池鱼。

　　“叶姑娘。”一个身材纤细的清秀女子适时出现在木屋前，双眉纤长，目光有些局促不安。她没有族中女子常见的温婉长发，墨玉色的头发削短了，垂在耳边，却更显俏丽。右腕上戴着小兽牙串成的手链，一把小巧、锋利的骨刀挂在腰侧。
　　“我叫姜雨，叶姑娘能随我去看看哥哥么？他病得不轻！”她站在木门边，低头盯着地上绒绒的小草，不敢直视叶汐。
　　“好啊，羲大人，两位族长就拜托您了。”叶汐眉眼弯弯，笑得粲然。

　　走在幽静的绿藤、古树之间，想到羲和得独自面对势同水火、针锋相对的易宸和姬轩辕，叶汐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回去的时候，木屋不会散架吧？
　　“我哥哥是……”姜雨停下了脚步，犹豫不前，“是……是姜苇。”
　　“姜苇？已故的青长老是你们的爹？”叶汐讶异，这两兄妹的性格还真是迥异。
　　姜雨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爹的死，哥哥一直怪族长，不知道会不会迁怒叶姑娘。要是他对叶姑娘言语不敬，姜雨先代他赔罪了。”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叶汐望着眉目清秀的姜雨，心里微微刺痛。失去挚亲的呵护，她一定很伤心、无助吧，大概只有腰间的骨刀、腕上的小兽牙才能给她安全感。拉起姜雨的手，叶汐说得极为认真，“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
　　姜雨终于抬起头，明丽的笑容像挣脱云层羁绊的炫目阳光。她小心翼翼地握紧叶汐的手，跑向林中的木屋。

　　木屋里，姜苇裹着好几层葛布，躺在软榻上瑟瑟发抖。
　　“哥哥一直不肯喝药。”姜雨指着木几上的药碗，很无奈。
　　听到说话声，姜苇睁开眼睛，双目血红。
　　“你来这里做什么？死活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他瞪着叶汐，摇摇晃晃地走向木几，想挥落药碗。
　　一双小手却抢在他之前，捧走了粗陶碗。静童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冲叶汐眨眨眼睛，可爱地咧嘴一笑。“这药里有甜甜的甘草，打翻了多可惜。不过，有点凉了，我去热热。”
　　一番折腾，怒气攻心，姜苇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见姜雨急得眼圈通红，他只好咬牙坐在木几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叶汐让诊治。
　　“风热上攻，以致目赤头晕。”诊脉后，叶汐轻轻拍了拍姜雨的手臂，“别担心，只要找到合适的草药，很快就会痊愈。”

　　离开小木屋，叶汐在灌木丛生的树林里细细寻找能医治姜苇双眼的草药——鬼目。不知不觉间穿过北边的树林，走到幽深清冷的峡谷中。
　　拨开一人多高的植株，古树之间绿藤缠绕，有好几米长。戟状的叶子，花柄细长，坠着少许红色浆果。走到树下，叶汐才发现，长着鬼目的绿藤看似低矮，其实有两米多高，根本够不着！她捡了一截枯枝，打算把鬼目敲下来。
　　林中沙沙声响，挺拔的黑衣身影在灌木垂藤间若隐若现，不徐不急地走来。
　　“易宸，来得正好，帮我……”叶汐开心地迎上前，拨开低垂的树枝。刹那间，彻骨的寒意从脊背漫延到手脚——不远处的男子，不是易宸，而是身着玄色衣袍的戥！
　　亚麻色发丝随风轻扬，戥双眸淡漠地望着叶汐。他没有步步逼近，只是站在十几米远的灌木丛边，似乎并不担心猎物有机会逃脱。
　　恐惧陡然而生，心跳剧烈，叶汐有些茫然失措。片刻之后，她强迫冷静，迅速从草囊里拿出一块深蓝的水晶。

作者有话说

　　戥，之后会很有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