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和音之弥

18、重逢

　　不想再跟他废话，百无聊赖的我顺手拉了片大大的芭蕉叶，恭恭敬敬的跪下：“请菩萨保佑，至少让我知道自己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感情。”

　　林纪看我，转过头，再看我，欲言又止，实在不像他以往风格。在我用眼神暗示“有什么你就说吧”之后，终于开口：“这是道观，你要拜，至少不要拜佛家的吧……”

　　“哦？”难得他正经一回，我自然不打算坏他的兴致，摆出一副堪称虚心的姿态，“那依你看，道家里的神仙，有那个是我用得上，可以拜一拜的？”

　　他沉思过后，深沉开口：“送子娘娘吧。”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我深吸一口气：“滚！”

　　下山的时候，林纪被我先赶了下去。我一个人也不着急，顺着淡青色的方平石阶路慢慢往下晃悠。这里原是没有什么道观的，山不太高，却是观风景纳凉的好去处。记得小时候经常和邻家的孩子一起爬到这里来，躲在浓密的草后面捉迷藏。细想之下，又觉得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顺着山路往下是随风绿烟般摇动的合欢树，包裹着淡紫色绣球一样的花朵一路开到山脚。暮色的影子自东边慢慢拉长，薄薄的笼着远处的景色，模糊中现出柔顺的轮廓。

　　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思绪从何而起，只是停下来呆呆的望着远方。天边的云由浅至深，像是要燃尽一生的色彩。

　　有脚步声自身后而来，人还未到，却已能感受被搅得微微流动的气息，莫名的在心里荡起了涟漪。还没来得及想出究竟这种感觉代表什么、从何而来，手却已经先意识一步拉住了擦肩而过的人。

　　那姑娘回头看着被我拉住的衣袖，又顺着瞧过来。

　　我来不及把视线收回，暗叫不妙。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了，闲得无聊拿自己消遣吗？

　　“有事？”她倒也不奇怪。

　　仔细想想，回答：“……没有。”

　　“既是如此，为什么会叫我？”一挑眉，像是打算要问罪。

　　我一边后悔“真笨啊真笨为什么没有及时落跑呢”一边在心里慢慢搜索是否真的不认得她，学术而又谦逊的笑了两声，：“姑娘听过惊鸿一瞥这个词吗……”

　　她：“……”

　　随即竟然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说了句我不大明白的话：“我们分开的有十天左右了吧。你若是记不得，便是最好。”

　　像是话语开启的咒语一般。雨后屋檐下叮咚的水声，小巷里挂摊前带微暖的灯光，缓慢散到地上的卦签。思绪仿佛以无比自然的姿态，一瞬间涌了回来。话到了嘴边，迟疑出口：“小……池？”

　　她却不是惊讶的样子，点了点头，仿若刚才的一番对话，只是跟我开了个玩笑：“是我。我来找你了。”

　　我来不及想为什么找我家会找到山上来，只是觉得爬那么高真是辛苦她了，高兴的思索着该跟久别重逢的朋友说点什么，最后想半天，发现“回忆尚可创造，现在寻时却无”这一事实时，难免有点沮丧。忽然，一个影子自脑海中浮现，定格在萱草映衬下的寂寥景象：“对了，安舟还好吧？”

　　“挺好的。”小池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起他，愣了一下后答道。

　　“那你下次回去时带上我好不好？”我主动提议说，“我答应了他要回去看他的。”这么一说才想起，当时我还顺便许诺了讲故事给他之类的。心里盘算回家后可要仔细翻翻书才好。要不跟林纪这个即将参加科举的人探讨探讨？也不知会不会有效果，衡量一下还是觉得打心眼里觉得不妥，若要如此，可要盼着他在我不在的时候有了长足的进步。

　　我正在心里来来回回的琢磨，却听到了小池的声音：“为什么会想回去呢？”

　　“啊？”突然被问到，才发觉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答应过吧。”

　　“那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呢？”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她脸上的，是固执的神色。

　　“谁知道呢，兴许是太闲了……”我有点儿不在状态，大概是给她眼中求知的光芒震撼到了。

　　她笑得更灿烂，像个总角年岁里，找到了一同玩耍的玩伴而欣然雀跃的孩子：“现在我才明白，当初为什么安舟哥哥会放不下你。我原不是你的朋友，也不喜欢你。你晓不晓得？”

　　我心说就算你好心提醒我，可好事我都没记住，更何况这个。看着这个明丽的姑娘，只能也先盈盈的笑回去，一本正经的老实回答：“不晓得。”

　　她像是在思考措辞，往路边踱了两步，抬手去抚旁边的叶子。我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她那边的草叶带刺，最好不要碰，却又察觉她并不是真的想摘，只是非要手里拿些什么才能安妥。只好眼睁睁的瞧着，忍着不说话。一时间只有鸟鸣掠过，显得更加空荡荡的。在这一片寂静中，只听她的声音安然响起：“我可以说给你听。”回转目光，刚好对上她的深色的眼眸，定定的看向我，“你想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