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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滴水穿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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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说的禁足是来真的,陆逊破落的家门口站了两个兵士,守着他外加那不值几个钱的家财,一日日很是敬业。
陆逊不怨,孙权这是在保他,他一早清楚。就算曹丕有意陷害孙策,可是之后马上就有人参了一本,尽管是匿名,也可见朝内有内奸。陆逊公然包庇孙策,又最易下手,当下让他少露面,便可少生事端,乃是上上之策。
孙权考虑也真是周到,每日还把看守的伙食多开一份给他,变相缓解了罚俸的残酷,这一点也让陆逊感到非常窝心。
“顺水推舟,这个人情做得好。”
今天的食盒里夹了张纸条,陆逊发现时已经粘满了油花子,写着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陆逊拎起来看了看,单手团成一坨,丢进刚喝了两口的汤碗里。
孙策心情不好。孙策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去军中转转,听听金戈铁马喊杀之声。
“将军!”太史慈见了他,连忙暂停操练,匆匆走下将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讨逆将军是孙策当年勤王平乱时的的封号,尽管后来孙策又封了桓王和丞相,只是他偏偏喜爱这个将军的名号,所以一直在军中沿用。
说到底战场,还是比官场,要带劲得多。
孙策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太史慈,执起他腕一路往台上走:“我有时就想,我有多久没披过战甲,没喊过号令了。”
“将军,你现在干的事,可是要比这操练兵勇重要百倍千倍啊。我们当年放手一搏,谁能料到会有今天哪。将军,你只管坐稳你的位子,军中一切事务,只管交给我们。”
孙策笑了下,抬头看天,天边云卷如浪。
“是啊,别说你们没想到,我又何尝料到。当初一时激愤从吴魏边境掉头入京,就是想给老头子点颜色看看,没想到他一气之下居然驾崩。当时权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我既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那皇帝肯定只能他当。我嘛,就是被那些忠臣所不齿的,挟主临朝的国贼罢了。”孙策摇头,笑容几分苦涩,“不过这个位子,我既然坐上,断不会容得旁人指手画脚!”
“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为了当今圣上日后的安稳,想要在其在位时夺去将军的兵权,这件事,是人都不能忍。”太史慈眼里流出一丝狠厉,低头沉思片刻,“将军,那这次的事件,你怎么看?”
“皇上这次占尽了便宜。”孙策冷笑,“果然是我孙策的弟弟,猫长大了也会变成老虎啊。”
太史慈点头:“皇上此举,一方面展现了对将军的骨肉之情,一方面又暗示外患大于内忧。这样一来,皇上就是个重大局、行仁义的圣君。而将军受贿的嫌疑却并没有洗脱,而只是出于不要内斗的目的,给压下去了。这样的舆论,对将军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孙策垂眼,当日殿内众人面孔一一闪过,有解气的、有看戏的、见风使舵的。唯有一人,一脸担忧,甚至为他跪地顶罪。
陆逊,又是那个陆逊。
孙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将眉头灿然一扬:“好好整军,过几日,皇上视察时,气势上一定不能输了!”
太史慈淡定垂眼:“将军当日不如亲自上阵操练。”
孙策跟他相视一笑,彼此读懂眼内深意:“正合我意。”
校场,白沙木栅,着银盔白甲的军士手中长枪雪亮,直指苍天。
孙权并不是第一次来军中。做太子的时候,他就经常去周瑜军中打混,仅仅是在一旁看着,居然也不觉得无聊。
这样看来,他虽然长在深宫,骨子里也继承了父兄的豪气。只是论武略运兵,却总是差了那么一截子。
现在他站在熟悉的将台上,大风卷起沙尘穿梭在衣袖间。台下,依旧是雄兵列阵,主人却不再是他。
战鼓声响起,声声沉重。孙策一身戎装,立于大军之前,兵随将令,手中兵刃整齐划一,舞动间甚至能听到呼呼风声。
突然孙策做了个号令,大军忽然松散了阵型,手中长枪在地面拖过一圈,集体做了个凌空砍杀的动作,人落地时长枪也砍上地面,激起尘土漫天。
孙权站在最前,被突如其来的烟尘呛了一下,执起衣袖掩住细碎的咳嗽。
身后有大臣不满地清了清嗓子,孙权微微抬手示意他淡定。
“孙将军手下,可真是一支奇兵啊。”孙权扬声,朝着孙策的方向。
孙策到台前拱手行礼:“皇上此言差矣,这些可都是皇上的兵士。”
孙权快步从台上走下,跟他并肩站在沙地上,环顾了下依旧单膝跪地的将士们:“众位将士都起来吧。”
没有人动,孙权脸色就有点僵。
孙策于是开口,言语间颇有怒意:“皇上叫你们起来,没听到吗?”
众将这才起身,依旧是低头敛目。
“皇上莫怪,这些将士在军中呆得久了,有些只知将令了。”孙策低了下头,脸上是谦逊的笑意。
孙权身子小幅度晃了一下,马上稳住。“大哥说得没错,既然是军士,还是应该以将令为重。朕……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恭送皇上。”孙策眼角盛了笑意,面上仍是恭敬,目送孙权有些仓促地离开。
“皇上,臣听说你身子不舒服,可千万要放宽心啊。”
孙权喝了口茶水,笑盈盈看向鲁肃。“子敬啊,朕何时有生气?”
“臣听说今早在校场……”
“朕要是不生气,人家反而不痛快了,所以朕做给他看的。”孙权不以为然地笑笑。
“皇上……”鲁肃重重叹了口气,“皇上的坚忍和耐性,乃是为君王者难得的资质,只可惜……”
“子敬啊,真正可惜的是你。明明是为相之才,只能屈就一个刑部尚书,朕每次想到这里,就感觉心都要被刺穿了。”
“皇上有所不知,刑部是个好地方。京师和地方的重案大案,都要交到刑部汇总审核。凡是有价值的案子,臣都一一记录在册,早晚必定有用。”
孙权眼里就多了分感动,直接上来拉住了鲁肃的衣袖:“朕得子敬,如长夜得明灯,无所惧也。”
“只是最近,似乎桓王那边,也盯上了刑部。”鲁肃面色一凛,“那个新任刑部侍郎陆逊,似乎是桓王的人。”
孙权闻言却笑,缓步踱到阶前。日上中天,阳光透过窗棂,堪堪勾勒出一个脱去了青涩的、属于王者的背影。
“他早晚都是朕的人,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