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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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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
三年前的他没有想到,他的良心平静下来需要多长的时间。
三年前在东辽皇城,他甚至没有机会当面跟艳无双道别就匆匆离去。
当他收到探子回报一切顺利的时候,也一并得回了东辽万岁爷艳子墨亲笔所绘的一幅御妹画相。
绘画的人格外用心,所以画中的女子格外栩栩如生,即使龙天赐当时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也立刻惊觉于画中的女子竟然如此的神似他的心上人。
艳无双。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名。
在他被艳无双的真面目所震惊时,肖如月已经一如他当初和夏云深的计划,顺利地离间了艳子墨与艳无双。
接下来,他所收到的消息几乎令他整个人崩溃掉——艳无双洗冤无门,为表清白不惜投崖自尽了……他几乎快要疯魔了。
只是几乎,这么多年为了盛元王朝的永世安康,他做了那么多的牺牲,即使在收到艳无双已经安葬皇陵的确切死讯之时,他仍然记得以大局为重,借着安于东辽朝中的暗探之手,将肖如月陷害艳无双的证据交到了艳子墨的手中,艳子墨果然心神大乱,东辽国主无心国事,盛元趁机发兵,不但使得两国边界连年交战的边关终于得到喘息休憩的机会,更得到东辽国主艳子墨在连连战败之后亲口允下两国的休战条约,盛元大得其惠……
龙天赐在计划顺利完成,休战条约也顺利签定之后,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甚至他也曾经想过,艳无双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依她的性子,知道她所遭遇的一切陷害,冤屈,背后的助力与主谋都有他龙天赐的一份大功劳的时候,说不定到时候她一定会活着恨死了他,从此与他断绝一切情谊,怀着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恨意之心活着,他一定会更加难过。
他也曾想过,若是当初他就知道艳无双就是铳花,铳花就是艳无双,大概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可他只是想了一想,就彻底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即使当初他知道统花就是艳无双,在家国面前,他还是会牺牲她的。
即使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她不过是他在东辽时的一段插曲,他们共过一段时间的患难,他对她有感觉,他喜欢她,甚至想过要娶她,可是她却并不是什么无可取代的存在。
也许过个三五十年,他回忆起她的时候,可能会内疚,会忏悔,但却可能想不起她的模样来,他能够记起的,只是一些细节,譬如:一开始她有过好几次杀他的机会,可是她却放弃了,甚至后来,她还会微笑着递水给他,她微笑着为他撑伞,她站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的对他说着‘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的时候,那坚定却美丽的模样。
是的,那些温暖的,温柔的,充满了温情的细节……不论艳无双是死了,还是活着,龙天赐知道,倾其一生,他是再也无法忘记了。
但,也就如此了。
也只不过如此而己了。
没错,这就是龙天赐的全部想法。
也许残酷而不尽人情,但却无比的真实。
龙天赐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再度遇上艳无双……这么说或许并不准确,她是艳无双,但她又不是艳无双。
她比起以前快活了很多,开朗了很多,甚至会调侃他捉弄他。
他相信她是真的曾经失去了记忆,否则她有可能在一见面的时候就干脆的杀了他,他有些怀疑,邙无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这一切又是不是邙无涯利用艳无双弄出来的另一个迷局?
他已经没有心思却弄清楚这些了,他更想知道的是,她当初假死离开东辽的时候,为什么奔着他当初留给她的地址来?她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来杀他的?又或者,她是奔着‘姜阿牛’来到盛元的?
他想知道答案,却没有勇气知道答案。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承认——:他,龙天赐,堂堂正正盛元王朝第一悍将,也有如此懦弱的时候。
对他而言,她的意义已经不单纯的只是当初的艳无双了,一路走来,她改变的不单单只是身份,还有性情。
她不再只是那个和他在东辽有过短暂情谊的女子,她如今的身份是姬无忆,盛元皇朝万岁爷亲封的义妹,盛元皇朝的清平公主……更是他龙天赐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的爱妻!
是的,他爱她。
这份感情早己超越多年前对她的那一份恋慕。
如果,当初他对她的情感有如今的一半,那么早在计划的一开始,他人还在东辽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下狠手,干脆俐落地杀掉肖如月。
管它什么计划,管它什么家国平安,他会直接带着她私奔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从此男耕女织,和和乐乐地过完接下来的人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都会把她留在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可,当初他对的感情,不过只是一份没有说出口的爱慕,暧昧的情感在彼此之间蔓延,却不似如今这般泛滥成灾。
所以,当年的他才会仅仅只是怀着一颗充满了内疚的心,怀抱着对艳无双无尽的懊悔之情,不顾夏云深的阻止杀掉了用来控制肖如月的魔党余孽,即使他的心里万分清楚地知道,这样滥杀无辜的做法只不过是在迁怒罢了,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他暮年老去回忆中,他龙天赐这一生所做过的无数件蠢事中的一件罢了
可是……
事是如今,改变的不止是她,还有他。
现在的他,没有办法承受来自她的别样目光,无论是带着恨意,还是带着鄙视,他都无法接受。
——————我是再乐观的人也会有对生活低头的时候的分割线————
回忆就此终结。
龙天赐的脸色愈加显得黯淡,英俊俊朗的面容因为紧张而显出些许苍白,他的手指紧了紧,泛出青白的色泽。
许久,龙天赐缓缓启声,“你的记忆全部都恢复了吧?”
姬无忆偏头看着他,微微的笑了,“啊,似乎该记起来的都记起来了,不该记起来的,一丁点儿也记不起来。”
“所以呢?”龙天赐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却依然低垂着头,背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执意地追问着:“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从东辽追到盛元来,是为了找我报仇,为自己洗雪沉冤,还是……”
姬无忆微微一愣,但是很快的,她便在脸上重又绽出一抹更浓的笑意,像是撒娇似的伸出一只手戳了戳自己的下巴,语带娇嗔地说道:“啊,这一部份的记忆,似乎记得不是很清楚呢。”
“真的么?”
龙天赐依旧背着光,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面前笑颜如花,就像他只是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似的女子,心里明明清楚她的回答已经说明了往事己如烟,过往可以不再追究,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地想要知道当年的她是不是恨过他,而现在的她,会不会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埋下阴影,等到某一天这阴影受到外来的影响后,慢慢地扩散开了,让她在某一天重又捡起旧日身份,就此离开盛元,离开他的身边?……
龙天赐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半晌,在心中忍了又忍,却依旧没有忍住,干巴巴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给你时间,你好好地想,慢慢地想,等到你想清楚了,再给我回答。”
话音刚落,还没等姬无忆弄清他话里的意思,他便‘唰’地一声站起身来,简着了一身武将礼袍的身影在夜色里只是一闪晃,飞身跃出几个漂亮的纵云步,便像是做了贼一般的逃窜到了亭外不远处,背转过身子,只留给她一个略显萧瑟的拔挺背影。
姬无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龙天赐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单纯任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有的时候,他却又现实的过份,固执地认定方向,便会一直走下去,哪怕那个方向,通向的是绝路。
当年的事,她已经慢慢忆起。
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
就算她再蠢,也能够猜得出七八分来,她知道当年她入了一个陷阱,也知道当年他不知道她是谁,可是这世上的神就是爱好戏耍人间,事情发生了,她被冤枉了,甚至后来……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在她还没有忆起这些事的时候,她的日子过得很简单,也过得很快活,这是她在东辽,在艳子墨的身边所没有的快乐。
她懂得了笑,懂得了欢乐,不用压抑自己性情里的‘恶’,因为龙天赐比她更懂得如何‘作恶’,她懂得了付出,最重要的是,不再仅仅是围绕着艳子墨一个人活,这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艳子墨’……
姬无忆低垂着头,额前的短碎浏海扫过额头,她收紧手指,压抑某种似要喷涌出来的情绪。
从她的记忆一点点捡回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心情起伏不定,忐忑又矛盾。
这是她第一次用旁观者的身份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却觉得以前的过往一切,仿佛是另一个人的人生一般,与她看似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却又似无关一般。
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她有些懊恼地抬起头来,隔着并不长远的距离,努力的瞪视着亭外龙天赐的背影。
白痴!
笨蛋!
简直蠢透了!
他难道就看不出来她不想重提旧事?
心中无端地升出一股恼意,她重重地朝地上顿了顿脚,素性拍桌子站起身来,打算直接走到那个白痴笨蛋蠢到无可救药的傻男人的面前,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揍他一顿!
姬无忆的嘴角漫出微暖的笑意,可她自己本身却并未察觉,只觉得心中那股无端升起的恼意纠结得她烦躁又难过,如果不狠狠地发泄出来,她一定会难受死的。
亭子里燃点起的烛火早已熄灭,粉色的宫衫在月光的照映下晕出一层淡淡的银色光圈,可当姬无忆只是微笑着向前迈出一小步时,那被月光晕出银色光圈的身影,突然的,消失在了长亭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