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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汹涌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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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渐渐归于平静,每天都是家,学校,医院三点一线。我会在早上就准备好食物,中午送到医院热一下就好了。我每次去医院赶上的时间恰好都是顾忆久离开的时候。我会避让开,不同他正面相遇。自然也见不到慕容徵,每次偶然间想起他,心里总会有丝伤感微微浮现,我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含义,相信时间会告诉我答案,到那时我也会真正放下吧。
高三到了复习阶段,繁重的课业如约而至,渐渐压得我喘不过来。每天回到家,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心底有一点空落,只有用学习来填补心里的空处。韩以霂很久没来上学,学校算他旷课次数过多,已下了劝退的通知。景瑶来上学了,却只把人带来了,书包里放着化妆品和衣服,上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无聊地望着窗外,丝毫不把眼前的学习任务放在眼里。我也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我每天盼着妈妈可以快一点好起来,早点出院。医院的那种寂寞悲凉气息让我很反感,后期治疗应该在一个相对阳光明朗的地方,才有利于身体的进一步康复吧。可是我提出了我的建议,医生摇着头对我说还要做进一步的观察,妈妈也没同意,却没有多说什么。我有时候怀疑,她会不会对顾忆久仍抱有希望?但我不敢问她,在我心里也有些明白,虽然是顾忆久间接造成了她如今拮据悲惨的生活,可是她寄托了她全部美好的感情与他在无法倒带的青春时光里。她是这样地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即便心里破碎的洞要靠余下的漫长时光缝补好,但没有人可以轻易做出评判,因为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一直期盼的平静幸福的生活终究是没有到来,生活终究是残忍的清晰,没有留下一丝模糊的回旋余地。像是一面玻璃被突然打破,不注的冷风向温暖之处灌进,席卷之处,唯余下一丝空白。生活在突然之间将我带入了另一个轨道,有时候我回过头去看,才猛然间发现其实生活早在不经意间给你留下了些许痕迹,只是自己未注意到。到了最后就会汹涌起更巨大的波浪,将我在一瞬间击溃,可同时来临的还有让我措手不及的无法预料的甜蜜的疼痛。
那一天,连续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接近下午的时候,气温还是很低,雪都冻实化作了冰。我穿的很厚,抱着一个大的保温杯,在午休的时候,从学校匆匆赶向医院。走进医院大门,一阵温暖的湿气迎面扑来,我总算可以有空闲喘了一口气,提着保温杯,匆匆走上了三楼。
让我意外的是,三楼的走廊,顾忆久坐在长椅上闭目休息,旁边还有他的助手。听到响声,他睁开眼睛,看到我站在楼梯口,便站了起来向我这边走来。他在等我?
我就站在原地望着他,等着他开口,不想耽误太长时间。顾忆久却稍显犹豫,眼神有些莫名的迟疑,轻咳了几声,才开口说:“小意,医生让我们一起过去,现在有时间吧?”
“啊?哦,好。”我有些慌张地应声,心里在想是妈妈的治疗有什么问题吗?
我跟在顾忆久身后,不知是什么样的预感让我的心沉了又沉,脚步移得很慢,手紧紧攥着保温杯的把手。顾忆久回过头来略低下头看着我,嘴角的宽厚的笑有安慰的意思,手落在我肩上的时候竟让我感觉忽然踏实下来。这就是父女之间的感触吗?我有一瞬间的晃神,但马上回过神来,客气地朝顾忆久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
走进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医生看到顾忆久走进来,连忙起身微鞠了一躬,说:“顾先生,请坐吧。”
我没有时间再去拖延,快步走到医生面前,语气有些忐忑焦急地问:“请问我妈妈有什么事吗?不能出院休养吗?”
医生看向顾忆久,得到了顾忆久的点头示意,才转过头面向我,踌躇了一下,继而简明扼要地说:“秦莞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全身检查。明明车祸中的创伤大部分痊愈,她最近却总是易疲劳,易发热。今天护士检查时,发现她腿部有肿块。”
我的呼吸紊乱,眼睛紧紧盯着医生的嘴型,眨了几下眼睛,忽然感觉泪意涌上,脚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抵在了门边。我发现自从妈妈出了车祸,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差,面对着突如其来阻碍,我无法提起勇气去面对突发的事情。好多时候一直在质疑着究竟我想要的平淡幸福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到来?每次我以为好转,有了一点点希望时,却偏偏会被凌厉的刀锋划破我幻想中的美好图纸。
顾忆久望着我,声音尽量低柔地说:“小意,先不要太担心,我们先做检查,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治疗,我会负责的。”
此刻我的眼神一定是充满感激和恳求的,甚至会有些许卑微。我在心里想着,多亏顾忆久有钱,可以在这个时候成为我心底的支柱,无所谓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金钱成为了我对生活向往的一丝缝隙中的光亮,它是否可以帮助我到最后?
医生顿了顿,又继续说:“检查安排在明天下午,家属先签字吧。”
冷风呼啸而过,在我耳边留下一点声响。我将身处的世界全然抛在脑后,心里像是被划破后血凝固了一般钝痛。我在冬天将左手紧紧握住的化验单捏出了汗,手被冻得通红。我的呼吸很缓慢,似是每一下都竭尽全力。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看远处阴霾的白色天空,忍下了眼角快要流下的眼泪。
回到家用了比平时多一点的时间,我低着头打开门,推开,抬头看着空旷的屋子。窗帘是拉开的,所幸还有一点点阳光透过窗子照进这个冷清的屋子里来。我换好鞋,转身关上门,脚步声打在地板上发出踏踏的声音。
我走进妈妈的房间,打开那个破旧掉漆的立柜,开始把里面的衣服往外拿。她的衣服都有些过时了,很暗很旧的颜色,摊开在床上,我看到一件毛衣的衣角破了一个洞。我拿起那件毛衣,仔细看那个洞,应该是刮坏的,小小的残缺的伤口看起来是那样碍眼。衣服有点湿了,我才反应过来是我的眼泪掉在了上面。慢慢地,连续不断的眼泪晕湿了一大片,我渐渐抑制不住努力压抑在喉咙里的抽泣声,捂住嘴,慢慢蹲在了地上。眼泪一颗颗砸在了地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我的脸,我眼前的世界重又变成了黑色。
骨癌晚期的化验单,将我这个小心翼翼快要走到钢丝尽头的人突然之间狠狠拉进了暗色的深渊。一切的美好幸福在我眼前被狠狠扯断,心里还来不及疼痛,却要被迫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还记得妈妈上午知道化验结果时,脸上似乎是有一闪而过的悲伤,继而又抬起头对顾忆久说:“我能和你说说话吗?”她转过头看向我说:“小意,回家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拿过来吧。”
她真的是一心一意扑在顾忆久身上?忘记了自己的悲惨生活到底是谁造成的了吗?现在看来我就像是个愚蠢的局外人,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继续生活。
我打包好妈妈的衣服和一些其他的日用品,都装在一个大包里。匆匆往医院走去。沉重的包裹牵扯我的肩膀微微疼痛,我无暇再顾忌其他,只想尽快赶到医院。
我特意走了小路,那是一处废旧的广场,喷水池落了厚厚的雪,游乐设施已经报废,清冷的感觉弥漫在周围。走近喷泉时,我却听到了与往日不同的喧闹声,还有一点点熟悉的声音。我停驻下脚步,不禁回过头。回过头的一刹那,我愣在了那里,咬了咬牙齿,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好久未见的韩以霂在人群中,又是一群男生张扬跋扈的表情,像是要打群架的架势。我想要嘲讽地冷笑,不知为什么,心里越发沉淀出难受的感觉,转化成一声叹息。韩以霂的头发长长了许多,稍稍有些盖住眼睛,但眼底那股冷漠的怒意却一览无余。恰恰是这一点,很容易激怒他人。他应该也发现了我,与我对视的瞬间,先是略显讶异的神情,继而转化为更多的沉默,及时地侧过头,不再让我看到更多的模样。
人群中有人发现了韩以霂异样的神情,纷纷转过头,发现我就站在旁边望着他们。有人发出嘲讽地尖刻地笑:“呵,韩以霂的旧情人是来看韩以霂怎么被我们打死的吗?”
韩以霂顿时恼羞成怒,咬了咬牙,手慢慢攥起来。可他终究还是迟疑地回过头看着我,说:“你回去。”
我低下头苦笑着,未再抬头便直接转过身要离开,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心里发慌,脚步移动得很慢,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头萦绕。我听到身后嘈杂的叫骂声,终究还是没有停驻下脚步,妈妈还在医院里等我,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韩以霂怎样选择,都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