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蓝田日暖玉生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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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宜从永和宫出来，一路走一路寻思，不知不觉中便回到了尚药局。一旁捣药的药童玥儿见自己师傅一脸的心事，便关心道：“师傅，方才不是彤鸾姐姐叫了师傅去永和宫为
叶淑女看病，为何却一脸心事？”李徽宜闻言喟叹：“玥儿，你年纪尚轻，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这玥儿是李徽宜在家时收留的孤女，后进宫为司药，便也将玥儿带入尚药局，是为药童，李徽宜视其若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分说，玥儿听了之后目瞪口呆：“这……隐瞒病症，可是欺君之罪……师傅你果然要以一己之身承担么？”李徽宜苦笑道：“那里就有你说的那样简单？身为奴婢，在这宫中本就命比纸薄，如若再不顺着上头的意愿，那生存的希望更加渺茫，所以，唯有冒险一拼。再者这叶选侍叶淑女姐妹不多受宠，想来皇上和皇后不会过问，即便‘过问’，也不过流于形式罢了。”玥儿听了连连点头，李徽宜以玉指微揉着眉心：“玥儿，捣些薄荷来，为师要用薄荷敷太阳穴。”“师傅，尚药局不是有薄荷油么？师傅何不用现成的？”“这薄荷油极是难制，好容易得了那一点子不都是给上头的人用的，哪里轮得到你我？唯有薄荷廉价些，才符合你我奴婢的身份。”李徽宜笑着戳了下玥儿的额头，玥儿依旧一副懵懂的样子，想了想，道：“哦对了师傅，方才你出诊时，寿宁宫来了人，道是每日去给大公主请脉的时辰到了。”李徽宜便重头打点精神，理了理身上略有些褶皱的宫服
，玥儿在前头拎着药箱，一路逶迤至寿宁宫。
眉婼从御花园归来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这叶选侍，着实……有些蹊跷呢。这厢正存着疑虑，那厢却闻得通传声：“公主，每日请脉的时辰到了，李司药现在宫外候着。”“传。”
随着一声“传”，门前的都人打起帘子，李徽宜等低头进入，只见一架镂花云母屏风略略挡去视线，转过屏风便见得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童倚在螺钿填漆山水人物罗汉床上，正是读着一本书，仿佛是《诗经》甚么的。李徽宜也未多思，便深深行礼：“奴婢参见公主，公主盛安。”“李司药请起。浣雪，上茶看座。”不一会儿浣雪便端着一个红木绣礅来了，因着李徽宜司药的女官身份浅浅作礼：“司药请坐。”接着便沏了一盏茶上来，先于眉婼面前置下，而后呈给李徽宜，李徽宜颔首谢过。此时玥儿从药箱中取出一迎枕，轻轻将眉婼皓腕置于其上，李徽宜将几根纤纤玉指搭在眉婼腕上，微微用力。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李徽宜脸上便显出略微惊疑之色，很快便掩去，接着李徽宜便起身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公主？”“无妨，李司药请讲便是。”“公主本是大病初愈之体，按理脉相本该为虚弱无力，但公主脉相却似从未生病，奴婢才疏学浅无法究其因……浣雪姑娘，公主这几日可是进了甚么特殊药膳？”“药膳……仿佛也只有皇后娘娘令人从内帑取来的高丽参了……”眉婼正暗自思忖如何对答，却不料浣雪无意中的一句话却是帮她解了围。李徽宜有些将信将疑，但也不便过多表露，道：“奴婢等下会开几服宁神清火汤药，浣雪姑娘，此药公主若愿意进照了方子进些便是，若公主不愿意进也可不进。公主，奴婢尚药局还有些事务，奴婢先行告退。”语毕浅浅一礼后离去。眉婼望着李徽宜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李徽宜听浣雪说是名医李时珍之后，后入宫为尚药局司药女官一职，在宫中已有几年，却是与周围都人处得并不坏，方才她说话做事间颇有些滑不丢手，面上是尊了自己这个公主，但实则还是将自己看做寻常四五岁的孩童……眉婼觉得有些颇为憋屈，到底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被莫名的力量禁锢在这四五岁的躯体里，不免得要教人小瞧，先前叶选侍的事也是自己莽撞了：四五岁的孩童那里恁多的心计？如何不叫人生疑？眉婼只觉得许多问题缠绕着自己，索性便闭上了双眼。
看来自己该出去散散心了，毕竟四五岁的孩童总还是喜嬉戏的。
眉婼做计已定，便又恢复了四五岁孩童的活泼，扭股儿糖似的缠着浣雪：“浣雪姐姐，总是要待在屋子里，娖儿一早便闷坏了，不如咱们再出去走走罢。”浣雪看着眉婼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爱怜地捏了捏眉婼的粉鼻：“公主既这么说，不如咱们再上宫后苑转转？”“不么不么……”眉婼凑近了浣雪，在她耳边道：“早上那个叶选侍长得像画上的美人儿似的，但那一副阴沉沉的模样娖儿不爱看，所以才被她吓着了。不如咱们四处逛逛罢？”浣雪见拗不过公主，也便只好点头答应了。绾筠也走来替眉婼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垂髫，重头将蓝色缎带束好，一行人出了寿宁宫。
此刻已是下午，眉婼一行人经过御花园时正巧见到几个都人在修剪着花木，时不时有蝴蝶蹁跹而至，也引得眉婼去扑，不一会便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绾筠用丝帕为眉婼拭去晶莹的汗珠打趣道：“瞧公主这满头汗的，到底还是公主年小精神好，似我们这一个个的都老了倒都跟不上公主了。”“绾筠姐姐那里就老了，娖儿还等着看姐姐作新妇子呢。”绾筠浣雪也不过十岁的女孩子，听得这般打趣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嗔道：“公主净说些浑话没由得打趣我们，却不晓得是那个在公主面前说了这样的话，改日我绾筠必定不饶他的。”眉婼见绾筠心直口快，便也同了浣雪笑将起来。一路走着不觉竟也到了一处宫院，眉婼抬头看看匾额，“慈庆宫”，顿觉有些似曾相识，方才悟起自己是住在‘寿宁宫’的。似乎这里是懿安皇后张嫣的居所，对于这位明末有名的皇后，眉婼心中还是存了不少崇敬的，当下便敛了笑意，令绾筠前去通报。不多时便有个身着竹叶青褙子的都人出来一礼请自己进去。眉婼便在那都人的头前引路下进入了慈庆宫。
张皇后面前放着一绣架，绷紧的丝绢上正是绣了一半的花鸟图，那鸟的羽毛更是绣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眉婼不觉得愣了一愣神，继而便向张皇后和田贵妃请安：“给伯母，田娘娘请安，伯母，田娘娘盛安。”张皇后正是同田贵妃说着话，听得请安声嫣然道：“原是我们的娖儿来了，快快起来罢。”“是呢，别看大公主年纪这样小，礼数可也是丝毫不错的，到底是皇后姐姐调教的好。”田贵妃也附和。眉婼闻言起身，垂了眉眼：“谢伯母，田娘娘。”既然已经被定性为乖孩子了，眉婼便着意要做出乖孩子的样来。“婥儿，来伯母这里坐。荷韵，上些桃花糕来。”莲韵低头应声而去。田贵妃便笑言，“这桃花糕是前些日子御膳房才采了宫后苑的桃花做下的，正是时令，皇后姐姐及各宫都有些，唯独惦念大公主风寒未愈，故没教他们送去寿宁宫。如今大公主风寒已愈，吃些桃花糕想也是无妨的。”过不多时，莲韵便端着桃花糕回来。眉婼向那盘中看去，那桃花糕色如桃花，还散发着丝丝桃花特有的甜香，闻来沁人心脾，眉婼便假意天真道，“娖儿读古书，以桃花入药可美容颜，不知这以桃花入食可也有同效？”张皇后与田贵妃闻言相视一笑，连一向端庄的张皇后也忍不住打趣道：“这话是不错的。原来我们娖儿才这样小便想要美容颜了？”眉婼听后才想起自己的失言，吐了吐舌，面上微微一红，便不再言。田贵妃见此道：“到底公主还小，瞧这样便是娴静。欢喜读古书是好的。嫣姐姐还是莫要打趣于她了。若要宫人们知道向来端庄的懿安皇后娘娘打趣大公主，可是值得津津乐道一阵的。”“就秀英你会说，田娘娘可也是以‘不苟言笑’闻名宫中的，可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喏。”
眉婼在一旁细细品尝着桃花糕，甫入口中便被满满的甜香所包裹，而后散去，仿若身在云端一般。听得张、田二人相互打趣，不禁大跌眼镜：要知道这俩人一个以端庄著称，一个以不苟言笑闻名，却不知这人后也时常透出些少女心性来。想想也是，明朝选采女都是采选民间十几岁的美丽少女，她们在宫中再久，也不过是二十多岁，正是女子明媚的时候。爱说说笑笑也是难免的，到底还是深宫压抑所致。在自己那个时代，十几岁不过是中学生，尚且还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而这个时代却要独自面对一切困难。但导师他们若是看到这一幕，只怕要大跌眼镜了吧？想着导师大跌眼镜的样子，眉婼暗暗发笑，但无端在张嫣面前发笑毕竟不合礼制……正在眉婼纠结的时候，张嫣如水的眼波无意间漫过眉婼想笑又不敢笑的面庞，诧道：“娖儿为何发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