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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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问我是如何逃回汉朝的，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自己在那座连绵亘古的深山里走了许多个日日夜夜，以采摘山里的果实为食，因为那个时候已经入冬，有时根本找不到果子，我便只能剥树皮充饥。运气好的话会碰上几只野兔子，然而我费尽心思将它们抓来，却又不忍心把它们当做食物，至少我不敢亲自动手将它们残杀，于是便只好忍痛又把它们放了。如果运气不好，那遇到的可不会是什么兔子，深山野林里，偶尔碰到几头猛兽，诸如黑熊、老虎之类的也是有的。张骞地图上的指示总能巧妙的避开那些深山老林，然而一旦走完了地图上的路线，我便不知该何去何从了，只知道一路向南前行，也不管前方会遇到什么。
以前我便听说只要不主动攻击那些野兽，不侵占它们的领地，而它们也不是出于非常饥饿的状态之下，一般它们是不会主动袭击人的。当真是如此，我每每都是远远便看见这些令人胆寒的生物，而后便悄悄地快步离开，幸而并未出过什么差错。其实这些庞然大物倒并不是最令人惧怕的，我经常害怕野地里会突然冒出来毒蛇，而后直接一口便将我咬死。所以晚上歇息的时候炭火总会彻夜长明，好让我随时关注周围的动静，也从未看见过蛇。后来我才记起，蛇这类冷血动物是会冬眠的，才又放下心来。
只要天上稍稍泛起亮光我便继续赶路，等太阳渐渐西沉才又在较为安全的树丛边或山洞里起火歇息。我没有细数自己在阴山究竟走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直到有一天，山上的野树抽出了新芽，而晚间歇息的时候会有虫子从我身上爬过，在我身上咬出了好些红胞，我想，应该是开春了。而后又不知走了多久，当我在前方很远的地方看见袅袅炊烟的时候，强撑了无数日夜的身子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双腿忽然就软了下来，使我直直跪倒在地。
我望着那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轻烟出了好一会儿神，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震天，惊散一片飞鸟。
也不知哭了多久，我终于感到身心俱疲，想要起身继续前行却再也无力爬起。
不多时，便听见近处传来有力的脚步声，而后是人的呼喝声。
许久未听见人声，我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忙向声源处看去，却见近处有两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向我走来。
“什么人！”他们似乎十分戒备，已然纷纷准备拔剑。
我一愣，继而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眼前迷蒙一片，我再看不清面前的景色，只觉得堵在胸口许久的一块石头于可以完全放下，整个人都再无戒备。
因为我真真切切地听清，他们说的是汉语。
两人已经走到我面前，见我哭得不能自已，均怔了怔，其中一人用剑指着我喝问道：“你是匈奴人？”
我已然许久没有和人交谈过，张了张嘴，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哽咽的声音，虚弱着摇头，道：“我是，汉人。”
我没有看向他们，只是自顾哭着，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问道：“你为何从阴山而来？”
“我原是被匈奴人掠了去的汉奴。数月之前，左谷蠡王与左贤王发生激战，我趁乱逃了出来。”我只觉得疲累无比，只略略说了一番。
有人“嗯”了一声，说：“果真又是如此。”而后两人才收回武器，又同时上前，将我搀扶起来。
我站在原处缓了好一会儿神还是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紧。
耳边尽是嗡鸣声，与此同时，那两个士兵的声音也恍恍惚惚飘入我耳中。
“你是哪里人？”
“我是哪里人？”我喃喃重复着这个问题，却回答不上来。
两人狐疑地望着我不语，我心里着急起来，怕他们不相信我是汉人，但又实在不知道我究竟算是哪里人。我不是长安人，或者说我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我，究竟是哪里人呢？
“我们需要知道你的户籍，将你遣送回去。”其中一人提醒道。
“户籍……”我想了好一会儿，速朽老人的脸忽而浮现在我脑海中，她薄唇亲启，慈眉善目地笑着，对我道：“咱们窦家，祖籍本是在……”
“是在赵国清河郡观津县……”不知不觉中，我竟已将记忆中的那个地名说了出来。
“嘿，又是个赵国人。”一人说：“前几日逃出来的好像也是个赵国的，你们认识吗？”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更没有力气去思考，只木然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随后，另一人问。
“王冉。”我轻声说道：“我叫王冉……”而后眼前陡然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之时，有那么一瞬，竟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牧场的破落帐篷内，还是在阴山的峥嵘树林中。
茫然四顾一番，目光所及之处，无不令我感慨万千。
我正躺在一张极大的床上，身处的屋子虽然简陋，然而一应器具全都是汉朝才有。
随后便有人将我轻轻扶起，一股清洌的水滑过我干燥的喉咙，原是半醒之间已经要了水。
我一口气将整碗茶水饮尽，方才觉得舒服了不少。抬眼望向扶我起身之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看装束应该是位农妇。
“谢谢。”我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又看了看四周，问：“这是哪里啊？”
“这里是流民的收容所。”妇人回身收拾好茶杯，笑对我道。
她说话口音很重，应该是某处的方言，但我勉强还是能听懂，于是点头又问：“为何我会在这儿？”
我只记得自己在阴山上远远看到了炊烟，而后面前出现两个汉朝的士兵，他们似乎对我说了什么，但是此刻我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所有的记忆到了那儿就戛然而止，似乎当时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本能，所以此刻再也回忆不出什么。
妇人疑惑地打量了我一番，问：“姑娘难道不是要去赵国吗？”
“赵国？”我一愣，为什么会去赵国？
妇人点头：“住这个屋的流民都是将被遣送回赵国的。”而后又古怪地看着我，说：“不过我听姑娘口音，好像不是赵国人。”
我出了一会子神，才笑道：“我祖籍在赵国。”
原来如此，我总算渐渐忆起。
妇人点头“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不多时，屋子里又进来几个女子，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大家互相寒暄了一番，也不问对方具体是赵国哪里人，更不问为何会成为流民，等到了饭点，各自吃了上头分派下来的食物，便都早早的各自睡去。
食物是一碗小米粥和一个白面馒头。虽然算不得丰盛，馒头也不是细面做成，却也让我吃的热泪盈眶。且不说在阴山里颠簸了那么久没吃上过正经的食物，即便以前在匈奴也是吃不上这样地地道道的汉朝食物的。自昏迷醒来之后我一直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只等我咬上一口那个白软的馒头，我才终于切切实实地有种回家的感觉。
不用担心会有野兽虫蛇的袭击，也不用担心会冻死在山中，这一觉睡的极为安稳香甜。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同屋的人已然都穿戴整齐。
我也胡乱梳洗一番，便随众人一起离开，而后进了一辆由四头老马拉着的极大马车里。
其实说是马车，倒更像是一辆巨大的囚车，囚着一车约莫三十来人。
这些人应该都是去往赵国，因为一路上听他们的说话口音都是和与我同屋的那妇人的差不多。
而我因为晕马车，一路上被晕得七荤八素，便默默蹲在角落里头一言不发，偶尔干呕几声，身边的人会递来水。
到了晚上，据说是到了代郡，于是众人又在此处的驿馆内歇了一夜，第二天又接着赶路。
也不算日夜兼程，中途分别在中山国、常山郡、巨鹿郡等地歇过脚，约莫过了十来天，车上便少了一部分人，据说那些流民已经到了自己的家乡了。随后几天，陆续又少了好多人，直到最后，整辆囚车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我眼见着车里最后几人也都下了车，便听见车夫的催赶声：“姑娘，这里是赵国最后一站了，你赶紧下车，我也好早早回去复命。”
我怔了怔，忙四顾一番，这里是一片荒郊，远处坐落着几处村落，青天白日之上飘着袅袅炊烟，应该是家家户户生炉做饭的时辰了。
“好。”于是我点头下了车，双脚刚一落地，车夫便扬鞭长喝一声，呼啸而去。
我不免慌张起来。
我不想回长安，所以对所有人都说自己是赵国人，然而真到了这里，却又是万分无措了。
此地举目无亲，我该如何生活？
思索了许久，我决定先找一个落脚之处，古人民风淳朴，或许那些庄稼人能帮我一把。于是我便又振作了精神，向着远处的一处村落走去。
直走了大半天，一轮浅淡的月亮已然悬挂于天际，我才到达了这处村子。
又在村庄里走了一会儿，许多人家都已经早早便歇息了，屋子里没有点灯，院子也暗得很。
初春的晚风还是有些寒冷的，于是我瑟缩着躲在了一处相对较大宅子的墙角边抱膝而坐。
不觉得饿，在匈奴的那些时日早便习惯了没有晚餐的日子。只觉得冷，但是同匈奴的冬夜晚风比起，这冷倒又算不上什么了。
我开始有些想念张骞、香慈、赵奴他们了，不知此刻他们都在何处。目光远远投向北方，我叹了口气，便又垂下眼来。
发了许久的呆，只觉得前路茫茫，不知该怎么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一阵阵倦意翻天覆地地席卷而来，最后终是熬不住，我便渐渐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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