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念》苏容安

2、不眠知夕永（1）

　　清越正沉醉于这巧夺天工却又不落匠气的景色中，却只听见脆生生的一个声音喊道:“莫叔叔！”转眼只见一个粉团扑在莫重华的怀里，却又将脸抬起来，水灵灵的眼睛扫了一圈，倒也不讨好莫谷主了，径直向清越扑来，拽着清越的袖子只是笑。清越才发现眼前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眉眼生的颇有英气可是肉嘟嘟的，白白净净倒真是像个粉团。
　　清越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清亮一把女声带着笑意响起：“阿媛不要胡闹。”一个女子着翠绿衫子快步走来，长眉秀目，笑意吟然，妆容举止间极是爽利。可名唤阿媛的粉团不仅不放手反倒蹭进清越怀中撒娇：“娘，漂亮哥哥，漂亮哥哥，比言清还漂亮！”这下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唯有言清一张面孔顿时转阴。云暮不由打量那个忍不住笑意却又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漂亮哥哥”，心想阿媛少不了言清的一顿调教了。
　　女子蹲下身，看着清越，眼中温和：“清越，到家了。”面前的少年笑起来眉眼更加好看：“谢谢梦姑姑。”
　　吃饭落座时，言清看着一桌子菜向阿梦撒娇：“姑姑你好偏心。”
　　“那是，谁让清越长的这样俊俏呢。”
　　心媛抱着清越不肯松手，看见眼前琳琅满目的美味珍馐才恋恋不舍的坐在清越旁边。
　　“媛媛，多吃点啊，怎么今天这样斯文了呢。”言清慢悠悠地说道。
　　心媛红了脸，嘟囔道：“我不饿。”清越站起身将远处的菜夹给心媛：“多吃点吧，真的很好吃。”说罢，自己吃的亦是坦然。
　　阿梦笑的更加明艳，轻声对身旁的莫重华说：“清越这孩子倒是难得的不拘束。”
　　“清越，你觉得哪道菜最好吃？”言清突然发问。
　　“姑姑的菜做得都很好吃，但是我觉得这道最好。”不紧不慢的声音。
　　“越哥哥，你怎么会觉得豆腐最好吃啊。”心媛不解。
　　倒是阿梦闻言一顿，仍是看向清越：“这道菜叫做翡翠白玉汤，但不过也就是上汤豆腐，怎么会觉得它最好呢？”
　　“但是汤很鲜，用料很讲究。姑姑，究竟有什么玄机？”清越一双眼莹莹生光，极是清亮。
　　阿梦笑容愈深：“太多人以为用料奇珍便是美味，实在没有认真对待食物的心思。这道菜本来极为普通。可是这豆腐是我亲手做的，用的是青石磨和南青山的泉水，点卤的时候更是要讲究，太嫩汤头进不去，太老口感不好。这汤讲究的是一个鱼羊鲜，羊是何伯养的，没有腥膻气息，用羊肚肉片成薄片塞在新鲜的鳜鱼腹内熬煮。取汤加上豆腐文火慢炖一个时辰，末了取青菜绿叶部分切丝微焖便得了。”
　　重华含笑称赞道：“阿梦果然好手段。”一旁清越听的认真，这时却正色说道：“姑姑可是用那鱼羊肉混在这饭团内了？”
　　阿梦眼睛一亮：“的确如此，阿越为何这么问呢？”
　　“我怕浪费了食材……因为，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
　　这话音一落，众人倒是都安静下来了，对这个七岁的孩子益发赞赏。
　　阿梦缓缓道：“往往又有富贵人家以为熊掌鱼翅才是美味，大宴宾客用度豪奢，以为这是荣耀。却不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烹饪其实是一门学问，虽然讲求新意，但切不可浪费挥霍。清越，你看这道白斩鸡，这是谷内所出的龙骨鸡，放养在山间，吃榕树籽长大因而肉质鲜美，皮香而不腻，所搭配的姜汁里调入香料和青桔汁。烹制时水温保持在八成半，余下的鸡汤加入清江米煮成饭，加入打散的鱼羊肉混做饭团。你看，姑姑可是一点都没浪费噢。”
　　清越点头：“姑姑，我想向您求教烹饪之术。”阿梦喜笑吟吟：“好啊好啊。”一面转过脸对莫重华说道：“莫谷主，这下可是我抢了先了，这样聪明的孩子，我可是喜欢的紧呢。”
　　莫重华只是淡笑：“云暮言清，今日起，清越就算做我明谷门下了。待墨涵好起来再行入师门之礼吧，清越就算作你们的……小师弟吧。”
　　待两人称是后，清越却早已站起，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弟子苏清越见过师父、姑姑、二位师兄，弟子当勤奋自勉，不负师门。”心媛蜷在椅子上，不甘心的嘟嘟嘴：“莫伯伯，我也要，我也要当你徒弟，不，徒女……”逗得众人连连捧腹。
　　午膳过后，莫重华带着清越在谷中四处散心，不时指点几句。明谷的环境得天独厚，因着南青山脉的高绝，竟是将四时之景囊括其中，奇珍异草在谷中也可以得见。行至谷中极为幽静之地，却见流水潺潺处有极大院落，却不设围墙，仅是以竹篱圈起，藤蔓缠绕其中，远远看见园中有竹楼四座，周围花草错落有致，园门上书“四忆园”。清越正好奇这“四忆”之名由何得来，只听见微哑男声远远传来，如在耳畔：“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从竹楼中走出一青衫男子，儒生打扮。走近了，发现来人约莫将近而立之年，面容虽是俊朗，眉间的川字纹却是很深了。清越真想伸手替他抚平皱眉，却发现男子怔怔的看着自己，心下便生了怯，不敢开口问这园名的由来了。
　　莫重华轻咳一声：“弈君，这是清越……疏澜的孩子。”
　　弈君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再开口声音好像更加喑哑了：“疏澜的孩子，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啊……”伸手摸着清越的头：“清越，我是你弈君叔叔，再过几天，这园子里人就都回来了，那时记得来玩啊，叔叔教你下棋。”说罢，也不等清越作答便转了身走回竹楼，清越依稀听见他喃喃道：“真像，真像。”
　　重华轻叹一声几不可闻，牵着清越走出园门：“这四忆园原本叫做四艺园，四艺指的是琴棋书画，住在里边的是欧阳家的两双儿女。欧阳一族乃风雅世家，欧阳半山给两位小姐取名为韵华、丹青，两位公子名唤行云、弈君，并悉心栽培，四人少年成名，结伴云游江湖。”
　　“那为什么他们会住进明谷？”
　　“你母亲十七岁时离开明谷闯荡江湖，才情极高，遇见他们四人一拍即合，而后……欧阳一族遭奸人陷害，欧阳夫妇惨死于狱中，你母亲拼尽全力护得四人周全，从此他们便在明谷隐居下来。”
　　重华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四忆园是前不久改的名，忆的……便是疏澜。”
　　清越“嗯”了一声，脚下的步伐却加快了，不再吭声，重华几度张口欲言却作罢。
　　一路无话，直到积微堂——此处是四个弟子居住之地，每人亦有独立居室，此处四季如春，兼有苏州园林之秀美，实在是动人。
　　“清越，那边的翰墨轩是你二师兄墨涵的住处，这边的尔雅斋住着你大师兄云暮，你三师兄言清住在容止居，你也给自己的住处想个名字吧。”
　　“心斋。”清越静默一会儿，轻声道。
　　“嗯，今日你也劳累了，快去休息吧。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多问问几位师兄或者去清漪园找我，谷内最北面有一处寒潭，你体质寒凉就不要靠近了。”
　　“是，谢谢师父。”
　　重华踌躇片刻又开口道：“房内准备了一些衣物，清越你在谷内不必拘谨。”
　　清越咬了咬嘴唇，垂眸说：“清越明白，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莫重华仿佛看见他长长的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又是轻不可闻的一叹：“你娘希望你能好好过，明谷是她的家，也是你的家。”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个懒人，做事情也过于随性。我确定我要写一个故事，写了个开头贴了上来，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看我的故事。
我这样随性的写，却有人能在某事某地分享我的故事以及彼时心情，想想其实是一件温暖的事。
谢谢留言的朋友，第二章有些仓促，不周之处请见谅。
但是我是真诚地想说个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