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如此冰言

14、014 是她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因此也没有准备好表情，只能僵硬地笑笑，连句“怎么了”都问不出口。

　　“你过来了……”先调整好情绪的果然是善音，她放下篮球，向我招招手，挂着微笑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悲伤的痕迹。

　　难道泪痕什么的不过是光营造的错觉？

　　“善音你在打球？”

　　“是呀，趁没人的时候自己玩玩。最近都没有好好运动过，再下去会变胖的。”她笑的如被春风拨撩起的风铃，那样清脆的笑声竟让我纷乱的心绪变得沉淀了不少。

　　她拿起准备在一旁的毛巾擦汗，我这才有空隙好好打量一身运动装的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无论穿什么都一样好看。贴身的健美装更能突显她完美的曲线，而清新的的米白色让善音整个人变得有活力了很多。

　　“善音你真厉害。”我由衷的赞叹。

　　她拿着水瓶的手颤了一下，差点呛到，“哪有。我都是自己瞎玩。”

　　“不仅仅这个啦。其他也是……真的好羡慕你。”

　　“不要羡慕别人呀，文溪，”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表情柔和娴静，“否则，真正在乎你的人会伤心的。”

　　她的话永远可以那么动听，我不由得想如果是善音的话一定不会弄得像我这么狼狈，也不会像我这么纠结。

　　于是我再一次重复，“我是真的很羡慕你。”

　　“呵呵，你没必要羡慕我，也会有人这么羡慕你的。”

　　“善音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好。我常想如果我也能像你那样，就一定会少很多烦恼。”

　　“每个人的烦恼都会不一样吧，”善音还是笑，“我有时也会很烦的。”

　　我想她只是一时谦逊，也就没再说下去，只是对她微笑。

　　“我父亲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要在家休养一阵。”

　　“啊，那太好了。”

　　“就是我要提前干活了……”她俏皮的吐吐舌头，“好日子到头了。”

　　“怎么会，会越来越好的。”

　　“但愿吧，”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先去洗个手，你等我。”

　　我点点头，坐在了球场旁边。

　　拿出手机，它却已经自动关机了，我有点懊恼昨天忘记充电，又担心可佳，便想着借善音的手机，“能借我下手机吗？”

　　“用吧，在衣服旁边。”

　　她连手机也是很精致典雅的款式，大气实用又女人味十足。我赞叹了一声，便开始给可佳发短信。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等你的电话。尹文溪

　　嗯

　　回信来得意外得快，让我总算稍微安心一点。也许让她静一静也是好的，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去调整。

　　又想起自己出来了太长时间应该说一声，便又给周葵发了条短信。

　　我先走了，别担心，也替我跟童辉说一声。尹文溪

　　很快就再有回信过来，我惯性点开，却并不是周葵。

　　一切结束的让我好不甘心，我想我终于还是没有机会赢他一次。一个连认输都那么漂亮的人，想想真气人……
　　善音，虽然你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想最后问一句，真的连一个机会都不能给我吗？我知道你在盛元，我就在门口，如果你愿意最后听我说一句，就请你把门打开……

　　发信人是严剑。

　　我有一种不小心窥视别人秘密的尴尬，然而想装作不知道却也晚了……”外面传来的声音已经不让我再思考，我想他是把我的背影错认成了善音。

　　“善音……”那声音饱含深情，我差一点就忍不住转过身给他开门，可我不能转身，我不知道怎么样去解释。

　　“开门吧！”

　　他敦促的声音让我更加不知所措，只能在心里祈祷善音赶快回来。

　　“善音，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大一我答应演那个话剧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话剧？

　　我蓦地一惊，猛然想起我在哪里听过严剑这个名字。

　　是那本日记！

　　那，善音就是……？

　　“哎呀，暴露了。”善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抱歉，失陪下。”

　　在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善音已经越过我，走了出去。

　　他们对话的内容我并不能听的很清楚，但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严剑的那种激动。

　　我想他是真的喜欢善音吧……

　　毕竟善音是那样的完美……

　　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把我原先想象中的女孩子与善音重合，发现那两个身影竟比意料之中的还要契合，好像本来就只能是她一样。

　　我想也对，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此完美的她了。

　　等等。

　　那我岂不是很早以前就偷看了她的许多秘密？

　　我想起我们第二次见面的场景，突然惊觉善音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她那个时候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我不由得微笑一下，她的大度让我很是松了一口气。而放松下来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竟有一丝窃喜，类似于分享秘密的刺激与快乐。

　　她是理解我的，所以她知道我也是理解她的。

　　想到在不经意时我们就已经如此紧密无间，我开心之余还是有点小小的感叹。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最终一部分算作巧合，一部分只能归为宿命。

　　就像茫茫人海，我为什么就会偏偏遇到你。

　　我又想起最初的句子，觉得它就正好写出了我此时的想法，于是又再次慨叹，缘分什么的也许真的就存在也说不一定。

　　“想什么呢？”

　　“你回来了？”我看着信步走回的善音，她依旧那样从容大方，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而严剑已经不在了。

　　好像是为了向我解释，她做出惯性的笑容，“我瞒着你只是想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我理解，嗯，没事的。不对不对，应该是我要道歉，对不起，私自看了你的秘密……”对着那样完美的笑容，任何人都很难保持镇定而不被牵住心神。

　　“我如果说我很高兴你看了，会不会很奇怪？”她还是笑着，同时俏皮的眨眨眼睛，“这句话应该是，我庆幸是你看了我的日记。”

　　“善音，那个，谢谢……”

　　“是我谢谢你，”她在我身边坐下来，凝静的平视着我，“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少有人理解，我身边从未有一个人能让我说出所有的话，有时候想想也的确挺可悲的……”

　　“善音……”

　　“幸好有你，我有时候在想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朋友之类的，觉得好开心。”

　　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低下头来，“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很乐意。”

　　她笑，我也不知不觉跟着快乐起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能不知不觉的放松身心，忘掉所有烦恼与压力。

　　其实善音你才是上天赐给我的朋友吧？

　　“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一半就走了，你让童辉多尴尬！”一回到宿舍就被周葵一顿训斥，我连头也不敢抬，只能维维是诺的应和着。

　　“可佳也是，说什么干工作，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走了？已经走了？她的东西呢？”

　　“嗯，东西我明天收拾一下给她拎过去。”

　　我点头，想不出来还能说什么，一转头，发现美潇的桌子也空了，“美潇也走了？”

　　“我回来之前就走了吧，谁知道……”

　　我再次点头，心里却莫名的一阵怅然。

　　宿舍终于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周葵看来早已经做好睡觉的准备，只是为我等门，我疑心她其实是有话要说。她向来不是一个能藏住话的人，而今天却表现得格外犹豫。

　　我下意识的想催促她，然而想到她想说的话多半和可佳有关系，又不太敢把话问出来。

　　我承认我还没调整好状态去面对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跟严剑……”

　　“说清楚了。”

　　“不可能吗？”我觉得有点遗憾。

　　她对着空空的墙笑了，笑容很落寞，“感情勉强不来的。”

　　“那他一定很伤心吧……”毕竟四年的感情还是很深刻的吧。

　　“也许是，但是没有办法。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你就注定会伤他的心，伪装的多么漂亮都没办法圆满……”

　　“可是……”我本能的想反驳，但又觉得她说的实在有道理，找不到能否认的地方。

　　曾经，我对童辉也是吧？

　　许是看出了我突然低落下去的情绪，善音善解人意的笑笑，“别想太多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我点头，“也许吧。”

　　“有些时候，你要学会原谅你自己。”

　　我轻叹了一声，把自己放平在床上。

　　虽然善音的话让我多少宽慰了一些，但心里始终还是有些沉沉的罪恶感。

　　左右睡不着，便想给阿辉发短信。

　　阿辉，睡了吗？我今天先走了，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理解。

　　我怔怔望着屏幕，短短六个字竟让我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他永远知道什么是我最想听的话？

　　当然，也知道该怎么样安慰我最好。

　　阿辉，你怎么这么好……你都把我宠坏了……

　　那样好，你就离不开了。

　　阿辉，这么说太狡猾了……

　　呵呵，有吗？

　　有！

　　那好吧，都听你的。不过话说回来，文溪，我很担心你。

　　为什么担心我？

　　你知道的，文溪。有时候人要学会原谅自己。

　　看到完全相似的内容，我愣了一下，然后便有点无力地笑了。

　　阿辉，你一直都能原谅你自己吗？

　　按完发送，突然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过重了。阿辉明明是担心我，而我的说法简直就是完完全全的迁怒。

　　我犹豫着想道歉，而阿辉的回信却已经到了。

　　就是因为我知道有多痛苦，才会希望你能好过一点。

　　我心揪了一下，有点恨自己的口不择言。忙想着想说几句漂亮一点的话圆场过去。

　　其实阿辉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我也会担心的。

　　谢谢你，但我还是不能这样。原谅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遗忘，我因为有着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所以不能随便谈原谅。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觉得有点尴尬。想问却又怕轻率的好奇会触碰了对方的伤口，只好岔开话题。

　　阿辉你今天累了吧？要不早点休息？

　　好，你也一样。

　　他答应的如此干脆，让我有点不适应。看看表，却已经1点多了。

　　大概从一开始他就是被我吵醒了的吧？

　　想到这，我心里更加不快。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

　　总是麻烦别人、总是不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如果是善音的话，一定能做的很完美吧？

　　我暗暗叹气，觉得心里的郁闷更重了一些。不得不承认，面对童辉和善音这样过于完美的人，我总是会有点惯性的觉得自卑。

　　“善音，我觉得好不可思议。”

　　“我也一样。”

　　心有灵犀的感觉让我们相视一笑。

　　“善音，我一直想问日记本的主人一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什么都可以。”她笑着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问好久好久了。

　　每当看到那些不自然的顿笔或发皱的纸张，我就仿佛能见到她隐忍哭泣的表情。就连身为局外人的我，都能强烈的感觉到善音对他的眷恋与思念，那样浓的感情，难道不是爱吗？

　　而他，若真是无情，怎么能说出那许多缱绻柔情的话？

　　又怎么能做出那么多打动人心的事情？

　　明明记得最初的约定，明明就是忘不了，为什么却要走的坚决？

　　我不信他们之间没有感情，那么为什么要分开呢？

　　难道爱情只有爱情是不够的吗？

　　“这个……”善音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她眨了下眼睛避开了我的目光。那长而卷曲的睫毛颤颤的抖动，显得那样惹人怜爱。

　　“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我觉得好可惜。”

　　“谢谢你。”她微笑，然后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善音？”

　　“我感觉不到了，突然有一阵子我就感觉不到他了，好像他突然蒸发掉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啊？”

　　她把舒展的双腿蜷起来，“明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却好像看不到他——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感觉。”

　　我不是太懂，但善音的痛苦我却可以明确的感觉到，我点点头，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保持了沉默。

　　“也许，是他变了。”

　　“……”

　　“也许，变了的不过是他对我的感觉……”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耳语的倾诉，我几乎听不清楚。

　　“善音……”

　　我叫了她，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抱住了自己的腿。

　　那是种我很熟悉的姿势，每当我无助迷茫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抱住自己。

　　所以，我比谁都知道，这个姿势有多么冷……

　　“善音……”

　　“我想还是我不够好吧。”

　　“怎么可能会有比善音更好的人！”

　　“有……”她把头抬起来，平视着我对我笑，“在他心里就是有吧。”

　　我翻了个身，但还是睡不着。

　　心里很乱，但也说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事，什么也理不清，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自己并不想那么明白。

　　也许我不过是没有勇气面对，所以本能的总想让一切保持现状。

　　我自嘲的笑了笑，把被子盖紧。

　　习惯逃避、犹豫又纠结，我最讨厌自己这一点却怎么也改不掉。

　　善音就不一样，她果敢坚强，柔中带刚，总是微笑着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的她也会有那么脆弱的时候……

　　我想到她忍不住滑落在我衣服上的泪水，心里觉得好难过。身为好朋友，我安慰不了她也帮助不了她，真的好恨那么没用的自己，然而她却……

　　“谢谢，文溪，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

　　“真的……”

　　不要说这么真挚的话。

　　你的善良让我几乎无地自容。

　　“我常常想，文溪，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朋友吧。”

　　那样的话会让我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

　　而事实上，我的泪已经沾湿了枕头，凉凉的触感，异常的真实。

　　我忙拉起被子盖住头又翻了一个身。

　　突然好像溺水的感觉，周身沉重却又呼吸不出来。我用力睁大眼睛，却看到大家伤心难过的表情，美潇怨恨中带着的悲伤，可佳强颜欢笑的无奈和善音抱住自己颤抖的身影。

　　我张开嘴想尖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水涌进我的喉咙，把空气全部挤出，那毫不留情的力道压得我好难过。

　　沉重的黑暗压过来，渐渐淹没我，我想我就要在这一刻昏了过去。

　　周身一凛，我狠狠打了个寒噤。

　　为什么会这样？

　　我莫名的感到害怕，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让我心神不宁，简直要发起抖来。

　　不能这样，我要睡觉，我不能想下去……

　　我要睡着，睡着就好了，睡着就可以不再想……

　　不再想……

　　然而我为什么害怕去想？

　　不知道，不能想……

　　我要睡觉……

　　要睡着……

　　马上……

　　马上……

　　我最终就那样陷入了梦乡。

　　一个充满惶然的仓促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