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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轻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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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玄凌与朱宜修一同返回昭阳殿。而玄洵,玄济等王爷们在紫奥城中也各有暂居的行馆,其中玄清的镂月开云馆最为雅致,乃是先皇特意为他召集能工巧匠修建。
宴上饮下的“梨花白”酒劲返涌,玄清便披上斗篷四处走走消散酒劲。夜晚寂静,靴子在雪地中前行发出“嚓嚓”的声音,独自一人胡思乱想起来。
他自小极受先帝宠爱,还曾被拿来议储最终却与皇位失之交臂,心里不是没有一点遗憾的。但玄凌继位后对亲贵外戚手中的权利防范极严,他也只能做个闲散王爷,每日斗鸟观花,寄情山水。
王妃尤静娴为人机巧灵慧,颇有才学,与玄清一道论诗作赋时也能互相和歌。美中不足的是她对于人情经济亦看得透彻,有时难免多了份世俗,恰如玉中瑕疵。
玄清心中敬爱结发妻子,但想着若能有一个不染纤尘的红粉知己倾诉心事就更好了。孰料正听见甄嬛的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顿时生出一股知音之感,遂开口问那人究竟是谁。
而甄嬛猛地听到有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唯恐侍卫发现,慌道,“我是……我是倚梅园的小宫-女。”
玄清一听是个宫-女,心中不禁讶异。没想到竟有珍珠蒙尘藏于淤泥之下,问道,“听你谈吐不俗,你叫什么名字?念过诗书么?”
甄嬛察觉对方语气中并没有要拿问的意思,反而更多的是想结识,心里也暗暗打鼓,莫不是哪个贵人微服至此让她碰上了?若真如此,那可是上天保佑她能心愿得成了。但短短两句话还不能判断虚实,遂试探道,“问人家这么多,你又是哪一个?”
玄清被她反问,一时语塞。宫里不容男子进出,除非是净身后的内侍。要让他伪作身份怕是不妥,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表露来历,想来对方一介宫婢,自然会乖乖现形,沉声道,“我乃当今六王清河,还不出来。”
立时,甄嬛浑身隐隐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欣喜若狂。夜来的寒风都吹不冷她此刻的热情,真真是天随人愿。可转念一想,若真这么出去了恐怕会叫他看轻,只把自己当作奴婢女仆一般了,清了清嗓子,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这里没有旁人,我也不能随意和陌生男子见面,这就离去,尊驾不必在意。”
玄清听得她要离去,一着急也不顾不得旁的,直接从梅树丛后绕出来,和刚走了两三步的甄嬛撞了个正着。
甄嬛没料到他来的这么快,自己都未做好准备面对他。她最讨厌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中,语气也变得冷冷的,道,“小女见过王爷。”
玄清听她自称“小女”,也明白她肯定不是什么倚梅园的小宫-女了,道,“你为何骗我说是宫-女?”
甄嬛不想他为人如此轻薄,与她原本想象的情形大相近庭。这样的人就算看中了她多半也是因为美色,不能尽心帮她救出父母家人,帮甄家东山再起,遂不愿多与他纠缠,急着脱身道,“我一时惊慌,生怕是侍卫来抓人,故而才谎称是宫婢。王爷若是无事,我先回去了,否则惊动了旁人恐有污王爷清誉。”
玄清拽着她的袖子不放,戏谑道,“身为女子胆子却不小,你叫什么名字?”
甄嬛这下可真恼了,这个王爷怎么如无赖一般没脸没皮。两人像小孩子似的扯着袖子要对方松手,最后甄嬛直接推了玄清一下,雪地湿滑,玄清不免脚下踉跄了几步,扶住了树干才没出丑。
甄嬛得意一笑,趁机溜走了。
玄清见雪地上留下甄嬛的脚印,窄小密集,明显是踮着脚尖飞快的步行所致,又回忆起刚才见到甄嬛的花容月貌,很是眼熟,不免轻笑。
这位不知名的佳人“动如脱兔,狡猾如狐”,日后要是无缘再见,实在可惜了。
甄嬛连跑带跳的回到漱芳斋,屏住呼吸见其他人都还在酣然沉睡,没人注意到她短暂的消失,松了一口气,脱下被雪水浸湿的鞋子,钻进被窝。
躺在床铺上,闭起双眼的甄嬛仍然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清河王言行不羁,难怪是有名的“自在王爷”,随心恣意。即便她要出人头地,也不可委身给这种轻浮之徒。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只当今晚与清河王的相遇是荒唐梦一场。
玄凌在昭阳殿留宿,睡得很沉,躺在他身边的朱宜修甚至能听到他起伏的呼吸声。单手撑在枕头上,侧过身子注视着他,心中念道:你可知前世杀你害我之人今日就坐在下头抚琴表演?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玄凌,你若是再见到她还会依旧中意她么……
冷不防,听到玄凌的声音,“小宜为何如此看朕?”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
朱宜修未有半分慌乱,脉脉眼神流转,轻声细语道,“很久没这么安静的看过皇上了,所以想多看看。”
玄清伸手沿着朱宜修鬓边轮廓抚摸,笑道,“小宜说的傻话,你不是日日见朕么?”
“白日里一举一动左右都有人跟随,不免眼花缭乱,只能在单独相处时才能细看。”朱宜修的声音里似含有流淌的深情,令人动容。
玄凌把她搂着靠向自己,道,“朕也觉得很久没和小宜这般相处了,只有在你这里朕才能稍稍放松……”
枕在玄凌的肩上,朱宜修一股心酸从底下泛起,强行按压下去,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太多的软弱来。轻轻说了句,“皇上,臣妾当初说的话未曾有分毫改变……”
玄凌一震,抱着朱宜修的手不由得收紧,掌中的热度透过寝衣传来令人感到滚烫。
玄清对昨夜的佳人一直念念不忘,这般大胆想来也不是皇兄的新宠。既非妃嫔,又非宫婢,那便只剩下外头入宫的可能性了。但紫奥城中想要找到一个女子并不是容易的事,除了帝后下旨,即使是王爷也不得擅作主张。玄清虽然有心要找出她,但也不想平白惹玄凌猜疑,遂叹了一声遗憾将此事放在心中不提。
而甄嬛所在的风雅楼正在打包行李,马车一会儿就到送她们出宫。来了一趟紫奥城却一无所获,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以她现今的身份也不能轻举妄动,恐惹来杀身之祸,只能心不在焉随其他人一道收拾。
“甄嬛,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程妈妈把甄嬛拉到没人的角落问道。
甄嬛暗自吃惊,程妈妈怎么知道她昨晚出去了。嘴上却矢口否认,道,“没有,我夜里就出去方便了一次,没去哪里。”
程妈妈一脸不相信,冷声道,“我可告诉你,这里是皇宫,稍有差池要掉脑袋的。你想找死我不拦着,但是别连累大伙儿。”说完,哼了一声走了,留下甄嬛脸上的脸色青红变换,想着是哪个小人在背后告她的状。
进宫的马车一律从西华门出去,到了宫门口无论王公贵族都要检查。甄嬛等人下车站在一旁。
这时,另一辆挂着流苏璎珞的马车也经过此处,侍卫上前查问,车上人撩起帘子,露出一张俊逸脸庞的玄清。
他正想开口打发了侍卫,却见到站在下处的甄嬛,喜道,“是你?”
甄嬛见是他,不想多理睬,福了福身,道,“王爷万安。”
“原来你是教坊司的。”玄清对教坊司也是知之甚详,里头的姑娘多有资质端丽、桀黠辨慧者,没想到自己遇到的也是其中之一。
“劳王爷记挂,小女惶恐。”甄嬛还在拿乔。
“既然能进宫表演已经出师了么?”玄清问道。
甄嬛怒从心起,他真以为她是坐台揽客的卖笑女子了,气道,“王爷此话何意?”
玄清道,“你若出师了,本王倒可以去给你捧个场。早前的顾佳仪不就是你们那儿的花魁么,依本王看你也不逊色于她。”
这话论理是没错,哪个达官贵人没有捧过一两个花魁呢。可放在心高气傲的甄嬛身上却如同受了莫大的侮辱。她羞于向别人启齿自己现在的身份,乍听玄清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出来,登时觉得面子挂不住,旁人的眼光也都仿佛掺杂了耻笑之意。一怒之下,也不愿意再回答,跳上马车就要走。
程妈妈见甄嬛如此,对她昨晚的去向也明白了八-九分,向一头雾水的玄清赔罪道,“王爷见谅,那丫头是新来不久的,还未脱去野性,请王爷别和她计较。”
“无妨,美人嗔怒的模样也是赏心悦目。本王问你她叫什么?”玄清一笑置之。
程妈妈迟疑片刻,道,“……甄嬛。”
“甄嬛?好名字。我记住了,等她出台时记得告诉本王一声,本王定会去捧场的。”玄清知道了甄嬛的真实身份,王爷之尊自然也就把她视作烟花伎子一般对待。
纵然有才学,最多也就是另一个薛涛,苏小小罢了,红粉知己的资格是绝对没有的。
反倒是甄嬛,自觉受了折辱,回去后闷头大哭。自此对清河王也是恨之入骨,觉得这个浪荡子不仅言行无状,更是个品行低劣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