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下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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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扯了扯嘴角，却不能微笑。“这几天辛苦你了，等有机会，我求庚伯放你出宫，回家团聚。”
“君主怎么又说这话了？珍是绝对不会离开君主的。你不是跟庚伯说过，我是你的干姊姊么？哪有姊姊撇下妹妹独自离开的道理？”珍端来热汤，硬看着我喝完。“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到院里走走。我发现永巷不止大，这里还住着先侯时的废妃，真是可怜，一辈子困在这里，一点自由都没有。”
“所以我才叫你离开宫，回到父母身边去啊。”我不明白她怎地这般固执。
“君主何苦呕我，就算困一辈子，珍也心甘情愿。”珍神情激动地坚定地道。
“你才何苦如此，你离家日久，想必父母早已牵肠挂肚，既有机会，不该放弃。”我叹着下榻，随便披了件衣裳就往门外走去。
也许是躺多了，身体竟有些疲软，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
“君主要到哪里去？天已经黑了，外面又冷，还是莫去了罢？”珍连忙扶我。
“无事，随便走走。”我喃喃地应着，踏出小小的宫室。
只见眼前一个小小的院子，两边庑廊相接，尽头一排不甚高的宫室，那房上尖尖的角、飞檐的瓦提示着我，这里仍然是虢宫的一部分。
“回去罢，怪冷的。”珍担忧地道。
“冷才好呢，心里可以静一静，不用那么烦。”我对她勉为其难地笑了笑，“你去睡罢，躺了好几天，想在这多坐会儿。”
“如此，我回去拿斗篷给你披上，可别真冷病了。”珍叹息着往回走去。
我不会病的，珍，我会好好活着，为了母亲，我要活得好好的。
抬头望着冷月，它似也像我这般孤寂，却不知那月亮里有没有也像我一样孤寂的人？
等了许久，也不见珍来，寒风呼啸，依稀听到女子的哀痛声，远远传来。
我不觉站起，循声寻去。
“她醒来后，好么？”
“哭了好久，还叫奴婢不要留在宫里，说是……能有机会和父母在一起是最好的。”
“她……很恨寡人罢？”
“国君，请恕奴婢大胆的说一句：既然您那么宠爱君主，为何不顺着她的心意？就算留下寺姆央于理不合，至少让她们多相处一天。这是您能做到的呀，为何宁愿君主恨您，也不肯帮她实现小小的心愿？”
虢侯？他怎会在永巷出现？
我小心地躲在黑暗处，不想被他看见。至少一段时间内，我不想见到他。
“你很忠心，不愧是王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奴才。雅有你尽心服侍，寡人很放心。”
“国君……”
“寡人知你很关心雅，只不过有些事你一个小小奴才哪里能够明白。”虢侯的声音很低沉，似带有无尽痛意。“宫里复杂纷争，大臣们天天逼着寡人册立后宫正夫人，且不说他们和各国送来的女子均是宗女贵女，婧夫人更是太后所赐。若是被她或那些大臣知道雅和寺姆央关系匪浅，他们定会乘机大做文章。”接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若被婧夫人知道君主根本就不是齐国——”珍似是猛地捂住嘴，声音陡然消失。
“你想必也知道寺姆央其实是……须知欺君之罪罪无可恕，不能册封事小，最怕的是危及性命。”
“奴婢惶恐。”
“你俩同一个地方来，与她情义深厚，她有何委屈也只能靠你开导了。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若不然，你小命难保！”
“诺。”
“去罢，让她回屋里好生休息。外面太冷，不宜久待。”
“诺。”
接着，虢侯的脚步声渐渐向南边移去，最终消失在宫墙假山处。
我走出阴影，站在月光下，对在庑廊柱旁坐着发呆的珍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珍似是吓了一跳，看到我，紧张地道：“君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我瞅了她一眼，“你不是要拿斗篷给我么，怎地会在此处发呆？刚刚你在看什么？”
“君主，刚才我……，走罢，我们回去罢。”珍吱吱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瞥到手中的斗篷，连忙转移话题，帮我披上，半拉半扶的把我拉回冷宫。
我任由她拉着走，看她担惊受怕的样子，似乎怕我知道她向虢侯通消息的事儿。
一切弄好，已是夜半，珍早已疲累不堪。我将她赶去睡觉，自己则翻来覆去的回想虢侯跟珍说的那些话儿。
他既能为我的安全着想，为何就不能多替我的心想一想。我想要的是和母亲的短暂相处，不是那个正夫人的虚位。
是了，他心心念念就想着册封我为正夫人，做他的妻而非妾。可他就没想过，母亲身陷齐国，那不是我真正的家，我想见母亲会很难，很难！
走在永巷的深道上，放眼看去，似是路无尽头，两边长长的宫墙隔断了与外界距离，内心油然生出一股悲怆之情。
耳边再次听到女子的悲号声，珍说那是先侯的废妃在哭。
我想去看看，珍却不让，说是怕惊吓到我。实则，我又有何惧，她怎地就真的把我当齐国宗女呢？
越靠近，那女子的声音更加悲惨，仔细听来，是在哭她的孩儿。
“她的孩子是谁？”我问。
“听服侍她的寺人说，小公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正因为如此，兰美人才会变得疯疯癫癫，被先侯打入冷宫，一生不准踏出永巷半步。”珍叹道：“我见过兰美人一次，长得端庄秀美，可惜疯了。”
“她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不清楚，我没敢问。”
我欲上前，才踏上石阶，就被珍拉住。“君主，这个兰美人疯疯癫癫，听说会打人呢，不要去。”
“不要紧的，我只是去看一下……”我才说着，宫门打开，一寺人打扮的姑娘走了出来，脸上犹有泪痕。
“云，兰美人又打你啦？”珍问。
我仔细看去，果然，寺人云的左脸颊有些红肿。
看到我，寺人云连忙跪地请安。“雅夫人万福！”
“你无事罢？”我看了看门里面，光线昏暗，没看到兰美人的身影。“她……还好么？”
“谢雅夫人关心，兰姨……兰美人很好。”
我注意到她叫兰美人兰姨，我忍不住微笑：“你受委屈了，以后兰姨若有需要，你只管来找我。”
寺人云似没想到我会如此说，扑通下跪，磕头道：“谢雅夫人恩典！”
回去后，我就叫珍把我盖的被褥厚垫以及保暖的衣裳，统统送去给云，叮嘱她给兰美人换上。珍见我如此，也把她的衣裳挑了两件好的送给云。
“君主，你怎地会突然想到送东西给兰美人？”
“她被禁锢在永巷多年，无人问津，看寺人云的衣服破了又补，就知她们这些年过得很惨。”我咳了一声，又道：“我没关系，镐京带来的那些够我们穿的了。”
“可是棉被不够啊，今晚你怎么睡啊？”珍嘟囔着做吃的去了。
到了晚间，珍告诉我，吃的用的都送过了，我可以安心了。
我笑了笑，这妮子就是嘴硬心软。
睡到半夜，我被声音吵醒，借着洒进来的月光一看，却是虢侯在帮我盖被褥。
“把你吵醒了？睡罢，我马上就走，不会令你……”他才说着，起身就要走。
我喊住他，“兰美人比我更需要你关心。”
“是我的疏忽。你放心罢，我已命庚派人照管，不会再让她日子难过。”
“谢谢。”我翻身朝里，继续睡觉。
脚步声移动了两步又停下来，接着再次响起，随即我就被虢侯抓着肩头扳过身子，强迫我面向他。
“你想做什么？”我在他还没开口前先声压人，我不想被他迫得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虢侯呆了一呆，似是未想到我会先问他。他定定地看着我，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久久不语。
“我想睡了。”他不答，我只得道。
“睡罢。”他重替我盖好被褥。
不过，他却没走，干脆坐下来看着我。他这样看我，我哪里睡得着啊，更何况他吵醒我的那一瞬起，我就了无睡意了。
他依然没说话，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发呆，感觉怪怪的。
他怎么了？好像满腹心事？难道是今天在朝堂议政遇到了令他为难的事？
“怎么办？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他轻轻叹息，似有无尽忧愁。“你可以对被先侯打入冷宫的废妃关怀备至，为何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为何就不能？”
“我真的想睡了。”不管珍说虢侯有多好，不管他阻止我和母亲见面的原因是什么，我已不想再见他。
“我就那么令你怨恨么？”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强烈的痛意。“你宁愿搬到永巷也要避开我，雅，我就那么令你怨恨，恨到不愿见我一面？”
我看着他，想起在渭水河畔他的抛弃，想起他去陈国亲迎陈婧，想起他联合斐阻止我和母亲相聚……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告诉过自己，绝不要再在他面前流一滴泪。
“明知你心里怨恨我，明知你不愿意，有些事我还是会去做。我不求你的谅解，虽然你恨我，但我知道你心里至少是有我的。”虢侯霍然起身，不再看我，甩袖而去。
瞪着他的背影，我咬紧唇，手紧紧地抓着被褥，仿佛那样做我的心就不会痛得难受。
这天天气和暖，我坐在堂上绣花，珍则去送我亲做的点心给兰美人。
珍开始还很担心我不习惯永巷的冷清，托人找来刺绣的器具，又想方设法的哄我做食。
她说在栖霞殿时早想一尝我的疱艺，可惜没机会。我跟她说现在有机会啦，如果不嫌弃我每天做给她吃都行。
不过我只做过两次，珍不肯让我多做，她的理由多得我只能投降，不然耳朵定要受罪。
花绣到一半，一向安静的永巷突然吵吵嚷嚷起来，还没等我去看，庚就带人闯了进来。
半月不见，庚风采依然，硬朗的身板，亲和的笑容。他看着我，恭顺地行礼，然后说道：“小臣是奉国君之命恭请夫人回宫的。”
我微笑地道：“庚近日可好？”
“谢夫人关心，小臣尚好。”庚指着身后的一排宫人，他们手上木盘里盛着华贵衣裳或是精美发饰。“还请夫人即刻换上，随小臣进宫。”
我淡淡一笑，继续低头绣花。“庚还是回去罢，我在这里很好，不需要回去。”
“夫人，您就别为难小臣了，国君在等着您哪。”庚陪笑道。
“我不为难你，你直接跟国君说，除非天子下诏，否则我绝不踏出永巷一步。”周天子日理万机，想必不会为这种小事操心罢。
“夫人……”庚叹气道。
“我乏了，想歇息了，你们走罢。”我搁下绣针，起身朝内堂走去。
“雅夫人接诏——”门外突然响起宣诏声，我一愣，这声音好生熟悉。
“雅夫人接诏——”声音再度响起。
我惊讶地转过身，看着传诏之人，心里莫名地亲切起来。“寺人娄！”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下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