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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92 ...

  •   慈光之塔北侧边境,与诗意天城交界处,南风不竞击退又一波刺客,与前来接应的碧眼银戎顺利会合。

      湘灵微笑行礼:“禳命女见过龙皇。”

      碧眼银戎扶起佳人:“王女不必多礼,银戎尚未拜谢王女当日相助之情。”

      “阴错阳差,禳命不敢居功。”

      “王女客气了。几位远道而来,还请让吾一尽地主之谊。请。”

      “劳烦龙皇了。请。”

      进入金碧辉煌的诗意天城前,湘灵回头看了一眼。慈光之塔的林木青碧苍翠,刺客们留下的血迹与尸体,掩埋在这层青翠之下,看上去一派平静祥和。

      没来由,心头一阵不安。

      王姐……

      …………

      杀戮碎岛,北疆。

      一羽赐命急急而行,忽而咒术声起,地陷百丈。弓者飞掠而出,避过陷地之危,却被团团包围。

      令岛赫赫手持书册,率精兵拦路:“一个个来去随意,你们把碎岛国境,当成了自家后门么?”

      一羽赐命握紧了手中之弓。

      …………

      摩柯堑附近,树林之内,横七竖八,一地黑衣蒙面人的尸体。

      当中站立一人,玄色锦袍,堂皇冠冕,一派雍容气度,却正拿着一块黑色的布巾,一寸寸擦拭着手中染血的长剑。

      “老了,许久不做这些杀伐的事情,倒是生疏了。”

      这样闲凉的感叹,相信满地的死者,没有一个会认同。就像他们到死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这些精英刺客,竟然会被一个瞎子杀死。

      还是一个文质彬彬,看起来连鸡都杀不死的瞎子。

      “偶尔,还是应该运动一下才是。”

      碎岛第一文臣摄论太宫,将擦干净的长剑插回剑鞘,整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袖,满脸的儒雅斯文,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才杀了这许多人。

      “用到这一步,弭界主也算黔驴技穷了。王啊王,吾该称赞你竟能把他逼到如此吗?”

      棘岛玄觉的脸色殊无半分欣喜。

      逼狗跳墙,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弄巧成拙,被跳墙的狗儿狠狠咬上一口。可惜,碎岛的救赎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圣主不乘危而徼幸”。或许是传承自雅狄王的骄傲,她对自己的武力值总是充满自信,一向习惯于把计划中最为危险的部分,留给自己完成。

      比如诱敌深入的那个饵,比如抛砖引玉的那块砖,比如苦肉计里的那只苦肉。

      也不管跟在她身后的人,该有多担心!

      “唉……”

      …………

      戢武王长戟虚指:“剑之初,你的对手,是吾。”

      剑客眉心皱出一道深深沟壑:“戢武王,无故逼杀,便是碎岛之主应有的气度吗?”

      “你犯吾疆土,伤吾属下,这个理由,还不够一战吗?”

      剑客眉头皱得更紧:“你……”

      不等剑之初质问,或天戟已然刺到了眼前。近身肢接,闪避间,耳边是戢武王传音入秘的低语。

      “来,陪吾耍一场。有奖励哦!”

      剑之初脚下一顿,险险避开一记灵蛇出洞,差点儿破了相。

      “专心,专心一点。”

      细若蚊鸣的声音,出口调侃,剑之初辗转腾挪间,亦用传音入秘相询。

      “戢武王,你有何用意?”

      “吾要你在众人面前输给吾。”

      剑之初后跃一步:“吾输了。”

      戢武王磨牙,举起或天戟就拍了过去:“你耍我啊!”

      “你不是要吾认输?”

      “这样认输,谁信!!”

      戢武王怒火上升,直接导致打架等级上升。高手过招,再无退让,戟中武启三千战,剑心初开一色锋,这一番缠斗,足令旁观者眼花缭乱。

      剑之初的武功,可说不愧与戢武王齐名,四魌界的惊叹救赎异数,本就在伯仲之间,不论谁对上谁,想要取胜,绝非一时半刻能够。

      高处,一双冷冷的眼,远远窥视着这场战斗。

      “吾已忘了你的容颜,却怎样也忘不了,烈焰焚去你残躯的那一幕,你身后的竹花,漫放如雪,你一袭白衫,翻飞如雪。如雪如雪……”

      殢无伤轻抚墨剑,仿佛轻抚深爱之人的脸颊。金属冷硬的质感透过指尖,点点滴滴,好似冰泉,沁入到剑客心底。

      “如雪的你,却只余冰冷,日渐蚕食吾的温度。”

      即鹿,曾是那么温暖的记忆,那般柔软的人,一朝消逝,留下的痕迹,竟是深寒尖锐,宛如刻入骨髓的伤口。蓝空下,轻飞而来的白蝶,停歇在吾之掌心,随即又翩然飞去。吾为这刹那的微温,错觉了外界的温度,出了暗地,才知一切盲目。

      “你不在了,就应该带走一切,不该遗留下一丝让吾牵念的影子。那个人眉目间,有几分你的眼神?”

      他不似你。他的温柔,夹杂了太多太多,落在掌心,便如同沸雪石一样,只有冰冷的脉动,炙烧出冰冷的寒意。偏偏那仅有的一丝温度,让吾忍不住想要紧紧握住,又免不了被烫得寒入心脾。

      而这,竟已是吾唯一能握紧的东西。

      受制于那混沌的眼目,日夜渴饮着鲜血,淡忘了时间,消逝了自我,墨剑中的世界,只剩一片灰白的终末。

      终末之境,终末之景,再无其他色彩。

      “吾困牢多年,为你步出,却在步出那一日,陷入了另一座的牢笼。”

      为你习剑,因你牧剑。

      牧剑至今,初心已失。

      “剑之初……”

      或有一战,方能释放吾被囚禁多年的心魂。

      “这双为你学剑的手,如今,要对你连根拔除了。”

      若不堪铭记,便彻底忘却。除去你留在这世间的一切痕迹,就再也不用记起。

      这样,扣在心上的重重枷锁,是否,能够解脱?

      …………

      一羽赐命转起弓势,弥天红莲焰舌,威势而下,破开困局。

      火光尽处,人影已杳。

      令岛赫赫扔掉烧焦的书册,恨声下令:“追!”

      …………

      戢武王这边,乒乒乓乓打得十分热闹。废字卷划开风雷战势,戟上紫火翻腾,极心禅剑剑起万丈清辉,疾云涌动,倏起暴风。

      “玄黄废世!”

      “十剑擎天傲临风!”

      刺激刺激刺激,紧张紧张紧张!

      只是,如果有人听到这两只边打边传音的悄悄话,恐怕绝对不会紧张,反倒会气得掀桌大骂一句,坑爹!

      “表演要卖力……打精彩一点对得起观众嘛……打上个一两天,再看看怎么认输比较没破绽……当然,吾很敬业的,吾可是业界良心啊……”

      “不行,拼内力太没有观赏性了……嗯,你觉得我们换几次位置如何?转个圈看起来比较漂亮……其实杂耍也不错……”

      “什么时候结束?不是说了至少一两天。惊叹和救赎打架,三两下就打出结果,哪个白痴会信啊!不怕,咱们中途轮流划水,替换休息,不会太累……”

      “麦苦着一张脸,我不欠你钱,要有娱乐精神嘛……你看看周围人们那期盼的眼神,牺牲你一个,造福千万家,这是多么高尚的事情,你们慈光之塔不是一向提倡自我牺牲深明大义……你说胜负?虚名,一切都是虚名,浮云而已……”

      “大不了日后补偿你……玉辞心清凉照怎样?还有汗巾手绢,限量版……你生什么气?先说好,内衣什么的绝对不行,偷看洗澡什么的也绝对不行……哇靠!你来真的啊!发什么疯!喂!轻点儿啊……”

      剑之初红着眼睛,一指一指戳得咬牙切齿,居然还记得使用传音入密,简直就是奇迹。

      “闭!嘴!”

      那满腔喷薄而出的控诉啊……某人这张嘴,实乃人间一大凶器。或许这就叫做“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嗯?”戢武王忽然正经起来,“闲聊等一下,有客来咯。”

      仿佛是为了映证他的话一般,一道箭矢如天火坠地,破空而来。

      “呵……”

      戢武王长戟一晃,原地已不见了身影。剑之初一招走空,指尖一转便迎向了袭来的箭势。凤羽烈焰与禅剑清辉相撞,平地骤起风雷,四野巨震中,或天戟宛如银龙,直扑箭矢来处。

      配合默契,好似演练过的一般。

      “咦?”

      长戟的银光映着一羽赐命苍白的脸,最后一只赤红箭簇,扣在手中,已无机会射出。或天戟插在弓者的肩膀上,渗出的血渍,浸透了白衣。

      占据了优势地位的戢武王,看起来,远比受伤的弓者还要惊异。

      “怎么是你?”

      另一边,剑之初一挡贯天箭势,稍显狼狈,倒是有惊无险。

      箭势尽处,纷雪扬起,苍白的剑客,带着一口墨黑的剑,静静行来,一泓秋水异色,渺暗如画。

      “嗯?好浓重的剑肃之气。你是?”

      “你的疑问,问剑吧。”

      叩剑一问,骤起冰寒。

      僵持间,变生肘腋,射日弓忽窜火舌,箭簇幻化,竟成火网,将周遭事物尽数缠住。戢武王闪避不及,急驭真气护体,只听耳边一阵皮肉焦枯的兹兹声响,眼前弓者已是遍身皆燃。

      中计!

      戢武王脑中一突,蓄气提元,正欲挣开束缚,忽地一道雄浑掌劲偷袭而来,趁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急急索命。

      仓促迎击,焉能不败?戢武王一口鲜血喷出,护身真气一泻,瞬时烈焰及身。

      “呃……”

      余劲所及,一羽赐命同受重创。已然陷身火焰的弓者喉间一响,黑血夹着模糊不清的“界主”二字,一齐喷出,浇在越燃越烈的火舌之上。

      这是这名耿直弓者一生中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下一刻,轰然惊爆,山倾半壁,地裂方圆。尘灰弥漫,空气中,充斥着血肉焦苦的味道,与焚烧过后,刺鼻的硝烟。

      突来变故,亦惊散了两名剑者的对峙。

      “啊!戢武王!”

      剑之初惊呼一声,却见殢无伤弯下腰去,拾起了落到脚边的一枚小巧箭翎。

      那是一羽赐命的腰坠。

      “王!”

      什岛广诛冲上前去,翻开碎石,只见慈光弓者烧至焦枯的尸块。

      “嘡啷”一响,剑之初低下头,脚边踢到的,正是碎岛象征至高无上的玄铁王冠。

      “……戢武王……”

      “唉,想不到吾还是来迟一步,戢武王啊……”

      剑客身侧,雍雅清贵的老者,发出哀惋的叹息。

      “弭界主!”

      弭界主的哀悼真诚而从容:“吾辗转得知,有人欲对戢武王不利,即刻赶来,不料还是未曾赶上示警。唉,是吾之过,是吾无能……”

      在场诸人,竟无言以对。

      “唉,此名弓者与无衣师尹素来亲厚,吾想他平日为人正直刻板,当不至因私情所动,想不到他竟已受无衣师尹蛊惑,密谋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一羽赐命啊……唉,他年少无知,是吾一时失察,引导不及之过,吾心甚愧,善后之事,还请让吾略尽绵薄。”

      剑之初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开口已是平静:“此间事繁,界主身系慈光一境之责,不可久离,还请早归。”

      “剑之初,你非此间主事。不过此言亦是有理。吾一身残破,纵然留下,恐也心有余而力有不逮,你既愿替慈光分忧,吾心甚慰。你行事谨慎,进退有度,谅不至坠了慈光颜面。”

      剑之初握紧了拳头。

      弭界主转向白发的剑客:“这位是你的朋友,便也一同留下帮忙吧。待此间事了,再回慈光之塔不迟。”

      殢无伤皱眉:“你,令人厌恶。”

      “嗯?”

      弭界主久居高位,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压迫威严,奈何,白发的剑者完全不买他的帐。

      “吾之墨剑,哀吟了。”

      “哦?”

      剑哀吟,人聚气,短短数息,敌我之分,已然交换。

      什岛广诛突兀大声说道:“碎岛之事吾辈尚可自理,不劳你们慈光之人费心!王何等人物,岂会被宵小手段所乘?各位还请各归来处。”

      一声令下,碎岛士兵包围四周。

      “不然,什岛广诛职责所在,便要对不住了!”

      一众碎岛兵士张弓搭箭之声中,殢无伤神态不变,剑之初一声长叹,弭界主笑得若有所思。

      …………

      稍远处,棘岛玄觉忽地攥紧了令岛赫赫搀扶的手,让临时客串伴食尚论的文官不由得皱起了眉。

      “太宫大人?”

      “加速,速回王城!”

      “嗯?发生何事了?”

      “快!”

      刚刚的震动,气流有异,玄觉之耳,竟忽地听不到王的声音。

      心头的不安,无可抑止。

      …………

      碎石堆之中突现银芒一闪,猛然巨震,浩瀚劲力化作冰龙怒吼,吞天彻地,直扑弭界主。

      变数乍生,弭界主掌起澎渤之势,力挡来袭之招,锵然龙鸣,或天戟为掌气所阻,顿入地面,砸出深深凹坑。

      弭界主却是向前扑跌,呕出一口鲜血。身后,金发的人影一击得手,飘然而退,落足之际身形一晃,似要摔倒。伐命太丞上前一步扶住,那人却一把推开,自行站稳。

      深蓝的王裘烧得破破烂烂,满身灰土,露出的肌肤上大片烫伤,焦痕处处,衣衫不整,纵然狼狈若此,那自信傲然的眼神,却正是杀戮碎岛寄望的救赎,戢武圣王。

      “王……”

      只是,有什么不同了。

      “怎……这怎有可能?”

      破损的衣饰,再也遮不住玲珑躯体,掉落的王冠,再也束不住一头青丝。

      “是你……”

      剑之初喃喃低语,神情若梦。

      什岛广诛维持着伸手扶人的姿势,僵立着,来来去去念叨着一句说辞,好像一台坏掉的复读机。

      “王……竟是女儿身……王竟是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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