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梦醒》那一夜

31、悲剧

　　当时间的脚步不断逼近的时候，250，未来，我们会有未来吗？你的优秀已渐渐展露了出来，而我呢……我会有什么，最后的你……在6月过后，还会属于我吗？
　　古贝灵 2009年6月3日

　　时间薄如蝉翼，利箭穿梭而过，支离破碎地划过人生的天幕，勾勒出一条永远修复不了时光鸿沟，那条鸿沟名曰——过去！
　　语文、代数、几何、史地生、物化学，当无数的题海像海啸般扑涌而来的时候，当你闻到教室里那股如同死寂了千年的坟场气息就想呕吐的时候……命运来到了你身边。
　　高考应试教育的悲哀，在这一刻，淋漓尽致、毫无顾忌地伸出那黑暗的魔掌，化作锋利的刀芒，等待心甘情愿的莘莘学子，引颈待戮！
　　2009年6月2日，离高考还剩5天，5天，这是什么概念，那是将十几年的苦读、将亲人们的希冀浓缩成一个简单、冰冷的数字。
　　应试教育适合现阶段中国的教育体系吗？教育部或许都不敢很肯定地点头，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应试教育对国家下一代的不利影响，它给中国带来的是无数理论上的空想家和公式固化的所谓人才，这就是为什么今年高考人数锐减十几万。
　　十几万，对于百万千万高考大军来说，也算不上什么能震撼社会的数字，但已经可以看出社会已经悄然对渐渐对高考培养国家栋梁这一说法失去了信心。
　　孩子高考，全家上阵！
　　几百米的距离，算得上距离吗？没有人知道在传统风俗如此浓郁的客家县城，没有人想象得到处在农村的区家是怎样看待与区天麒同居的古贝灵，她自己也不想知道！
　　当区天麒与家里的关系似乎要回到他哥还没离世前的融洽时，她见到了他越来越多的亲戚，爷爷、奶奶、大姑姑、小姑姑、叔叔……都曾在她面前闪现过，只是没交流而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原谅他，都会宽容他，但也有很多人宽容他、原谅他，他爷爷有两个儿子，但他爷爷只喜欢他叔叔一家子，不喜欢他爸爸这一家，整个区家，他对区天麒最冷、言语也是最无情的。
　　同样是自己的儿子，古贝灵不明白为什么他爷爷就只对他叔叔好；同样是自己的孙子，她不明白他爷爷为什么就只对他叔叔的子女好，而从来不肯宽容一下他？
　　流言蜚语肆虐生活，无数的白眼和嘲讽仿佛一道接一道的利刃划破平静简单的世界，幸好有高考……这个令人恶心的名词莫名其妙却坚定地当着一名守护爱情的天使，将她紧紧地保护在高考的框架下。
　　阴沉的天空，像是积聚了高考生的全部愤怒，正准备着给人一场磅礴的打击……终于，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
　　他为她撑伞，与她一起漫步在回家雨路中，他永远给人一种干净、安静的感觉。
　　“啪”的一声，如魔鬼的双手抓住了那从天堂落下，为洗涤人类肮脏的雨滴，生生将其撕裂！
　　雨伞里外都被淋湿，正如在大街上被雨洗刷着、对视着的两人……
　　“怎么了？”看着地面上突然被她打掉的雨伞，区天麒蹙眉问，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也没去理会被淋湿的身子和手上的书本和习题册。
　　“250，我们…分手吧！”
　　“轰！”
　　电鸣雷闪，老天爷十分势力地为此情此景营造了个惨然的气氛，似在鼓掌庆贺……
　　车声、雨声、脚步声、吵杂声，声声入耳，但区天麒眼里的一片清澈却让人明确感觉到他的世界依旧安静，亦或者说沉静。
　　他沉默，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安静地听着雨水从耳边流过，演奏出一曲自然雨音。
　　“如果我能考上本科，我们在一起；如果不能，我们分手！”古贝灵拾起雨伞，水雾在她眼里流淌，并不是她情绪化，而是越接近高考，她心里就越不安，这个世界太现实，一旦落下，距离就会越来越大。
　　她希望他在这片高四这段时间的天空下，自由自在，没有过去，没有那惨白的画面、没有恸哭，她很想和他携手上大学，但她的成绩不像他，她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注定她没那个运气，那她即使再痛，也会放开他……让他踏向更高的舞台。
　　只是，从好感到微妙的感觉再到真正的恋爱感觉，谁都不能再轻易地放开谁，即使现实很残酷，这就扎根于心里，升华为爱的感情，戒指的光芒岂是这么容易就消散的？！
　　明明是夏季了，风，还是那么冷，还是冻彻心扉，人死后会去到哪里，是否真的有轮回，被压在墓碑下的灵魂会否有重生的一天！
　　她终于知道区天卫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区天麒每次经过超市那条街，都会伫立那么久，极端的剧情，将一个花季雨季的开朗少年变成了忧伤的少年。
　　古贝灵知道区母会把悲剧的过程告诉自己，是因为她也越来越害怕6月6日的到来，这个母亲希望她能更加小心翼翼地照顾区天麒。
　　2007年6月6日夜，高考前的一天，雨下得很大，上天似乎要在这一夜把所有的愤怒都宣泄出来，然后在高考那一天，赐予莘莘学子们万里阳光！
　　“哥，我去超市帮你买瓶可乐，明日祝你万事可乐，打好金榜题名第一仗！”
　　“等雨停了再去吧！”
　　“没事，雨中散散步，也停好的！”
　　撑着伞，从两旁已经结着金黄色硕果的稻谷中间那条乡村小道上缓缓走过，路灯摇曳出一道年轻、快乐、没有一点忧伤的身影！
　　这一年，品学兼优的区天卫十八岁，带着他的梦想，准备迎接高考，而同样品学兼优的区天麒十七岁……
　　“妈，弟忘了带钱，这个马大哈，我去把那家伙赎回来！”区天卫回头了眼正在为他准备“虫草汤”的母亲，微笑着出门了。
　　一眼，永别！
　　超市就在大四复读学校外的那条街，据说，是骑着摩托车专门抢东西的飞车党把区天卫撞死了，也据说，是飞车党撞到了区天卫，但真正夺去他性命的是用来停放自行车的那块大石头，他的头撞到了那块大石头，听人说，那一夜，路上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他的血，因为雨……真的很大，而大脑的血太少！
　　如飓风般席卷一切的齿轮飞过，人的生命，脆弱得就像一个瞬间破灭的泡沫，黑暗的降临，从来就不需要光明的点缀，一滩鲜血……见证所有悲剧。
　　区天麒是凶手吗，不是，是那个骑摩托车抢钱的人，但在所有喜欢区天卫、为他的死痛苦的人眼中，区天麒就是凶手，就是帮凶！
　　一个极端的意外剧情，将他的生活和人生观彻底颠覆了，成就了一个悲伤环绕的区天麒，怪天妒英才吗，怪生命太脆弱吗，这世界每天都在上演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更何况这不是意外，只是这个社会有些人为钱、有些人为权罢了。
　　区天卫的死，始终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从不应该在雨夜买可乐、再到忘记带钱、最后遇到飞车党抢钱，上天似乎已经给足了机会让区天卫逃过这一劫，但偏偏他就像是阎王要定的人，而区天麒……则是命运和意外突然加诸在他身上的可怜人而已。
　　好羡慕，好羡慕他妈妈，有两个品学兼优、如此出众的儿子，如果没有07年的悲剧，那区家两兄弟肯定在村里、在镇上亦或者在整个县都出名！
　　二零零九年六月六日，高考前的一天，山上……
　　依旧是这座山，第一次来的时候，恰逢春节，冬季将一切收割，四处萧条，再一次到这里，成了夏季，历经春雨的滋润，山上杂草疯狂滋生，墓碑上几条青藤似是灵魂不甘下面的寂寞，而重新来到这个世上！
　　伫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悲伤！从小区到复读学校，每一天都要经过那个超市，每一次，他都会在超市门前伫立两到三分钟！
　　看着站在墓碑前，在阳光中还簌簌发抖的身子，古贝灵的眼睛多出了一些水雾，双手交叉地站在他身后，默默对着墓碑上的相片祈祷：“他已经害怕得放弃了一次高考，这次，就不要再怪他了，那些指责、那些伤悲……就随着你，永远埋在墓碑之下吧，求你！”
　　“250，你看着戒指、对着你哥，说你会全力以赴参加高考！”站在他哥哥面前，如果此时再不问，古贝灵真的担心她下山后没勇气再问。
　　区天麒眼神闪躲了几次，看了下他哥的墓碑，旋即注视着古贝灵手里托着的戒指，唇角一勾，轻声道：“我不会再任性了，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了！”
　　“也许会有很多人依旧恨我、依旧不原谅我，也许我哥也没原谅我，但我一定带着我哥的那份孝顺一起回报我爸妈，还有你，高考决定我们的命运轨迹，我没有理由不参加高考！”
　　时间能冲淡悲伤，也许午夜梦回，他依旧很痛、依旧无法释怀，但他必须走自己的人生，现实不允许他再任性地停滞不前。
　　是古贝灵令他有面对的勇气吗？不是，07到09年，两年的时间，他沉寂着、慢慢磨合着心里的那道伤口，两年时间，足以令一个花样少年思考很多，思维趋向成熟，明白什么是人生，什么是悲欢离合。
　　也许古贝灵是他沉寂着找回自己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之一，但让他有勇气面对这件悲剧最重要的人——还是他自己！
　　每天经过自己哥哥死的那个地方，在逃避中逼自己面对，在逼迫中面对现实中懂得生活的喜剧和悲剧……